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蘭曲笑道:“儒家罵賊不算罵,書生偷書不算偷。”


    形骸道:“就是這個道理。”


    兩人看那箱中事物,乃是數卷字畫、無數珊瑚珠貝、至於金銀首飾、紋雕玉像,綾羅綢緞,更是堆積豐富。眾物件上皆有法力,曆經百年,卻如嶄新一般。形骸翻開字畫,畫像上皆有一美貌女子,與費蘭曲頗不相似,但那畫家畫筆巧妙,那女子甚是靈動,透出一股書卷秀氣來,兩人神似形不似。


    形骸道:“師姐,你瞧,難怪這流浪海神隻盯著你,原來是睹物傷人,見影思情。他也是個可憐之人。”


    費蘭曲搖頭道:“這畫像上的女子可比我美得多了。”


    形骸駁道:“不見得,不見得。兩人各有千秋,但畢竟畫上不如活人。”


    費蘭曲俏臉嬌羞,咬咬紅唇,形骸登時警醒,暗道:“行海,你本非風流之人,何必學此風流之言?可別真冒犯了師姐。”


    他將字畫全看了一遍,皆是妙筆生花、絢麗風雅之作,隻是上頭的字全不認得。畫倒是看得懂,有些是那女子身姿,有些是那流浪海怪之貌,有些則是兩人攜手遊山玩水,景致或小巧,或壯觀。這海怪昔日容貌與人相近,甚是英俊挺拔。看來歲月無情,相由心生,他瘋了之後,才完完全全變做怪物。


    費蘭曲身上又髒又濕,在衣衫中翻了翻,取出一件橘色長衫,形似道袍,拾一條淡黃綢褲,配一根縫囊腰帶,踏上一青色布鞋,拿一根翡翠鳳釵,命形骸轉頭莫看,速速穿戴一新,問道:“這樣子還過得去麽?”


    形骸道:“豈止過得去?師姐當真好看。”想了想,道:“隻是這縫囊腰帶有些不討喜,與衣褲不搭,不如不要。”


    費蘭曲歎道:“過得去就好,這腰帶甚是方便,可擺放許多事物。”


    形骸心想:“費師姐若打扮打扮,姿色絕不遜於祖仙姐姐,可她偏偏樸實無華。”


    他將這箱子關好,舉在頭頂,與費蘭曲踏上那竹席,行向大殿上那一破洞。那破洞雖足以容納兩人外出,可海水毫無間隙的落下,想要衝出,倒也不易。


    突然間一聲巨響,那破洞被撞得擴開,隻見法蝶腦袋鑽了進來,口中吐兩個氣泡,將形骸與費蘭曲包住,雙爪探來,抓住兩人,來一招龍戲雙珠,隨後遊向上方。


    形骸奇道:“法蝶大人,你怎知我二人在此?”


    法蝶道:“是你召我來臨,我要找你,豈不是輕而易舉?那海怪已被你殺了麽?”


    形骸道:“正是。”


    法蝶惱道:“你這凡胎俗骨之輩,為何總是替我立功?要我欠你的人情?”


    形骸忙道:“是大人將他打個半死,我才撿了個便宜,實則半點功勞沒有。”


    費蘭曲也道:“是啊,再說了,此人既是海神,我等殺不死他,唯有大人能令他永世難以複生。”


    兩人以退為進,這法蝶反而歡喜,龍須翹動,笑道:“你二人很懂事,不錯,不錯。放心,放心,此怪占據此鴻鈞逝水,可眼下斃命,我隻需在一年之內將此鴻鈞逝水據為己有,他就休想逃過我的掌心。”


    轉眼間到了海麵上,法蝶將兩人送至一海島。他看那黑箱子,問道:“裏頭是什麽?”


    形骸道:“是那流浪海神所藏的事物。”


    法蝶道:“你打開讓我瞧瞧。”


    費蘭曲遂再念咒開箱,法蝶先瞧見珠光寶氣,目光不屑,道:“浮華之物而已。”驀然見到那些畫卷字軸,雙目圓睜,急喊道:“把這些都展開讓我看!”


    形骸依言,將字畫呈現給他,法蝶隻看得龍首發顫,目光閃爍,不禁低聲喜道:“好字,好畫,摩肩兒準會歡喜。”


    形骸問道:“大人,摩肩兒是誰?”


    法蝶道:“是我老婆,她是個絕色佳人,最喜這等古時的字畫美工,本人也是世上字畫名家。”語氣甚是驕傲。


    形骸與費蘭曲相視一笑,形骸道:“大人是麒麟,摩肩兒夫人也是麒麟麽?”


    法蝶大聲道:“她非神非龍,隻是一介凡人。但對我而言,她是當世無雙的仙女。我與她好時,變作人形,她若要去天上海中瞧瞧,我就變作龍身。”


    形骸道:“大人,這些字畫我要了無用,大人不如全數帶回去贈給夫人?”


    法蝶原本絕不想再欠形骸人情,可一聽他提起這位夫人,登時眉開眼笑,樂得合不攏嘴,笑道:“這字畫倒也是珍品,古時技藝,確有其獨到之處,豈能暴殄天物,棄之不顧?既然如此,我就勉為其難收下好了。”


    費蘭曲道:“大人為救小女子,千裏迢迢而至,委實辛勞至極,區區字畫,不及報答大人恩義之萬一。”


    法蝶點頭道:“好極,好極,你二人今後若有所求,隻要身在西海,盡管叫我就是。”


    費蘭曲仍謙遜道:“小女子萬不敢再勞煩大人。”


    形骸道:“大人乃是大海神龍,公務繁忙,小人豈敢再三驚擾?”


    法蝶實則屍位素餐、不幹正事,聞言頗不好意思,說道:“小行海,咱倆已算得上頗有交情,你要幫忙,盡管對著大海喊我名頭,我就算不來,也必派得利幹將相助。”他瞧出行海前途光明,未來必道行深厚,也有心交這麽個朋友。


    形骸道:“那就多謝大人了。”


    法蝶一口將那箱子吞下,興衝衝的潛海而去。


    形骸突然道:“糟了,咱們在哪兒?該如何回船上去?”


    費蘭曲道:“此節倒無需憂慮。”說罷做法半晌,燒去符咒,召來一物,此物大如海象,形貌如狗,雙目放光,口吐十舌,形骸驚聲道:“十舌海犬?”


    費蘭曲笑道:“小師弟見多識廣,半點不差。它是水行元靈的一類,嗅覺靈敏,最是忠誠可靠。”


    形骸想起那時海上之事,道:“忠實可靠?它們可喜歡吃人哪。”


    費蘭曲道:“不會的,此乃召靈法,它與我相熟,絕不會違逆我倆。”


    形骸將信將疑,坐上海犬背部,此物體態寬大,毛發濃密,抓住後可穩固身軀,那海狗呼嚕幾聲,甚是溫順。


    費蘭曲也坐了上來,摟住形骸腰腹,形骸不禁心中一熱,渾身溫暖。費蘭曲道:“海犬,海犬,聞到袁蘊師尊氣味沒有?請帶我二人前往。”


    那海犬雙足撲騰,遊過海浪,甚是平穩快速。再過半個時辰,形骸遙遙見到大船,跳了起來,朝眾人揮手呼喊,聲音遙遙傳至船上,那廂爆發出陣陣歡呼。


    兩人踏上甲板,費蘭曲朝那海犬道謝,海犬遂潛入水中。形骸身上那山墓甲咚咚鬆散落地,形骸一直覺得此甲甚是不便,此時如釋重負。眾人蜂擁而上,連聲問道:“師姐,師弟,到底是怎麽回事?”“行海師弟,你不是被麒麟吞了麽?”“師姐,我還擔心你...遭遇不測,好在你吉人自有天相。”緣會反倒被擠在外頭,說不上話。


    費蘭曲笑道:“是師弟救了我,具體經過,你們問師弟就好。”


    形骸來時早已想好說辭,於是道:“麒麟法蝶吞了我之後,我一時未死,在它肚裏苦苦哀求它。它發了慈悲,饒我一命,並賜我法術護體。後來找到那海怪,原來他叫做‘流浪海神’,法蝶大人與他惡鬥,我趁機跑到那海神巢穴中找到師姐,就這般順利救出了她。那海神已被法蝶大人降服。”


    川譚健急道:“師姐,那魔頭未傷了你麽?”


    費蘭曲道:“未曾,大夥兒莫要擔心。”


    川譚健心生疑惑,又問道:“他如此凶惡,為何......啊,他可曾....可曾對你做過什麽....可恨之事?”


    費蘭曲見眾人皆目光猜疑,不禁腮泛桃紅,嗔道:“哪有什麽可恨之事?”


    川譚健道:“那你這身衣衫....怎地....怎地.....”他知道世間五行元靈皆以人體為美,生性近似禽獸,難抑欲念,更何況麵對費蘭曲這等美女?頃刻間,他暴怒欲狂,拳頭幾乎攥出血來,道:“我一時不慎,竟累得你受此折磨,我.....我好恨!”說話時身上龍火盛漲,黑發紛飛。眾人見他如此,皆吃了一驚。


    形骸心想:“這位川師兄一旦動怒,功力似又有所增長了。”


    費蘭曲嗔道:“你別如此莽撞,我這身衣衫在水下弄髒了,碰巧遇上幹淨的,就換了一換。”


    川譚健聞言一呆,望向形骸,道:“師弟,此事可是真的?”


    形骸笑道:“師兄是一片好心,不過那流浪海神倒並非急色之徒,師姐除了受到驚嚇,其餘並無損害。”


    袁蘊道:“行海,蘭曲,你二人過來。”


    兩人遵命,走近這老道姑,袁蘊替兩人手腕搭脈,過了半晌,形骸隻聽她在耳邊低聲道:“到了聲形島上,不得我準許,當眾不許使旁門功夫。你那飛鷹劍法與棕熊拳法皆不許顯露。”


    形骸頭皮一麻,暗忖:“師父是從何處見到我動武的?又如何知道......這功夫名字?”


    袁蘊道:“你定然在想我如何知道這功夫的?哼,你是我徒兒,我豈能不打聽你的消息?塔木茲神功威震天下,我如何能不識得?想不到你竟是他的傳人。”


    形骸更是震驚,心想:“塔木茲大師數百年足不出戶,師父竟認得大師的招式手段?她盲了雙眼,可比明眼人更為明見。”


    袁蘊又道:“你不必擔心,塔木茲並非邪道,這功夫也並無惡名。但你是我神道教門徒,遇上敵人,一味動刀動槍,成何體統?聲形島乃我神道教根基所在,安全得很,你無需動用這蠻子功夫,亦可安穩太平。”


    形骸苦笑道:“師父,我這人運氣一貫差勁,不知會遇上什麽怪事。”


    袁蘊道:“聲形島本就是古怪之地,與你怪怪得正,也是不足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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