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眾人散去,秦紅梅親了親秦空臉頰,道:“乖孩子,娘定要救你。”


    秦空失了葬後卿照看,飛快衰落,秦紅梅伸出顫抖的手,將她橫抱起來,放在自己小車上。那小車受道法催動,從一密門轉入一長廊。


    她們向下走去,兩旁幽暗,但秦紅梅卻了然於心。數百年間,她曾無數次往返於這條路,總是孤身一人,但此刻卻多了個親人相伴。


    她必須救這親人,不計任何代價。


    路上充滿著致命的陷阱,嚴密的關卡,即使未能殺了硬闖之徒,也能將其拒之門外。秦紅梅縱然心急,卻有條不紊地關上所有機關,此事有關女兒性命,不容有失。


    小車迅捷,兩個時辰後,他們已在山脈裏,在道路盡頭是一深淵,上不見頂,下不見底,前方也不見邊際,但四周依稀可見一道道奇特的彩虹橋,環繞著空中一團五彩斑斕的水斑,那水斑形狀不斷變化,可無論從任何角度去看,都像是滴落在衣物上的墨漬,平平的並無層次。


    秦空打了個哆嗦,道:“娘,這是....這是什麽?”


    秦紅梅道:“救命的良藥,我的寶貝。”她此生從未如此親切和藹地對秦空說話,此刻出口,不禁紅了眼眶。


    她沿著彩虹橋,將秦空帶到那水斑之前。這水斑放射出的光芒極其危險,令人如置身於夢海深處。秦紅梅月火高深,短時間內能不受其害。她看著秦空,猶豫再三,道:“寶貝,堅強地活著。”將她拋入水斑中,水斑裏泛起漣漪,秦空消失。秦紅梅再承受不住那光芒,遂匆匆逃離。


    這水斑是她與她的夫君所發現的,除了她二人,所有寡頭盡皆一無所知,甚至徐謀圖也全不知情,這是他們誓死守護的秘密,秦紅梅本打算找一值得信賴的繼任者,才會將此事告知。但事到如今,她別無選擇。


    這夢海真氣,或者說,這夢墨,是山穀間所有羽鋼的起源。它感染了龍脈,令其轉化為夢脈,通往各處,緩緩將尋常的鐵礦石變為羽鋼。若不是這水斑,桑提國的所有輝煌皆無從談起。


    她與丈夫本以為此物是夢海妖母的另一詭計,但事後查證許久,才確信不是。這水斑來自於一頭叫葬火紋的大白龍,此龍並非元靈,而是夢海中一強大的無形仙靈。它硬闖入凡世之後,死在了山穀中,留下這雄渾的真氣,地下的龍脈奇跡般地保存了這真氣,使得它長存不滅。


    秦紅梅與她丈夫如古人保護火種般保護著這水斑,鑽研夢脈走向,不斷發掘羽鋼礦藏。她不知這真氣還能持續多久,隻盼著它永無熄滅的一天。在多年的忙碌與探究中,她漸漸變得虔誠而恭敬,感謝這水斑帶給桑提國繁榮與富強。


    在丈夫死後,她覺得這水斑成了丈夫的遺物,對它更為珍惜,不願將它與任何人分享,即使是她此生最愛的師兄也不行。可現在,唯有這水斑能救她的女兒。


    它恰好符合那孟行海所說的一切特征:它是最純潔渾厚的夢墨,它並不篡改人的靈魂,它能將女兒轉變為靈裔,讓她活下來,其餘的事都無關緊要。冰行牧者對仙靈、夢蠻偏見極大,定會提議放逐女兒,到了那時,秦紅梅決定與女兒一起走。她已為桑提國奉獻了自己的一生,是時候退出了。


    她估算時光,預計需三天三夜,才能令女兒脫胎換骨,在此期間,她還有最後一場戰爭要打。


    ......


    次日早晨,十二寡頭、徐謀圖、孟行海、葬後卿、鄭千山、天王三將等重要人士匯聚一堂。徐謀圖急匆匆地走向秦紅梅,低聲道:“空兒呢?”


    秦紅梅道:“我正找人醫治她。”


    徐謀圖怒道:“放屁!放屁!世上根本無人能醫治她的病!你若想放任她自生自滅,老子....”


    秦紅梅寧定地看他一眼,道:“我正救她,她定會好轉。”


    徐謀圖愣了愣,臉色緩和,喜道:“真的?師妹,你真有法子麽?我....真對不住,我不該對你發火。”


    秦紅梅笑道:“你這老頭,平素遊手好閑,天塌下來也不管,可輪到女兒,看把你嚇成這幅模樣。我不怪你,我不怪你,你越是如此,我越是歡喜。”


    徐謀圖撓撓頭,溫和一笑,推著秦紅梅的小車。秦紅梅隻覺他這輩子從未這般溫柔體貼,微覺異樣,暗忖:“若是他早年收斂臭脾氣,我便不會嫁給夫君了。”


    眾人坐定,英杵木喊道:“如今四十艘飛艦,兩千架飛艇,五萬精兵,已然齊聚冰屋城。敵人堡壘位於山狐穀,大飛艦五艘,飛艇數百,兵力五千,仗著自己藏得隱秘,下手狠辣,擾得我國軍民不得安寧,死傷慘重。如今,是時候鏟除他們了!”


    眾寡頭議論一番,都道:“不錯,這群飛賊可恨之至,非要將他們斬草除根,殺得一個不留!”


    徐謀圖道:“老夫其實已經到山狐穀走過一遭了。”


    眾人大吃一驚,道:“什麽?徐老仙已親自探過?”


    徐謀圖道:“那是自然!我本想去救空兒,偷偷潛入,四下兜兜轉轉,並未發現空兒蹤跡,後來審問後才得知他們將空兒賣給了仙靈,這群狗賊,老夫與他們實有不共戴天之仇。”


    秦紅梅知道這位師兄粗中有細,既然深入敵營,自不會空手而回。她道:“敵人中有什麽厲害的高手麽?又有什麽陣法?”


    徐謀圖道:“宇豪那奸賊自不必說,他練了妖火,可仍不是老子對手。山狐穀下方有一處混沌離水,被他們造成了鴻鈞逝水,但也不過在穀外布置了一層濃霧,這也是老把戲了。”


    英杵木臉上變色,道:“單單這層濃霧,便足以讓我們吃盡苦頭了。”


    形骸說道:“那迷霧可以防備大軍,卻防不住單人潛入,我可以先行進去,將那鴻鈞逝水破壞。”


    秦紅梅道:“你真有把握?”


    形骸道:“有把握,到時見我信號行事就成。”


    鄭千山道:“什麽信號?”


    形骸道:“迷霧散盡,便是信號。”


    眾寡頭皆聽說這孟行海與葬後卿兩人極為了得,可究竟如何強悍,卻無人確知。托婭、吳雲寒、韋騰龍三人雖有領略,可也不過是粗粗一見,所知不深。鄭千山見識淺薄,縱然體會到兩人武學精妙高深,可究竟多高多深,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徐謀圖咳嗽一聲,又道:“飛賊大多是富甲幫的人,也有龍國在北方收買的亡命之徒。宇豪那廝出賣了咱們建造之技,那些飛艇勝過咱們的飛艇半籌,那倒也罷了。那些飛艦,喚作‘黑龍空堡’,卻是非同小可,極難對付。咱們的飛艦若想要與之硬碰硬,實是不劃算,不明智之舉。”


    葬後卿道:“前輩為何不趁潛入之際,暗中將其破壞?前輩才學非凡,定知道此類飛艦的要害所在。”


    徐謀圖惱道:“你以為我不想麽?除了宇豪那廝之外,敵人之中,高手實非少數,青陽教徒有好幾個似不在宇豪之下。他們的首腦人物更是深藏不露。我本想行刺此賊,可事到臨頭,卻改變了主意。”


    一寡頭道:“老仙?這是為何?你找不到那賊人首領麽?”


    徐謀圖長歎道:“我能感受到此人氣息,離得尚遠,已壓得我喘不過氣。在刹那間,我自知遠不是此人對手,而此人也已知我的行蹤,突然襲來,若我晚走片刻,隻怕已死在了山穀之內。”


    桑提國對徐謀圖當真奉若神明一般,聞言驚駭萬分,道:“老仙何出此言?莫非老仙當時身體不適?”


    徐謀圖道:“我也不來瞞你們,老子我染上了重病,活不了幾年。”


    秦紅梅身子一顫,心酸不已,道:“師兄,怎會....”


    徐謀圖打斷她道:“但在山穀裏時,我並未病發,是敵人那首領實在深不可測,讓我嚇破了膽,也險些喪命。”


    說罷,他解開袍子,露出身軀,眾人見他右半邊身子,皆下了一大跳:那肌膚血肉模糊,黑裏透紅,乃是被燒焦之後傷口撕裂,噴出鮮血。形骸心想:“此人受傷如此之重,竟仍能力敵群賊,打退宇豪,實是剛硬卓絕。但由此可見,那傷他之人更是可怖可畏。”


    徐謀圖道:“我尚未見到敵人影子,突然間,敵人真氣已至,我接了敵人攻擊,便受了這等重傷。我不敢逗留,全力奔逃,出了那山穀。”


    群雄皆想:“徐老爺子何等神功?他一人便能與數百飛羽精兵聯手相抗不敗,若敵人竟險些一招要了他的命,那....”突然間皆心生莫大懼意,知此戰隻怕絕不能輕易取勝,更不知死傷將怎般慘重。


    葬後卿點頭道:“我去毀敵人船艦,行海兄去毀鴻鈞逝水。”


    英杵木急道:“切莫急於求成,我看還是穩紮穩打為妙,畢竟那敵人身懷....”


    徐謀圖道:“不,就照他們所說行事。等大霧一散,飛艦轟擊下方,老夫頭一個殺進去,圍攻那首腦,以三敵一,此戰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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