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斬斷長江的張離人豈是等閑之輩,冰花將要爬上臉頰時,一身內勁自體內向外發力,直接將冰花震碎,刺骨的寒意頃刻間消散。


    來不及去考慮青光為何沒有阻攔天上的女子,不曾將無量劍帶在身邊的武當掌教以指帶劍,激射的劍氣猶如實質,直取女子左胸。


    劍氣未到,類似護心鏡一般的冰塊在女子胸口凝結,劍氣撞在冰塊上,響起悶雷聲,下一刻,碎冰掉落四方,劍氣力盡,刺在女子胸口沒有半點殺傷。


    一擊未中,張離人穩住身形,與鄧春琳一左一右同那女子三足鼎立,沒再出手,女子深淺已知,真武之境無疑。


    隔著青色光罩,陰陽劍周侗滿臉欣喜,激動道:“老九,你果然沒有騙人,那李長生裝作大義凜然,內裏不也一樣懷著私心。”


    鄧九發默默無語,再看李長生的墳墓,恨意又多三分,明明都是按你李長生的規矩被關在此處,憑什麽純陰之體就可以越過青光?


    墳墓旁,丈夫和兒子死去之前的陳華淑隻是一個普通女子,拿刀切菜是她在人間最大的爭鬥,除此以外,即便是殺雞都輪不到她出手。


    她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可以和陸地神仙放對,若非那場一門老幼死絕的慘案,她甚至都不知到底什麽才算高手。


    她很感激天上人,是這些活了兩千的怪物給了她現在的一切,給了她報仇的本錢。


    死去的老爹說過,受人恩惠當記在心,逮著機會就得報恩,與人結仇更要記下,瞅準機會就得報仇,這兩點,她都不敢忘。


    恩人想要不死劍,自當取劍還恩,陳華淑的想法,就這麽簡單,這是她還活著的理由之一,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報仇。


    芊芊玉手微微抬起,由左向右輕輕一拉,手掌過處,一把冰劍眨眼做成,手持冰劍飛縱,冰冷刺骨的寒意當先襲來,緊隨其後的劍尖指著鄧春琳眉心,瞬移一般出現在他身前。


    武當兩問心生不滿,自己連誰先來都還沒喊,便要與人交手,怎麽都不舒服。但不舒服歸不舒服,手還得還。


    不得已,鄧春琳持劍相迎,與那冰劍硬拚一招。


    兩劍交擊之後,鄧春琳心頭又生出一絲憐意,好似不願與女子爭鬥。


    怪異的揮出一劍,逼迫女子後退,借此機會,他急速後退三步。到得此時,他才發現憐意非是自心頭而來,而是從手中的不死劍傳來。


    女子好看,連劍都舍不得砍?鄧春琳正在胡思亂想,女子又不依不饒的進攻,他連忙提劍相迎,哪知不死劍卻不聽使喚,原本輕巧的劍身突然變得好似萬斤重,帶著他持劍的右手猛然向下墜,連身體都矮了幾分,差點向前撲到。


    高手之爭,輸贏隻在瞬息,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鄧春琳措手不及,再想變招抵擋根本來不及。


    冰劍已然臨近,離著眉心隻差三尺,千鈞一發之際,張離人爆發出驚天氣勢,一連兩指劍氣射出,一指直取女子額頭,一指奔向女子冰劍。


    就在陳華淑的冰劍即將刺中鄧春琳的那一刻,直取額頭的劍氣也以逼近,若是女子不收劍,鄧春琳會被刺中,但她同樣會被劍氣擊中額頭。


    “哼。”鬱悶的發出一聲冷哼,陳華淑不得不止住進攻,瘦削的身體淩空一轉,躲過偷襲,饒了鄧春琳一命。


    劍氣沒有命中目標,攜著恐怖威勢射入青光內,足以截斷長江的劍氣竟是沒能在青光中留下半點痕跡,便消失其中。


    逃過一劫的鄧春琳抹去額頭冷汗,舉起重若萬斤的不死劍,很想抱怨一句,“兄弟,你差點害死我了。”


    誰知那不死劍好似能夠明白他的心思,自行從他手中掙脫,飛開三丈,直直插在地麵,幹淨利落的做起逃兵,像是一個看戲的人立在那裏。


    天門外能算天下用劍第一人的謝不言都無法理解六尺長劍的怪異舉動,那日在禦金關外,他曾試圖從鄧春琳手中要去這把劍,但這劍卻不願跟他走,哪怕他是劍仙都不行,世間還有劍敢不聽他謝不言的使喚的也就這把天上劍了。


    人有魂,劍有靈,通靈的劍大多會自行擇主,打那時起老劍神就知道,這把劍已經認定鄧春琳就是主人,令他好不神傷。


    可是眼下,明明主人有難,長劍不主動護主不說,居然還罷工,這算什麽道理,要是小黑敢做這種事,那他謝小白還不得把它回爐重煉?


    黑色劍匣與他心意相通,得知他此刻的想法好不委屈,輕輕撞了撞謝不言的肩膀,匣身不斷晃動,似是在搖頭,又好似在說:“小黑不會這樣。”


    安慰的摸摸劍匣,謝不言微笑道:“知道你不會,別說是你,就是跟了蘇信的朝露七劍都還會護著我。”


    尋常人看到旁人與劍匣說話,隻會當他白癡,但楚東流和王千陽不會,不用兵刃的王千陽無甚表示,楚東流卻摸了摸腰間霸刀,頗為感同身受。


    “謝大哥,朝露七劍還會護著你,此刻這六尺長劍是不是想護著那女子,莫不是那女子是?”楚東流壓著聲音道。


    被這一提點,謝不言心領神會,難不成,這女子是不死劍的上任劍主不成?


    再看那立住不動的長劍,老劍神輕輕頷首,“的確有這可能。”


    雲河上方,陰陽劍周侗看著罷工的不死劍,無比開心道:“老九,當初聽聞長生不死兩兄弟喜歡同一個女子,我一直以為那是傳說,今日看來,這個傳聞看來是真。想不到他兩兄弟各自的老爹爭女人爭出天下大亂,到他兩人這裏還是如此,世人說的果然不假,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死物終究是死物,明明已經不是那個人,卻還把陳華淑當那個人對待,不死劍這般,那長生刀會不會也要動?”小不點敖興接嘴道。


    “這小女娃子和主母一樣是純陰之體,又吸了主母一身本事,要是你我不用眼睛看,單憑氣息去感受,誰都會以為她是主母。”耄耋老人王明軼指了指青光,“連這道青光都會誤以為她是主母,更何況長生刀和不死劍。”


    周侗搶過話頭,氣道:“所以我說那李長生是假仁假義,憑什麽我等就得在青光裏待著,卻讓那個根本醒不過來的女人可以隨意出入,他這般私心極重的人,還說什麽心懷天地,我呸!”


    “老周,少說兩句。”知曉其中緣由的鄧九發勸下一句,視線盯著墳墓前還在僵持的三人,“留點力氣,萬一王千陽他們出手,還得想法阻攔他們,華淑以一敵二本就不容易,再有人進來,怕她會不敵。”


    “好。”周侗點點頭,回頭看看雲霧中,罵道:“那些縮在裏麵不肯冒頭的和尚想漁翁得利,這次要是能逃離此處,我定要把那些和尚殺個幹淨,還有那些作壁上觀的人,不想出力隻想白占便宜,天下哪有那麽好的事,不死劍一到手,定要先砍這些人。”


    “叫你別多話。”鄧九發微微惱道。


    青光外,天門中,陳華淑再一次發起進攻,冰劍消散,她手中沒有任何武器,冰冷的寒意從她體內向周圍擴散,不斷的凍結所有碰觸到的物體,不多時,整個場中都是冰凍世界。


    兩座墳墓,一塊石碑,就連那大開的天門和陳華淑自己都被冰層覆蓋,唯有刀劍不曾結冰,再就是武當師兄弟二人,以自身氣勁抵擋著寒冰突襲。


    凝結的冰塊算不得厚,鄧春琳能從冰塊內看到外麵,外麵的人也能隔著冰看向內裏。


    “這是寒冰地獄?”鄧九發牙齒打顫,冰凍的寒意好似能刺穿青光,他突然覺得好冷。兩千年前曾見過這一幕的鄧九發一陣恍惚,那個如畫中人一般的女子仿佛又出現在他眼前。


    周侗說的沒錯,長生不死兩兄弟的確曾經為同一個女子著迷,那個出手如冰,性格卻似火一樣的女子值得人間天驕傾心。


    隻是他鄧九發永遠不會告訴別人,喜歡那女子的不是兩兄弟,而是三兄弟,還有一個是他。


    從回憶中走回現實,他看到無盡的寒冰中一個個冰棱從冰壁上伸出,幻化成各種各樣的兵器,甚至還幻化成人,猛獸,精怪。


    這寒冰地獄是能把李二龍困住的恐怖招式,隻要出招之人還有力氣,那些幻化出來的東西就會無窮無盡,直到折磨死敵人,除非對手力量強大到足夠震碎整個冰封世界,要不然很難逃出生天。


    它困住過李二龍半個時辰,絞殺過蠻族五千猛士,兩千年後,它居然還能再現。


    鄧春琳與張離人並不知道這些,他二人隻能感受到冷,肌肉開始僵硬,呼吸開始難受,因為那寒冰已經開始凍結空氣。


    身體的移動受到限製,動作比平日慢去不少,裸露在外的皮膚開始皸裂,手指動彈間開始出現有違常理的變形。


    行動已經很難,腳下卻還要不停移動,稍微一停,鄧春琳便有一種要被凍在此處的錯覺。


    可是,隻要他一動,腿腳又有一種要和身體脫離的錯覺,每一次都疼痛難忍。


    不多時他的臉上出現一道傷口,那傷口如同青蓮花一樣被凍裂成四瓣。


    除開外人能見到的臉,身體其他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也在炸開青蓮花。


    更難受的是,身體本就痛苦不堪,那一個個冰人還拿著冰刀冰劍緩慢走來,還有如虎豹長蟲的冰怪張著寒冰大口,似要從兩人身上吃肉。


    這些冰的速度不快,換做平日,鄧春琳倒過來拿兩根手指跑步都要比它們更快,但在眼下,鄧春琳的速度卻比不上他們。


    欺身向前的冰怪每走一步,那寒冰築成的腳便要和整個寒冰連在一起,再向前時,腿腳一定會斷裂,隻是轉眼又會有新的冰補上。


    不隻是人,在這冰凍的世界裏,冰也會被凍住。


    當第一個如猛虎一般的冰怪走到鄧春琳身前時,它的身後已經留下幾十支斷裂的冰腳,冰腳在光滑的冰麵上,就像一根根小柱子一般。


    來不及驚歎,鄧春琳連忙向左一偏頭,堪堪躲過冰怪咬下的大口,右手跟著向上一拳,直把贏如鋼鐵的冰怪打成粉末。


    另一邊,張離人同樣危機重重,圍上他的怪物同樣不少。


    以身手而言,踏入陸地神仙多年的張離人比鄧春琳要厲害,但以對敵經驗而言,一生極少真正與人擺開陣勢爭鬥的張離人顯然比不上一肩挑起武當紛爭的師弟。


    畢竟武當的架都是鄧春琳在打,他這個做師兄的從來都是看客,哪怕謝不言打傷陳可求,他都沒有出過手。


    眼下這個局,武當掌教不知該如何破,勉力躲開冰怪襲擊後,連忙問道:“師弟,我等該如何?”


    他是這麽說,鄧春琳聽到的卻不是這般,寒冰凍結一切,聲音也不例外,哪怕兩人相隔隻有五丈,話音傳到鄧春琳耳邊時隻有一陣謔謔聲,根本不懂其中意思。


    不過幾十年生活在武當山的默契還是讓鄧春琳猜出師兄的意思,此刻他其實已經知道破敵的方法,隻要攻擊那女子,或者以絕對力量震碎這個冰封世界,這個局自然迎刃而解。


    隻是他做不到,他的師兄同樣做不到。


    盡管不太願意承認,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根本不是小女娃的對手,招式且不論,單以自身底蘊而言,他和這女子明顯差著一截。


    唯一讓鄧春琳聊以自慰的是,對手看著年輕,其實不知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妖婆,輸了也不丟人。


    不丟人,那命呢?


    心疼小命,明知不可敵,鄧春琳還是要拚一拚,抬手擊碎迎麵而來的冰怪,望著十數丈外將自己冰封的女子,還有橫亙其中的怪物,他邁開第一步。


    不管能不能成,他都要去試試,不隻是為他自己,還為那擔心他才會來這天上陪他身陷險境的師兄。


    天門外,謝不言的目光一刻都離不開那寒冰凍結的天門,現在隻能靠鄧春琳自己,不到逼不得已,他也不願去挑戰李長生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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