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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感到失落時,照鏡子看見的自己都像另一個人,雖然那一段時間裏我從來都不認識鏡子裏的那個人,甚至……我不敢照鏡子,我害怕鏡子裏的那個人,怯於注視自己的雙眼。


    我不怕死,我很想死,但我怕鏡子,好像我的靈魂會被吸進去,永遠困在鏡子裏的世界;最怕的是鏡子裏的“我”的動作和我不同,光是想想這種可能我便會情不自禁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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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


    男人撥下開關,房間的燈是白色的,照亮著裏麵那些“不屬於”他的一切。


    一張側對門的雙人床,一床薄被子被疊成豆腐塊排在枕頭前,床單沒有圖案,是漸變的米白色,床頭靠門,上麵有一套音響設備,牆的另一邊就是客廳;床邊有個簡約風的電腦桌,上麵應有盡有,就在床頭另一邊靠陽台的位置,配的是帶輪子的轉椅;正對著床頭的是一間開著門的浴室,與臥室之間沒有牆,而是一大塊半透明玻璃。


    男人有些驚訝,就算是他原本生活的環境也沒有那麽幹淨整潔,他自己本身就很愛幹淨,做事有條理,但也無法做到這樣看起來有些強迫症的布置。


    他繞過雙人床走向對著房門的陽台,那扇門是關著的,應該是防蚊子飛進來。他拉上有點透的雙層白色窗簾,這樣的窗簾隻能起到防止外麵的人窺視的作用,對於白天大太陽照射可是一點阻擋作用都沒有,好在他不在意這點。


    拉完窗簾轉過身,男人看見房門邊的大白衣櫃,幾乎遮住了整麵牆。


    “哇……”他低聲讚道。


    男人滑開最大的一扇可移動的衣櫃門,各式衣服在裏麵整齊地掛著,他都不敢伸手去摸,怕弄髒它們,也就在此時他才想起要洗手,懊惱著自己居然忘記這麽重要的事,要是原本的他怎麽可能會忘記,莫名地,他更氣惱了。


    哢!


    打開浴室的燈和門,洗手台就在門後,地上還有防滑墊,男人一邊洗手一邊看右手邊,一個鋪滿渾圓石頭的淋浴間,牆體與房子其他地方都不一樣,是特別的木,甚至正對電腦桌的固定淋浴頭上下牆體裏還布置了特別的石頭。


    “哇……”男人已經驚訝地沒有其他話了,想起剛才朝筱佟的話,連忙甩幹手上的水珠,出來把房門關上後便束手束腳地準備洗澡。


    呲……


    男人打開淋浴間的水,一下便是熱的,他想趕緊脫掉一身黏糊的衣物,卻因為上麵已經凝固的、大量的血而感到為難,他賭氣似的用力掙脫它們,並且把它們一股腦兒地扔進一邊的橙色籃子裏,此時浴室裏已經滿是霧氣。


    “呼……”


    男人很不適應地向前一步,讓自己更靠近固定的淋浴頭,盡管那已經被放在近兩米的高度,他想衝到頭還得近一些,因為他不再是一米七的身高,而是一米九。


    他有些逃避地閉上雙眼,任由熱水洗刷這具身體的疲倦與汙穢,也不去看這不屬於自己的身體。


    水很熱,很舒服,卻無法洗去他心靈上的煩躁,他的呼吸逐漸加快,甚至需要雙手撐著麵前的牆、彎腰大口喘氣才能勉強hold住自己。


    “我到底在做什麽?我就被車撞一下,醒過來後六個月過去了,我還進了別人的身體裏,住在我根本不認識的地方,我……”


    砰!


    男人用力地捶了下牆,想宣泄下情緒,可這並沒有多少幫助,反而加劇了他的惱,尤其是此時他腦海裏又有兩個聲音開始同時說話。


    〔嘿!你知道熱水為什麽比涼水更能讓感到熱的人冷下來嘛?我來告訴你呀?〕


    [夠了!你還在等什麽?等自己饑餓、被熱水刺激到暈眩過去再等來一場旖旎的救援嘛?趕緊洗完出去!]


    “你們別吵了!一個個說啊!到底在說什麽啊?你們弄得我好亂啊!”


    男人終於撐不住了,他跌坐在淋浴間角落裏,無助地抱著雙膝,把頭埋在其中怒吼著,痛苦地張著嘴無法自拔,這樣的壓力來自於他的心、他的靈魂。


    “what the fuck is going on here!what''s wrong with me?”


    男人又大吼了兩句,帶著哭聲,盡管換了個很大的身軀,此時的他卻顯得那麽渺小脆弱。


    咚!


    咚咚咚!


    男人漸漸止住抽泣,仔細聽著。


    “建安,你還好嗎?麵煮好咯,我等你一起吃,快出來吧。”


    房門外朝筱佟溫柔的聲音傳來,充滿關切的問候像一陣細雨滋潤他此時滿是傷痕的心,也給了他一些勇氣。


    他抿了抿唇起身,胡亂、粗暴、任性、刻意地洗澡,仿佛想把洗發乳揉進自己的頭發裏,把沐浴露搓進自己的皮膚下。


    等他關掉水龍頭,胸膛、背、四肢上全部都是深紅色的抓痕,火辣辣的感覺傳到腦海裏,再次提醒他,他還活著。


    用浴巾隨手擦拭完身體,男人走到洗手台的鏡子前,用手臂一把抹去暈在上麵的水珠,顯露出一張他從未見過的臉,那張臉上的任何一個部位他都不感覺熟悉,他隻能認識到一些簡單的事,例如那對眉毛正皺著、那雙眼睛空洞無神、那張嘴唇上有幾秒前被咬破的痕跡、那兩排牙齒正僅僅撕咬著。


    “呼……呼……”


    男人看不下去了,他猛地低下頭大口喘氣,感覺眼淚又不爭氣地流出,想沿著臉流淌卻直接滴落在洗手台裏,那幾乎聽不見的滴答聲是那麽的刺耳。


    咚咚咚!


    “建安,麵要涼了,快出來吃吧。”


    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讓男人的淚水繼續流著,但牙齒卻悄悄分開,剛才還緊握住台子邊緣的雙手也鬆開了,他不再多看鏡子裏的那個人一眼,迅速出來隨便套上一身幹淨的衣服便想出門。


    就在他的手快觸碰到門把手時他才想起什麽,一個跨步到床頭抽出一張紙擦幹淚痕,不情願地又走到浴室找了下鏡子,確認自己臉上沒有哭過的痕跡才重新關好燈、門,打開臥室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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