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顛倒山起了霧,至晨間仍未散去。


    白雪兒一個翻身,想要摟抱,但身邊卻沒了人。她嚇了一跳,心想:“糟了,我昨晚要得太狠,把老公嚇跑了。”


    不過昨晚幹得不賴,他早上腿軟,未必跑得遠。


    白雪兒穿上衣物,推門而出,見形骸坐在木凳上,愣愣望著霧氣。


    白雪兒輕叱道:“你跑不了啦,還不快來練功?”


    形骸身子一顫,道:“練什麽功?”


    白雪兒啐道:“采陰補陽功。”


    形骸道:“妖仙饒命!你不是采陰補陽,而是榨陽補陰!”


    白雪兒哈哈一笑,跑向形骸,形骸一個轉身,兩人擁個滿懷。她說道:“你功力長進了些,對麽?”


    形骸奇道:“你怎地知道?”


    白雪兒靦腆一笑,道:“咱們昨晚這般折騰,你早上還能起得了床,足見進步非小。”


    形骸歎道:“雪兒,你別的學問倒也罷了,偏偏精於此道,造詣當真驚世駭俗,可謂女中丈夫。”


    白雪兒惱道:“大色鬼,你做得出,我就說不得麽?”


    形骸道:“我這般行徑,還不是因為你太美了?”


    白雪兒聞言嬌羞竊喜,難以言喻,“嗯”了一聲,閉上眼,任由形骸親吻一番。


    形骸道:“昨晚,師公又托夢給我了。”


    白雪兒慘聲道:“不要!”


    形骸愕然道:“什麽‘不要’?”


    白雪兒道:“他會不會...要投胎轉世,鑽到我肚子裏了?我可不要生個老和尚!”


    形骸啼笑皆非,道:“我曾是活屍,無法給你孩兒,師公縱有此意,也不能無中生有。”


    白雪兒歎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有了你,偏偏還想給你生個孩兒。”


    形骸道:“師公讓我去看一個地方。”


    白雪兒道:“我與你一起去!”


    形骸皺眉道:“那地方可沒什麽好看!”


    白雪兒道:“不管,你少廢話!”


    形骸歎道:“我拿你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你是我徒兒時就一直如此。”


    白雪兒笑道:“是啊,不然我如何由小做大,奪取正宮?”


    驀然間,形骸將她橫抱入懷,白雪兒被丈夫一抱,登時渾身酸軟,傻笑起來,形骸飛身而出,倏然遠隱。


    他行了二十裏路,至島上一荒山處,尋小徑入內,那地方上頭有瀑布垂落,落在水麵,水汽洋洋,形骸念了口訣,誰知那瀑布竟一下子不見了。


    白雪兒喜道:“裏頭定然寶貝!咱們發財啦!”


    形骸道:“不,不是寶貝,而是真相。”


    白雪兒道:“真相?什麽真相?”


    形骸道:“據說是當年迷霧師從此地離開的真相,也會告訴我路在何方。”


    洞內地麵濕滑,石階螺旋著向下延伸,下方深不可見。但白雪兒與形骸在一塊兒,便什麽都不怕了,刀山火海也照闖不誤。


    到了最底層,後方是條死路,前方是個方方正正的石牆,牆中開了個四方的門。


    形骸道:“師公說,這裏頭可能有危險。”


    白雪兒冷笑道:“需知本姑娘異戎寶劍也非易與!”手一摸,什麽都沒帶,不由驚聲道:“老公救命!我沒帶兵刃!”


    形骸道:“笨丫頭,沒了我,你真是寸步難行。”


    白雪兒臉皮一紅,道:“誰說的?本姑娘獨當一麵、扮作師娘的時候....”說到此處,忽然不再往下說了。


    形骸心下惆悵,暗忖:“此去不知幾年歸來,但雪兒有葬火紋相助,定能平安無事。”


    他舍不得心愛的妻子,但他已經因為雪兒耽擱得太久了,或許因為一天之差,他將拯救不得眾生,因此累得生靈塗炭,追悔莫及。


    但在離去之前,我需確保讓雪兒不受半點傷害。


    形骸念了咒語,門前那無形的屏障消了,形骸掣劍在手,雙臂張開,擋住白雪兒,走入門中。


    驟然間,聽得一聲邪惡、歹毒的嘶吼,一遍體通紅的尖牙鬼朝形骸襲來。形骸冥虎劍橫著斬出,嘩地一聲,將尖牙鬼的手腕削斷。那尖牙鬼斷手一甩,大量血水撲麵飛向形骸。形骸左臂圈轉,將水勢迅速抵消,旋即青陽劍斬向那尖牙鬼頭顱,綠火一閃,尖牙鬼斷成兩截。


    白雪兒拍手道:“老公你好棒,比床上還猛!”


    形骸道:“真的?我倒覺得我床上比眼下手段更好。”


    話音未落,那尖牙鬼身子黏合起來,形骸無奈,一招“無手速劍”,將這尖牙鬼斬成百來塊碎肉,白雪兒掩住眼睛,嗔道:“好可怕!老公,我不敢看了!”


    形骸笑道:“這調皮丫頭!你什麽沒見過?”


    白雪兒道:“我喜歡看你的肉,旁人的肉,我才不愛看呢。”


    形骸斥道:“你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佩服,佩服。”


    突然,那尖牙鬼的肉塊中噴出血水,猶如血蛇萬千,從上下左右各處向形骸咬去。形骸退後一步,打出雷震九原功的“風行雷動”,刹那間風帶著雷,雷伴著風,眾血蛇被一擊轟散。


    白雪兒瞧得冷汗直流,再不敢說話,以免形骸分神。


    形骸將這尖牙鬼殺了數十次,它血肉腐化,終於徹底死了。


    白雪兒道:“它....它到底是什麽東西?複原這般快速,連神仙都遠不如它啦。”


    形骸道:“它不是活物,而是死去的尖牙鬼變作僵屍,此事極為罕見,我正要問個明白。”施展地獄無門,將這尖牙鬼的魄擒出。魄通常也帶有生前的記憶,縱然不完整,但生平最重大之事,卻不難憑借這魄窺探一二。


    那魄不能說話,但卻造出了飄渺的幻象,白雪兒嘖嘖稱奇,道:“這是迷霧師的手段?”


    形骸道:“不錯,這魄融入天脈法則,把當時的景象呈現給咱們。”


    在幻象中,這魄生前的主人正跟蹤著另一人,他們穿過叢林,來到這瀑布前頭,前方那人消去瀑布,隨後東張西望,他側過臉,形骸與白雪兒登時認出這被跟蹤者,他正是當今離落國的國師,李耳。


    形骸道:“原來李耳國師不止千歲高齡。”


    白雪兒道:“迷霧師都神神秘秘的,嗯,看來他怕別人說他老,所以自稱七百來歲。”


    形骸笑道:“七百歲難道不老?”


    李耳並未發現這魄的主人跟隨在後,於是步入階梯,向下走去。魄的主人等候片刻,小心跟上,走入這石門。


    石門中微有光亮,照出周圍的光景,魄的主人顫抖起來,呼吸急促,白雪兒也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形骸。


    此地布滿著長桌,桌上綁著數百個活生生的尖牙鬼,嘴被堵上,隻發出呼嚕呼嚕之聲,有的尖牙鬼被開膛破肚,有的斷手斷腳,但全都未死。


    魄的主人一個轉身,望著身後那人,李耳冷笑道:“菩巴師兄,你不請自來,當真令人不安。”


    魄的主人怒道:“你到底在做什麽?這些怪物....又是什麽東西?”


    李耳道:“並非怪物!”他摸了摸近處一個尖牙鬼頭顱,神色陶醉、沉迷、狂熱、喜悅,他道:“而是瑰寶。”


    魄的主人道:“瑰寶?狗屁不如的東西!此地為通天教主所造,暫借給咱們迷霧師,你卻....卻做出這等...”


    李耳笑道:“你的血統....嘿嘿....也與那拜登有關,既然能找到這兒來,著實是有緣人,莫非你就是那始祖血魔的轉世?”


    魄的主人道:“什麽始祖血魔?”


    李耳神色變得殘忍凶悍起來,他道:“轉世雖未必會這般快,但你很快就會知道!”突然朝菩巴出手,畫麵霎時模糊不清,但白雪兒與形骸都知道這人定被李耳擒住。


    過了許久,景象重又清晰,這叫菩巴的迷霧師倒在地上,呼呼喘氣,聲音不似人,而全然是尖牙鬼的嗓音。李耳也仰躺著,頭破血流,目光仍然頑固、癲狂。星知大師與數位高僧已在這密窟中,四周的尖牙鬼全都死了。


    火行僧怒道:“李耳,你將菩巴....變作了這等怪物?”


    李耳發出長笑,道:“可惜,可惜,他不是。他雖然潛力極強,但並非那始祖血魔。”


    土行僧道:“何謂‘始祖血魔’?你率領神龍騎去獵殺那靈陽仙,到底見到了什麽?”


    李耳道:“我見到了守護乾坤的希望,我見到了超乎想象的造物!我見到了....我見到了他,我定要令他重現於世!”


    星知大師一掌將他擊暈,風行僧罵道:“若非通天教主將此賊托付給咱們,殺他不得,我真想擰下此賊腦袋!”


    星知老僧道:“咱們消去他關於顛倒山的記憶,將此處封印起來,流放此賊,我等愧對通天教主,無顏再居住於此,是時候離去了。”


    他走向這菩巴,菩巴朝星知老僧瘋狂大叫,可已無力抗爭,星知老僧歎道:“菩巴師侄,你去吧,我等未能察覺此賊惡行,累你生不如死,事到如今,唯有助你歸入輪回,重新做人了。”


    菩巴哀嚎,刹那間,景象一齊消了。


    白雪兒臉色慘白,道:“這菩巴死後,變成了僵屍,反而更為厲害!”


    形骸擁著她道:“走吧,這地方極為不祥,陰氣沉重。當初師公為何不將此處一把火燒了?”


    兩人來到外頭,白雪兒道:“想不到李耳...李耳竟曾是這樣的人物。”


    形骸稍一細思,背脊發寒,道:“莫非當初在解元城的那場...那場大浩劫,也與李耳有關?”


    白雪兒毛骨悚然,道:“是啊!是啊!他對尖牙鬼如此癡迷,鑽研如此之深,絕對脫不了幹係!可他偏偏隱瞞得毫不露端倪!”


    形骸沉吟不語,白雪兒道:“你要去找李耳?”


    形骸點頭道:“這都被你看穿了?”


    白雪兒想起李耳那鬼一般的神情,心下惶恐,急道:“你騙不了我,我也要去!”


    形骸搖頭道:“老婆,聽話,我自己一個人能應付得了。”


    白雪兒苦笑一聲,知道現在不是撒嬌添亂的時候,略一頷首,形骸與她吻別,霎時已然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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