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知道這景象絕非虛假,心中驚駭而悲痛,攥緊長劍,但一個念頭陡然閃過:“單獨一人,我不是她的對手,當與牡丹、菀心她們會合。”


    她裝作神色如常,露出微笑,道:“母後,今夜我飲酒過度,不勝酒力,還請母後恩準兒臣告退。”


    聖蓮女皇啐道:“孩兒,你還是太嫩,就這幾滴酒便能灌醉了你?將來哪個王孫公子請你喝酒,等你醒來,隻怕都讓人吃幹抹盡啦。”


    玫瑰苦笑道:“兒臣定當小心。”


    聖蓮女皇搖頭道:“不成,咱娘倆好不容易重逢,我舍不得你離開,這樣吧,你就在宮中住下,我要好好瞧瞧我的好女兒。”


    玫瑰神功卓絕,已至龍火功第八層,隻要聖蓮女皇不在眼前,哪怕是深宮之中,重圍之下,亦可來去自如。她欲離開聖蓮女皇,找尋機會脫困,於是笑道:“母後,我何嚐不想如此?既然母後有令,兒臣求之不得。不過兒臣的兩個姐妹尚在宮外,我當知會她們。”


    聖蓮女皇美目凝視,過了片刻,似忽然醒悟,道:“對了,孩兒,有件事需告訴你。”


    玫瑰道:“好,母後,兒臣聽著呢。”


    聖蓮女皇笑道:“你爹爹是我所殺,這紫劍是用他血肉所鑄,不過想必它已告訴你了,對不對?”


    刹那間,玫瑰如墜冰窟,顫栗不已,不由自主地退後數步。


    聖蓮女皇察言觀色,笑容愈發親熱,更加甜美,卻更令玫瑰毛骨悚然。她歎道:“我就知道,唉,這賊老天喜歡捉弄人,便不讓我事事如意。”


    她朝玫瑰走上一步,玫瑰當即再退,聖蓮女皇道:“孩兒,你爹爹多年來拋下你我不管,我殺了他,你又何必太過在意?當下我正在用人之際,你天資才學皆不在我之下,若得我教誨,必成國之棟梁。將來我還有許多事要仰仗你呢。”


    玫瑰抿緊嘴唇,絕口不答,眼神中滿是憤恨敵視之意,不再稍加掩飾。


    聖蓮女皇又笑道:“當然啦,不管你答不答應,你都是我的人,也終究無法違抗我的命令。你是我的女兒,與我血緣最親,又不像孟輕囈那般精通道法,隻要我念個咒,你立刻就會乖乖聽話了,你要不要試試?”


    她手指一轉,劃破自己掌心,鮮血一滴滴淌落,玫瑰看著那鮮血,驀然間心生敬仰崇拜,再無半點怨憎之情,情不自禁地想追隨聖蓮女皇做事,一輩子都不違抗。


    這時,紫星玫光芒綻放,玫瑰感到心中一陣刺痛,豁然清醒,但聖蓮女皇已一指點中玫瑰數處要穴。玫瑰身子一震,動彈不得。隻聽聖蓮女皇叱道:“這礙事的朝星,死了也不消停!”


    玫瑰驚怒交加:“我落入她掌中,定會被她操縱,淪為奴仆,做盡壞事!我….我寧願死了,也絕不如此。”急運死意劍訣,豈料聖蓮女皇指力有古怪,令她思緒紊亂,真氣阻塞,功力不足一成。


    聖蓮女皇手掌輕輕朝玫瑰臉龐撫去,姿態優雅,舉止柔媚,但在玫瑰眼中,卻比千萬條血淋淋的毒蛇更令人恐懼。


    霎時,空中一道綠焰擊中聖蓮,聖蓮痛呼一聲,往後飄開,緊接著,一道綠火屏障隔開了玫瑰與聖蓮。玫瑰見到形骸撲落,在她身上輕拍,玫瑰穴道立通。


    形骸道:“走!”


    玫瑰一點頭,兩人躍出宮殿。但眨眼間,聖蓮女皇已追到兩人身前,她喝道:“孟行海,你沒死,那小賤人可死了?你怎會有青陽劍?既然得青陽劍之能,又為何不為我效力?”


    形骸道:“小賤人是誰?我隻知道一個老賤人,近在眼前。這青陽劍對我說了,那老賤人又老又醜,情願聽我號令,也不受那老賤人差遣。”


    聖蓮女皇冷笑道:“孟輕囈教出來的好教養,兩個小賊,誰也別想走了!”


    她話一出口,漫漫黑影急速蔓延,襲向兩人。形骸長劍縱橫,綠焰千道,好似青蛇亂竄;而玫瑰兵刃旋轉,劍芒如星,繞身護體。兩人合力,在黑影中斬出一道口子,從中朝外逃去。


    聖蓮女皇再度追來,形骸左手冥虎劍,右手青陽劍,使平劍的“無手”式,隻聽一聲巨響,劍音飛揚,聖蓮女皇見這一招剛強迅猛,遠超意料,花容失色,還一招“黑龍吞日”,轟隆一聲,整座宮殿花園被巨力摧毀拆散,立時夷平。過了半柱香功夫,茫茫煙塵中,聖蓮女皇足踏長龍,浮上空中,已不見那兩人去向。


    聖蓮女皇眉頭緊皺,恨恨想道:“偷雞不成蝕把米!這青陽劍乃妖界瑰寶,竟落入這孟行海手裏!若他能運用自如,後果不堪設想。”


    但聖蓮親自領教過這青陽劍,此劍生性狡猾,若遇上桀驁不馴之輩,往往令其嚐嚐甜頭,再設法奪其心魂。若非完全淪為這青陽劍宿主,萬無法將此劍威力施展到極致。孟行海此招雖強,自身也必受極大損傷。


    她想了想,點頭微笑,傳令下去:“孟行海誘騙玫瑰公主,行刺本皇,如今兩人潛逃,舉國通緝,若遇頑抗,格殺勿論,許以王侯之賞。”她這號令用上了血緣咒法,即使藏家忠於玫瑰之人,聽了也不得不信,不得不從。


    隻是經過內戰,龍國中精英銳減,聖蓮女皇手下人才凋零。她歎了口氣,飛入城中一座高塔。她的道法造詣猶在孟輕囈之上,而妖界之中高手如雲,魔頭無數,眼下皆已受聖蓮差遣,此事倒也不足為慮。


    ……


    形骸與玫瑰逃到一隱蔽處,形骸渾身酸痛,冥火妖火在體內衝突,他彎下腰,吐出大灘綠血。玫瑰急道:“師兄,你中毒了?”


    形骸搖頭道:“這青陽劍仍不全然受我差遣,否則….也不用怕聖蓮女皇。”據說此劍在萬年前曾令朝星、考河伯等人聞風喪膽,自然非同小可。形骸之所以能接連戰勝所有的青陽劍客,隻因他們太過狂妄,又極度生疏,且未能運用此劍神通之十一。


    玫瑰想起形骸的恩情,兩人的往事,一時間感慨萬千,情愫紛紛,恨不得與形骸相擁而痛哭。但她又念及朝星之死,聖蓮之惡,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硬起心腸,不再多想。


    形骸道:“你讓牡丹、木菀心來找你。隨後咱們設法脫困。”


    話音未落,牡丹、木菀心已來到近處,形骸吃了一驚,但立即明白原因:玫瑰與那兩人心意相通,早在她與聖蓮鬧翻時,那兩人就已察覺不對,匆匆趕至。


    隻是她二人並不知道確切原因,木菀心問道:“殿下,你為何忽然….忽然與聖上作對?又為何與這….這人在一塊兒?”


    玫瑰咬牙道:“是女皇殺了我爹爹,又想用咒令我臣服於她,是….師兄救我逃脫。”


    她將心念傳給牡丹、木菀心,兩人與她一般大怒,牡丹嚷道:“這女皇為何這般做?”


    形骸道:“她已是妖界的妖魔,並非原先的聖蓮女皇。”


    三人聞言,臉上變色,竟有些難以置信。牡丹問道:“她是被妖魔調包了麽?眼下的聖蓮女皇是假的?”


    形骸搖了搖頭,道:“她確確實實是聖蓮女皇,但身心已被妖火占據,她武功原本已不在朝星之下,如今妖火附體,更上了一個台階。”


    木菀心沉思道:“咱們將此情公諸於眾,她身為妖魔,全天下都是她的敵人。”


    形骸苦笑道:“誰會相信?”


    木菀心道:“若是殿下親口所說,藏家之人都會相信,以藏家大軍之威….”


    形骸道:“木姑娘,你想得倒輕巧,目前輕囈殿下情形如何,玫瑰殿下不久也將如此。”


    木菀心怒道:“我殿下聲名極佳,豈是孟輕囈那….那妖女可比?”


    玫瑰道:“木姐姐,不可如此說。”頓了頓,又道:“輕囈姐姐是因為察覺此事,才…如此運用鴻鈞陣麽?”


    形骸道:“當時,若她不堅定出手,聖蓮女皇隻會以更多人為質。而天地之間,唯有鴻鈞陣能有望殺她。隻是未料到她有法子避開鴻鈞陣。”


    木菀心、牡丹、玫瑰霎時皆感絕望,玫瑰道:“現今鴻鈞陣在女皇手裏,哪怕藏家軍仍忠於我,立時也會灰飛煙滅。”


    形骸道:“她不會對藏家動手,因為絕無必要。若要藏家在你與她之間擇一而從,藏家上下皆會聽命女皇。他們對她的忠誠是刻入血脈裏的。過了今夜,許多罪名會落到玫瑰頭上,龍國之中,再也不會有你的容身之處。”


    木菀心、牡丹急道:“那該如何是好?”


    玫瑰驀然回憶起無妄老人所言,她反複思量,道:“我們去露夏王朝。舉世間,唯有露夏王朝中上下最為嚴正,哪怕風聖鳳顏堂之人也無法潛入露夏王朝,打探消息。也唯有露夏王朝的兵馬,能夠抵擋龍國軍隊。”


    牡丹嚷道:“但她可握有鴻鈞陣啊,到頭來還不是一樣?”


    玫瑰已對無妄老人的遺言深信不疑,道:“咱們不能讓聖蓮知道咱們在露夏王朝之事。況且露夏王朝與我龍國為敵多年,不也照樣並未臣服於鴻鈞陣麽?”


    三人心意已決,玫瑰看著形骸,屏息少時,道:“師兄,你….你隨我們同去麽?”


    形骸道:“我另有去處,師妹,兩位姑娘,多多保重。”


    玫瑰心中一酸,但兩人相顧默然,形骸還劍入鞘,稍一晃,遁入夜色裏,遠遠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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