師映川伸手就去拿桌上的劍和包袱,沒想到忽然有聲音道:“……別動!”同時一隻手就探了過來,悠然伸向桌上的劍,師映川眉頭一皺,一把抓起別花春水,掣在手裏,那人微微一咦,似是沒有想到這不起眼的男孩居然膽子不小,師映川拿著劍退後一步,白衣青年一挑眉,他是世家子,倒也不屑動手,隻掃了一眼師映川,然後眉眼柔和了,卻是朝向身旁的女子:“阿芫,你不是說昨夜夢裏夢見自己得了一把青色的劍麽,沒曾想竟是真的。”


    那被喚作阿芫的女子宛然嬌笑,聲如黃鸝:“不過是碰巧罷了,作不得數的。”秋水明眸在師映川手中的劍上一顧,流盼有神:“不過倒也確實巧合。”白衣青年麵帶笑容:“你一向喜愛收集刀劍,雖然這小子手裏不會是什麽好貨色,但難得的是正好中了你夢裏的彩頭。”


    青年說著,語氣轉為淡淡,向師映川道:“開個價,把劍留下。”師映川臉色微微一沉,心中冷笑,當下卻也不說什麽拒絕的話,念頭一轉,眼睛已經瞥過牆根那邊,兩個下棋的老頭兒已經躲進店裏,那陳舊的棋盤卻還留在當地,師映川便指向不遠處那棋盤,隻道:“可以,我也不要多,看見那棋盤了嗎,第一個格子裏一個銅錢,第二個格子裏放兩個,第三個格子裏四個,第四個格子裏八個,以此類推,放滿這個棋盤裏所有的格子就行了,這劍就是你的,怎麽樣?”


    在場眾人都聽清楚了這話,那白衣青年不由得更是嗤笑,對女子說道:“倒是個蠢小子,幾個銅錢就打發了……”話說到這裏卻突地愕然中止,再也沒有下文,顯然倒算是一個心思聰敏的,發現了這裏頭的陰險陷阱,如此粗粗一算,那需要的銅錢數目分明是個令人瞠目結舌乃至絕望的數字,偏偏師映川還一臉等著拿錢的模樣,輕鬆道:“我已經開出價錢了,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青年俊臉微微一抽搐,眉宇間緩緩聚起一絲怒容,旁邊女子卻是輕柔開口問道:“你這劍當真不肯賣?”師映川歎氣搖頭道:“我現在正缺錢用,能弄到錢的路子當然是願意的,所以我不是不肯,而是不敢,這事不是我能做主的,若賣了,隻怕師父要打我……所以,此事就此打住,如何?”


    但此時那白衣青年顯然已經沒有了耐心再與這油滑男孩糾纏,聞言嘴角冷笑,臉色陰沉,右手忽然一伸,已成爪狀抓向對方手裏的劍,師映川輕輕向後一躍,靈活如猿猴,青年一抓不中,頓時隻覺得大失臉麵,當下眼神一冷,腰中一柄‘雷潮’鏘啷出鞘,拔身而起!


    “既然如此……”師映川見狀,忽然笑得燦爛,手中那柄別花春水無聲出鞘,輕柔地抖出殘影,果真是如同春水般纏綿:“……我忽然發現我的盤纏有著落了。”


    不一時,周圍地上除了師映川與那女子之外,已經沒有站著的人了,師映川走到那一身白衣已被塵土弄成了黃衣、正麵朝下趴著的青年麵前,說道:“來,把身上的銀子和銀票統統交出來。”


    青年不說話,師映川一拍腦袋,啼笑皆非:“暈了?”當下自己動手,把青年身上摸了個遍,摸出大額銀票若幹,金瓜子一袋,然後是同樣被打暈過去的中年管事,再就是一群正受傷躺在地上呻吟的騎士,最後甚至連那個滿臉呆滯,正瑟瑟發抖的美人兒也沒放過,老實不客氣地從對方那裏弄到了幾張銀票,末了,師映川喜滋滋地發現自己一躍成為了新鮮出爐的土財主,他把搜集來的戰利品統統搬到那輛外觀精致的馬車上,然後坐到車夫的位置上,一甩鞭子,眨眼間揚長而去。


    師映川此去目的地是那桃花穀,聽說由於那裏的地下似乎是有什麽古怪,致使氣候一年到頭都是溫暖如春,因此桃花四季常開,倒是一處盛景,隻可惜能在此一覽美景的人卻並不多,蓋因桃花穀乃是行醫世家方家所在,一向謝絕外人擅自入穀。


    馬車走了半天,來到一處喧嚷集市,師映川雇了個熟手的中年車夫來駕車,自己舒舒服服地鑽進車廂裏,開始打坐,他打劫了那世家子之後,腰包豐滿,就準備在下一站的搖光城好好吃喝一通,逗留個二三日再繼續上路,這搖光城乃大周皇城,繁華自不必說,若是不見識一番,未免有些可惜。


    數日之後,馬車行駛在寬敞的官道上,道旁的野花開得正盛,引得蝴蝶蜜蜂亂糟糟地四處飛舞,師映川從車窗裏探出頭,看著遠處一片黑色的城牆高高矗立在視線當中,而且似乎一眼望不到盡頭,果然是一座雄城,大周京師所在,師映川一張毫不起眼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對車夫道:“讓馬跑得快點兒罷。”


    進到城中就是滿眼的熱鬧,人口密集,匯集了三教九流,平坦的青石路麵幹淨整潔,街上行人如織,師映川找了一家客棧住下,叫人燒了洗澡水送進房中,準備洗個澡再吃晚飯。


    師映川跨進浴桶,舒舒服服地閉著眼睛泡在熱水裏,洗去一身旅途風塵,心裏盤算著此處距離桃花穀大概還有多少路程,一時被熱水泡得舒服,漸漸地就放鬆了精神,打起盹兒來。


    忽地,師映川驀然睜開雙眼,同時順手抓起一旁放著的幹淨袍子,整個人自水中飛身而起,抖手間袍子已裹住身體,右手兩指一伸,一道劍氣已徑直射向房頂,頓時隻聽一聲悶哼,顯然是有人中招,幾乎與此同時,四道黑影已經破開房頂撲了下來,劍光連成一片,師映川沉下心神,雙拳驟出,卻又有數道黑影自窗口撲入,殺招迭出,顯然是欲取他性命,師映川大怒,一時間手下就再不想留情,可偏偏此刻忽然一聲呼哨,頓時眾殺手瞬間各自向屋外掠去,師映川劍氣一揮,當即重傷一人,但此人硬是忍痛奔逃,腳下絲毫不停,其他那十數人也已向四麵八方分散而去,師映川此刻身上*的隻胡亂裹著外袍,倒也不好追出房間,況且這些殺手分頭而遁,也不可能全部追上,師映川隻得大罵一聲晦氣,去取了衣服迅速穿上。


    師映川一麵穿衣,腦中卻在飛快思索著剛才的事情,他這次離開斷法宗前往桃花穀,走了這些日子一直都平平靜靜的,他一個剛下山的小子又沒有什麽仇家,無緣無故地忽然有人來殺他做什麽?正納悶之際,忽然間猛地想起前時在路上遇見的那白衣青年,那人看性情是個陰沉倨傲之輩,想必是懷恨在心,前來報複也說不定。


    想到這裏,師映川臉色突然一變,想到一事,急忙就奔到床前看去,果然,原本放在床頭的佩劍已經不知所蹤,定然是剛才混戰之際被人趁亂偷走,師映川見此情景,狠狠一拳砸在床頭,破口大罵道:“……我`操`你姥姥!”這劍不是尋常之物,若是當真就這麽丟了,大日宮裏那位估計會把他一腳從大光明峰峰頂踹下去,或者怎麽著也得扒他一層皮,師映川豈能不急?


    不過當下師映川也很快就冷靜下來,準備想辦法把劍尋回來,此時客棧老板卻戰戰兢兢地從外麵進來,一看房間裏麵幾乎被打得稀爛,屋頂也破了大洞,頓時欲哭無淚,師映川倒不是欺淩普通百姓的人,見狀,就摸出一大錠雪花銀扔了過去,那老板接住銀子,一張哭喪著的臉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扯著嗓子吆喝夥計立刻再開一間上房來,師映川擺擺手,道:“先弄點熱乎飯吃,等吃飽了本公子才有力氣去找東西。”


    不一時滿滿一桌子的雞鴨魚肉端上來,師映川沒有什麽心思細嚼慢咽,飛快地抄起筷子就吃,時間不長,就已經吃了半飽,師映川正拿起旁邊的茶水準備順一順喉嚨,忽然間隻聽樓下一陣嘈雜,未幾,夥計帶著一名錦衣中年人上了二樓,那中年人來到房門外,卻不進去,隻躬身一禮,隔著門恭恭敬敬地道:“我家主人請公子前去一敘。”


    師映川在屋裏聽了,不覺微微皺眉:“你家主人是哪個?”門外中年人神色極為恭敬,卻並不直接回答,隻道:“公子失落的寶劍此刻正在我家主人手中,主人正待完璧歸趙。”師映川眼珠一轉,心裏已是閃過了好幾個念頭,當下便起身走向門口,開了門:“……那麽,煩勞帶路。”


    前來接師映川的豪華馬車走了一時,終於停在一座森嚴恢偉的紅牆府第前,朱漆獸首的大門洞開著,薄紗燈籠高掛,一位大概弱冠年紀的青年身披紫袍,頭戴明珠紫金王冠,身後是兩名四十來歲的玄衣大袖中年人,容貌古樸,僅僅兩人而已,卻給人以氣勢如虹之感。


    青年俊美儒雅,見停下的馬車裏鑽出一個人來,便下階十步,遙遙拱手微笑道:“……晏勾辰見過劍子。”


    這句話一出,青年身後的兩個中年人當即變色,這才知道府上究竟為什麽開了大門,且勞動身份尊貴的青年親自出門迎接,一時間兩人看向幾丈外那不起眼男孩的眼神中便透出了深深的忌憚與謹慎。


    師映川眸光奕奕,心念微轉,一時悠然上前,似笑非笑:“……這位公子是?”那去客棧請師映川來這裏的中年人在旁恭謹道:“我家主人乃是陛下第二子,容王。”師映川聞言點點頭:“原來是容王爺。”晏勾辰微微一笑,卻道:“劍子請。”師映川也不客氣,當先邁過門檻,那容王晏勾辰含笑在側,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刻意放低了身段。


    一時卻到了一處雅致花園裏,周圍琉璃燈足足有數十盞,照得如同白晝一般,園內花光瀲灩,景色天然,兩人在一方清澈池邊的大理石桌子前坐了,晏勾辰微一示意,已有侍女手中托著一隻長長的玉匣上前,開了匣子,裏麵正是師映川丟失的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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