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山,第二日晌午。項彬的住處。


    “項公子,這是我家少主給您送的請柬,請您今晚到虞家風雷山分堂赴宴。我家少主吩咐了,有要事想與項公子相商,請您無比賞光。”一名小廝捧著請柬,站在項彬麵前,躬身恭敬的說著。


    項彬神情有些古怪,看著眼前小廝,心中怎麽也琢磨不出,虞家分堂?少主?是哪個人。


    “你家少主是誰?”


    “我家主人便是您的同窗,虞汝臣。”項彬神情更加古怪,暗道這位相貌特異,極少說話的虞家子弟為何要忽然請自己吃飯?琢磨一番也想不出什麽理由,便從小廝手中接過請柬,點點頭道:“你回去吧,告訴你家少主,我會去的。”


    小廝高興的應了一聲,道:“傍晚時會有馬車來接您,我家少主說了,務必請您一個人赴宴。”說罷又衝著項彬深深施了一禮,不待項彬說什麽,便急匆匆轉身而去。


    一個人……?


    項彬眉頭微蹙,想起虞汝臣那張醜的驚天地泣鬼神的麵孔,心中越發的奇怪。


    “兄弟,這虞汝臣真奇怪,讓你一個人赴宴難不成有什麽陰謀?”龍且看著那小廝離開後,在一邊沉吟說道。


    項彬搖搖頭,道:“應該不可能,我與他無冤無仇,且虞家與項家是從屬關係,他斷然不會害我……”


    說到這裏,項彬一怔,想起了那曾經因為陳家之事而被自己毀容的虞家少女,有些不確定的道:“難道是因為那個被我毀了臉的女孩?不過,若是想報仇,如此大張旗鼓,恐怕也不太可能。”


    終究是想不明白,項彬搖了搖頭,嗬嗬一笑道:“不管他,晚上就知道了。”


    “要我和你一起去嗎?”龍且神情中有些擔心,道:“或者再叫幾個人,在外麵等著,有事也好接應你。”


    項彬一笑:“不必了,我想那虞汝臣也不是不知輕重喪心病狂之人,這裏是風雷山,他就算真有惡念,也不可能在這裏動手。”“那萬事小心,若是你回來太晚,我就帶人去尋你。”“嗯。”傍晚時分。


    虞家的馬車早早到來,出乎項彬預料的是,除了精心裝飾過的豪華馬車之外,隨同而來的,還有虞家的十二名鐵騎。


    這些鐵騎當然不是來抓他的,他們來此的目的,竟然是開道。


    十二名鐵騎身穿紅甲,跨紅馬,佩紅槍,在道路上緩緩而行,無比醒目。如此鮮豔的紅騎,自然是虞家最有名的“紅楓衛”。


    這是不遜色於項家黑星軍的精銳,且這十二位紅楓衛,盔甲上皆有五片楓葉印記。


    虞家紅楓衛,以六為極,以五為尊。五片紅楓葉,代表這十二人的實力,皆是流光境。


    也就是說,這是十二名與項麒麟同一境界的絕頂高手。


    十二名流光境武者,在哪個門闕,也都是絕對的精英力量,人數一定不會多。若是身在軍中,通常會擔當門閥中重要人物的最後防護,


    十二位五葉紅楓衛這虞汝臣擺出的歡迎陣勢,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項彬原本並不了解,虞汝臣是虞家哪位大佬的子弟,但如今真切的看到這豪華的陣仗,他心中頓時有了〖答〗案。


    難道這虞汝臣,是虞家家主之子?


    也就隻有這種身份,才有可能用十二位五葉紅楓衛,做隨身侍衛吧。


    但若他真的是虞家家主之子,為何忽然要請自己吃飯?


    馬車一路緩緩而行,在沿途路人的驚訝注視下,駛至虞家風雷山分堂門口。


    管家帶著一眾仆從,早已在恭候等待。


    “項公子,我們少主本打算親自迎接,但要為公子親自準備菜肴,是以無暇相迎,特命小的再次迎接公子大駕,還請項公子不要怪罪。”管家十分精幹,一臉和煦的笑容走上前來,點頭哈腰的對項彬說道。


    親自準備菜肴?項彬愣了一下,心中疑竇更濃,這虞汝臣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隨著管家走進正院,繞過大堂,從側門進入一個院落。


    項彬眼前頓時一亮。


    眼前竟是人工開鑿的一處小內河,河岸以嶙峋的青岩鑲嵌,河水清澈無比。


    一尾尾紅色的鯉魚在其中遊弋嬉戲。幾株青蓮漂浮在河麵上,蓮huā綻放,隨風輕輕搖曳。


    一座涼亭位於河中,兩岸垂柳綻放清脆的柳葉,仿若一座座翠綠色的屏風。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貫通河兩岸,中間銜接於涼亭處。一叢叢鮮豔的各色huā朵點綴垂柳之間,幾塊怪石屹立於河道內,從頂端噴出一抹細細的噴泉。整處院落,竟是匠心巧妙,十分秀麗。


    好地方啊!


    項彬心中暗讚一聲,在風雷山的分堂內,費心建起這麽一座山水huā草兼具的獨院,恐怕也是費了不少心思,想不到這虞汝臣看似其貌不揚,低調無言,竟然是一個妙人!


    有趣!


    “項公好。我家主人在對岸聽濤榭…恭候公子大駕……小人就不陪您 過去了。”管家笑嗬嗬說了兩聲,衝著身後一眾侍從使了個眼色,無視項彬古怪的神情,迅速帶著一眾人離開。


    整個院內,隻剩下項彬一人。


    項彬微微蹙眉,略略猶豫,終於還是抬腳走上了那條小路,朝著對岸走去。


    走過此岸的柳樹叢,走上小路,項彬眼前竟是豁然開朗,原來在河道南端,竟然還有層疊堆嶂的層層假山,無比整齊,鱗次櫛比,一階階拔高,竟是直達十數丈。


    項彬神情有些疑惑,不清楚這造型特異的假山是何用處,仔細打量了一番也沒看出個所以然。隻是覺得這處層疊堆高的光禿禿的假山,實在是有些破壞此地的美感。


    又前行幾步,走到了涼亭上,一陣微風吹過,耳中忽然傳進幾聲清脆的琵琶之音。


    仿佛是試了幾下音,而後叮叮咚咚的琵琶曲便連綿響了起來。


    項彬一時怔住了。


    他並不懂音律,更不通宵琵琶。前世雖然聽過幾首鼻琶曲,但如此真切的聽聞琵琶彈奏,卻還是破天荒第一次。


    這琵琶曲不知何人所彈,竟是無比悅耳動聽。如同腳下那溫婉流轉的小河,輕柔舒緩,漸有悠遠延伸之意。不知不覺中,項彬的心緒忽然寧靜了下來。


    他閉上了眼睛。


    仿佛風中有一雙溫柔的纖纖玉手,輕拂麵龐,又似是有一名窈窕淑女,輕聲呢喃。項彬隻覺全身每個毛孔都放鬆了下來,心中靜到了極處。


    若高山流水般的卒律漸漸低沉,化作隨風而去的紅葉,漸至不可聞的地步。這聲音越來越低,最終成為細小的輕歎。


    就在項彬認為一曲終了之時,一聲鏗鏘之音陡然響起,仿似憑空中起了一個炸雷,一塊塊,一層層洶湧而至。仿佛漫天打碎了銀盤,潑灑的到處都是。


    伴著這猛烈高亢之音,南岸處那層巒堆聚的假山,轟然爆發出一聲巨響,一股洶湧的水流,以萬馬奔騰之勢從最高處轟然掉落,狠狠砸在第二層假山處,而後依次墜落,最終流進河中。


    急劇的水流頓時將遊魚驚走,整座院子裏,一時隻聞無盡的嘩嘩流水聲,仿若瀑布從天而落。


    還有那愈演愈烈的琵琶曲。


    水流中伴著鏗鏘之音,充滿殺伐之氣,但細細聞之,卻又隱含一股抗拒不屈之意。項彬似是感受到了彈奏者的心情,想要傲立天穹1


    橫掃天下,但隱隱卻又有些無奈不甘,仿佛和某種無法抗拒的力量在激烈的碰撞,盡管前方充滿壁壘障礙,但卻義無反顧,毫不妥協。


    項彬隻聽的心神激蕩,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心髒砰砰跳動。血液也仿佛在這驚濤之音下燃燒亢奮起來,沒有任何的猶豫,又似是純粹的有感而發,項彬一把將兵道戟取出,腳下輕輕一點,持戟橫飛出去,衝入了河中。


    他伸腳踩在一塊露出河麵的青石上,落地的刹那,兵道戟蕩出一道威猛無匹的弧線,重重擊在河中,伴著一聲巨響,一片扇形的水幕猛然衝起,化作無盡的水滴,如暴雨般落在河中。


    項彬立身於狹小幾乎不能轉身的青石上,兵道戟連綿舞動,隨著那鏗鏘的音律和轟隆隆的水聲,化身為一片刺目的鋒銳之芒。


    音律越來越急,項彬的動作也越來越快,到了後來完全看不清楚身形,隻見一片井影激蕩。那早已純屬的水之意境,竟然隱隱又有攀升的趨勢。


    不知彈奏者是何人,不知這琵琶曲從何而來,但項彬卻偏偏就在此刻找到了一絲共鳴,將這彈奏者所表達出的意境心緒,通過武技展現了出來。


    轟轟婁轟轟!


    天地元力被攪動,河水化作道道水牆衝起,仿佛驚濤駭浪層巒起伏,若是有人在此看到,一定會驚訝的發現,這激烈的琵琶曲,與項彬的武技,此時竟是達成了完美的統一之境,隻是看項彬的動作,便能感受到音律的意味。而隻聽這音律,同樣能想象出最完美的武技動作,恰好與項彬所舞不謀而合。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那激昂的音律結束最後一個音符之後,項彬手中大戟也隨之衝天一揮,刹那間,無盡的河水轟然倒轉,整處假山瀑布,隨之倒流。


    而項彬的水之意境感悟,也再次攀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離最終的大圓滿,隻差一步之遙。


    啪!啪!啪!


    短暫的靜默之後,河對岸忽然響起了三聲清脆的掌聲,一個聲音緩緩道:“曲高和寡,知音難求,真是沒有想到,項公子聞聽在下的音律,竟然能演示出如比動人的武技。兩者看似毫不相幹,但卻如此完美的契合,真是令人心胸激蕩,舒暢無比!公子,在下已經備好美酒佳肴,請上來一敘吧!”


    項彬淡淡一笑,頓時聽出,這說話之人,正是那虞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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