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兒哭了半晌,忽然聞到一股焦味兒,她抬頭一看,隻見形骸手掌拍出,眾青陽教徒屍首燃燒起來。她從未見過這般奇異的功夫,一時間挪不開目光。


    她心想:“這人....這人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讓我爹爹與我免遭羞辱,爹爹...爹爹怎麽說,我...我就怎麽做。”


    隻是此人看似年輕,頗為英俊,可板著一張臉,好像活成木頭的老人一樣。他殺光了這許許多多的人,此時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究竟是怎樣的人?是好是壞?是凶是善?他會如何待自己?白雪兒根本半點都不了解他。


    他斷了一條胳膊,到底是怎麽斷的?他叫什麽?是哪裏的人?為何會跑到村子裏來?


    白雪兒十分害怕,她聽爹爹說過:像她這樣漂亮的女孩子,若落在壞男人手裏,多半下場很慘。爹爹教她貞節守身的禮法,教她防身的武藝,也教她三從四德,將來要好好待自己的丈夫。


    她才十三歲,可村子裏十四歲就嫁人的姑娘大有人在。白雪兒的身子,多半就要交給眼前這個陌生人啦。白雪兒很是難過,很是不安,很是不願,但她清楚自己絕不願像母親那樣,淪為野獸般的奴隸,被許多男人占有玩弄。


    她情願跟著這人,獻給他身心,也許時候一長,她就會喜歡上他。


    唉,她曾無數次幻想著自己將來嫁人的場景,幻想著自己心愛的丈夫與自己在父母麵前跪拜,敬酒,洞房花燭....她不知道到了洞房裏頭,又該怎樣?她不願多想了,因為她最喜愛的爹爹已經死去。白雪兒本該自殺,下去陪他的爹爹,但爹爹偏偏又要她報恩....


    白雪兒道:“恩公哥哥,我叫白雪兒,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答道:“你不必知道我叫什麽。”


    白雪兒道:“可我爹爹...爹爹讓我跟著你。”


    那人道:“你還有許多路可以走,但我建議你追隨你爹爹去,對你而言,或許是最好的下場。”


    白雪兒身子一顫,雙手攥緊衣衫,她流淚道:“我...爹爹他...要我報答你...”


    那獨臂人搖頭道:“你最好的報答,就是讓我清淨些。”說罷手一扔,一柄匕首落在她身前。


    白雪兒身子止不住的抖動,她拾起那匕首,想要自殺,可手上沒半點力氣,她恐懼的要命,她知道自己不想死。


    隻要有生的希望,她渴望活下去,哪怕跟著這個殘忍狠心的怪人。


    她道:“我求求你,不要丟下我,我願意跟著你,做牛做馬都好。”


    獨臂人道:“這兒林間不是有許多村莊麽?你難道沒有親戚能夠投奔?”


    白雪兒哀聲道:“其餘...其餘村子也都是....青陽教的,所有人要麽聽他們的話,要麽被他們害死。”


    獨臂人道:“世道汙濁,潔者難存,那你還是死了為好。”


    白雪兒咬咬嘴唇,她該如何回答?再繼續哀求他麽?她害怕受傷,害怕被拒絕。


    獨臂人低聲道:“螻蟻尚且偷生,對麽?又或者她裝得太像,就如那人一樣?”


    白雪兒難受之餘,心道:“他說的是誰?”


    獨臂人倏然一動,一巴掌打向白雪兒,白雪兒大驚,自然而然將爹爹所傳的功夫使出,匕首刺向獨臂人掌心,伏下數個後招。獨臂人一把抓住她脖子,將她提起,白雪兒所有後招半點也用不上。獨臂人道:“我用這招殺了不少妖女,你可要試試?”


    白雪兒心驚膽顫,可瞥見爹爹屍首,又莫名生出一股硬脾氣來,她艱苦說道:“我....自盡不成,謝謝你...殺我。”


    獨臂人將她仍在地上,乒地一聲,白雪兒身子骨瘦弱,摔得很疼。獨臂人問道:“你騙不了我,你並非凡人,你體內真氣活躍,不似凡人死氣沉沉。”


    白雪兒咳嗽幾聲,道:“爹爹...說我和他是一位....一位土地爺與凡人的後代,體內流著小神的血。”


    獨臂人道:“難怪,你那祖先叫什麽名字?你爹爹呢?”


    白雪兒道:“爹爹他叫陳異戎,祖先...祖先可不知道。”


    獨臂人喃喃道:“想不到曾縱橫江湖的鐵尾壁虎陳異戎隱居於此,又喪生於屑小之手,世事難料,人如浮萍。”


    白雪兒心想:“鐵尾壁虎?這是爹爹的外號?”想起他從未對自己說起過此事,又悲從中來,簌簌哭泣。


    獨臂人摸出一本小冊子,在冊子裏翻了又翻,似在找什麽記載。白雪兒轉過身,不敢去看。那獨臂人自言自語:“好,那尼姑庵離這兒不遠,正好去一趟。”


    白雪兒暗忖:“他要送我....去尼姑庵?啊,他要送我出家?”


    獨臂人將陳異戎屍體埋了,插了根木條,跪地鄭重禱告一番,白雪兒微生好感:“他也許...也許很凶,可但對爹爹很敬重。”走近幾步,向那木條磕頭,聽獨臂人念道:“神賜野性,人得愚昧,魔賜智慧,人得瘋狂。”


    獨臂人站起,白雪兒立刻也站直了,獨臂人道:“你隨我來吧。”


    白雪兒也不多問,點了點頭,獨臂人從地上召起一匹馬,跳了上去,讓白雪兒摟住他的腰。白雪兒驚異無比,呆了半晌,摸索著跳上馬背,抱住獨臂人,她年紀甚小,可想起今後或許就要和此人相依為命,心中忐忑不已。


    兩人不發一言,騎行了半夜,出了山林,到了鎮上,至天明時分,街頭熱鬧起來,她見前頭有一座尼姑庵,匾額上寫道:“碧娘庵”。


    白雪兒“啊”地一聲,心中一悲:“他...他果然還是不要我。”


    獨臂人道:“你在這兒等我。”走到尼姑庵門前,敲開了門,幾個年輕美貌的尼姑開了門,見了獨臂人,皆神色困惑。


    隻聽獨臂人道:“我來賣奴隸。”


    眾尼姑花容失色,當即嘩然,矢口否認,但獨臂人神色冷漠,目光威嚴,指著白雪兒,白雪兒渾身大汗淋漓,想要逃走,卻又沒膽量。


    終於走出個老尼姑來,看白雪兒姿色,眉開眼笑,低聲道:“客人,這件事當入內密談。”


    兩人走入寺中,過了許久,獨臂人走出,手中拿著個錢袋,對白雪兒道:“你在這尼姑庵出家吧。”


    白雪兒退後一步,悲憤的看著他,獨臂人仍然一副死屍般的表情,他一把抓住白雪兒,在她後背一拍,白雪兒痛的大叫起來,似被刺了一劍,身子酸麻,無法抗拒,一群尼姑走出,笑吟吟的將白雪兒拽了進去。


    廟門緩緩關上,白雪兒回過頭,見獨臂人背著身走遠了。


    白雪兒隻是流淚,聽那些尼姑七嘴八舌的勸道:“小妹妹,你來月事了麽?那就可以和男人好啦。”“你別哭,別哭,咱們都是過來人,初時一痛,後來就不難受啦。”


    老尼姑道:“別耽擱,我花了二十兩翡翠,用光了棺材本。今個兒找人就破了她,明個兒就讓她陪那些達官貴人。”


    有人問道:“先前那獨臂人是誰?為何知道咱們暗中的勾當?可別走漏了風聲。”


    老尼姑肅然道:“他你都不認識?他是鼎鼎大名的青雲侯爺啊。”


    白雪兒心生恨意,暗想:“他...他叫青雲侯?這樣的壞人,居然是也能當這樣的大官?”


    眾尼姑奇道:“原來是他?想不到這般俊,他為何也來賣奴隸?”


    老尼姑笑道:“多問什麽?他名聲要緊,怎會告發咱們?快去,快去!”


    白雪兒身子不能動,眾尼姑以為她嚇傻了,替她洗了個澡,換了身花哨衣衫,本來還要為她剃頭,但老尼姑說暫且不用:“今個兒的主顧喜歡俗家弟子。”


    白雪兒魂不守舍,在屋子裏躺著,心中悲痛絕望,她心想:“我真該隨爹爹一齊...一齊去了。當時那匕首,那匕首.....若還在,那該多好?我往自己脖子上一抹,那就一了百了啦。不,就算有了匕首也沒用,我現在不能動,隻能任人宰割,受人擺布。”


    她覺得這床上很髒,很臭,似乎沾滿了血淚,散布著蟲卵。


    屋外有人大笑,一聲輕響,門被推開,隻聽老尼姑笑道:“五行龍佛保佑,大人,這春花初開第一朵,包你一萬個滿意。”


    白雪兒閉上眼,可黑暗中更加恐懼,於是睜眼去看,見到一個五大三粗、穿金戴玉的漢子直勾勾的看著她,嘴巴張大,像是頭要吃人的老虎。


    她嚇得臉色慘白,老尼姑問道:“大人?您可還滿意麽?”


    那大漢頭點的如同搗蒜,口水直流,舌頭舔嘴唇,笑道:“這等貨色,從哪兒找來的?”


    老尼姑啐道:花了好大的價錢呢,您放心,咱們都驗過啦,確是待字閨中的好姑娘。”


    白雪兒恨不得咬舌自盡,可她的嘴也似僵住了。


    大漢揮手,讓老尼姑出去,跑到白雪兒跟前,嬉皮笑臉的說道:“小美人兒,你怎地一動不動?可是要我來抱你?”


    他說著,真的將白雪兒從床上擁抱入懷,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又碰了碰她的嘴唇。白雪兒緊閉著嘴,隻覺反胃,想嘔吐出來,可肚子裏空空的,似連水都沒有。


    大漢觸碰她瘦瘦的上身,愛不釋手,見她流淚,歎道:“小美人兒,你莫哭,莫哭,我贖你出去,做我的姨太好不好?唉,隻是這老尼姑準會索要高價,我手頭哪有那麽多翡翠?我家裏那許多母老虎....”


    他身上散發著熱氣,臭的嚇人,熏得白雪兒頭暈,這時,白雪兒隻覺背脊又傳來劇痛,那劇痛一路蔓延,極快的傳到她掌心。眨眼間,她掌中出現了冷冰冰的劍柄,她手臂恢複了知覺,竟又能活動自如。


    她全然弄不清這匕首是從哪兒來的,但她不再想了。她施展父親傳的劍法,一招刺入那大漢心窩。


    大漢慘叫一聲,仰天躺倒。白雪兒連刺數劍,退後幾步,見鮮血從大漢體內泊泊流出,大漢喊道:“救命!救命!來人哪!謀財害命了!”


    大漢身上升起白色的風,但很微弱,大漢身子肥胖,站不起身,不停喘氣呼救。白雪兒聽說過這樣的人,那是龍火貴族,是龍國最有權勢的人物,她殺了個龍火貴族!


    屋外眾尼姑尖叫大喊,用力拍門,但這門被那大漢鎖住了,她們闖不進來。老尼姑喊道:“去叫老丹來!讓他用鐵掌把門劈了!”


    白雪兒該怎麽辦?該怎麽辦?她殺了龍火貴族!自然難逃一死,可她能這麽簡單的死去麽?這些尼姑...她們看似是慈悲為懷的出家人,可白雪兒覺得她們比誰都猙獰,比誰都可怕。她們或許會用酷刑對待白雪兒,或者將她變得如同白雪兒母親一樣,擾亂她的身心,讓她淪為牲口一般的人,人一般的牲口。


    在叢林中的小村莊裏,邪惡蔓延,世道黑暗,在城鎮中的尼姑庵裏,也是汙穢不堪,奸邪滋生。她信不過任何人,她走投無路,她不願再活下去。


    她將匕首對準自己胸膛,用力刺下。


    驀然間,那匕首像水一般融化,白雪兒才發現這匕首是冰雪鑄成的。她嬌軀巨震,跪倒在地,悲聲哀鳴,捂住臉,大罵造化弄人,大罵那個..那個人麵獸心的青雲侯。


    這時,屋外的尼姑們一齊尖聲慘叫,喀拉喀拉,撲哧撲哧,像骨頭折斷的聲音,像尖刀入體的聲音。


    白雪兒抬起頭,透過淚水,她見到鮮血順著門縫流入屋內。


    門開了,那獨臂人,那青雲侯走了進來,在他身後,躺滿了尼姑的屍體。院子裏也滿是屍首,似乎尼姑庵裏的人都死光了。


    白雪兒傻傻的看著他,半點也不明白發生了何事,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一個極為衝動的念頭。


    她大罵道:“混蛋!”衝上前,一巴掌打在那獨臂人臉上。


    一個不夠,她使盡渾身解數,狠狠抽打那人,發泄心中的怒火。


    獨臂人也不還手,任由她打,臉皮硬的似石頭,反震得白雪兒手掌劇痛,她痛的退後,哭著痛斥道:“你為什麽....為什麽這樣對我?”


    獨臂人搖頭道:“我得到消息,說這尼姑庵背地裏買賣奴隸,逼迫小尼姑為娼,但我很忙,一直沒空查訪,如今正好路過,又碰上了你,便借你之力,試探她們。我已將她們全數殺死,她們今後再不會作惡了。”


    白雪兒聽他說到殺人之事,卻半點也不奇怪,似乎他不殺光這些惡人才更奇怪,他這人好像隻會殺人,而且樂於殺人。


    獨臂人道:“你很好,寧死不屈,真想自盡,通過了考驗,不似想來騙我的妖女.....”


    白雪兒淚水滴入嘴唇,鹹鹹的,微有些疼,她怒罵道:“你才是妖怪!你才是怪物!你才是壞蛋!”


    獨臂人臉皮極厚,表情不變,他道:“我叫孟行海,你從此跟著我吧,我答應過你爹爹,你也得聽你爹爹的話。”


    白雪兒滿心委屈,滿眼警惕,怒道:“你可不許....不許再將我...賣到這些...這些....”


    形骸將那翡翠錢袋扔給她,說道:“我會傳你功夫,教你培育靈氣,如有人想再擺布你,利用你,欺負你,你就殺了那人。不論那人是我還是旁人,你盡管殺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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