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外,尋著徐子東聲音緊急趕來的曆下守軍將外圍結結實實的堵住,同時將無關人等全部驅逐。


    如此囂張的在皇城直呼陛下名諱,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不說株連九族,抓起來砍個幾百上千刀總不為過。


    門內,皇城守衛軍的幾千號人全數到此,持槍矛前衝的本事沒有,不斷的放箭卻是勤快的緊。


    徐子東吼三聲,屈狐仝擋下不下萬餘羽箭,要不是皇城沒有床弩,此時此刻幾人豈會有命在。


    沒有床弩,就會有高手,有高手就不怕有人刺殺。


    禁衛軍中那些平日裏統領大人都指揮不動的十來人幾乎同時出現,十多人有老有少,有太陽穴高鼓的內家高手,又有一身肌肉幾欲將精鐵甲胄撐破的外家高手。


    前後皆是敵人,進無可進,退無可退,一個不好,身死道消。高吼的徐子東停下聲音,目光再次掃過圍在身旁的幾人。


    道謝的話和道歉的話卡在喉嚨,無法像直呼薑浩言名字那般大聲說出。


    謝燮懂事的拉拉徐子東的手,微微搖頭,好像在說不用謝。


    這一搖頭,徐子東看得有幾分癡,目光在謝燮的嘴唇上不停打轉,腦海裏浮現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記得通州一戰失去手臂的童淼被送回徐家莊以前曾同他有過一次閑聊。


    年輕男子之間無論怎麽開頭,到最後都會聊到女子身上。


    童淼問他怕不怕死,他說不怕。


    童淼問他假如下一刻就要去死,這一刻他會想什麽,他說不知道,又反問童淼會想什麽。


    童淼說一輩子沒碰過姑娘,真要到那種時候最想幹的肯定是摸摸姑娘的手,親親姑娘的嘴,最好是……嘿嘿。


    那傻笑的樣子一閃而過,徐家莊覆沒的時候童淼估計也沒逃得性命,就是不知有沒有和女子拉過手,作過嘴,還有那最好的……


    一想到這個,思緒飄回到現在,童淼有沒有幹他不知道,但他自己還沒幹過是事實,到死沒和女子有過親密接觸,這一輩子豈不是白活?


    雙手忍不住顫抖,眼前除開謝燮再無其他。


    激動到發抖的樣子落在謝燮眼中猶如害怕的瑟瑟發抖,眉目中有點點火氣,疑惑道:“你怕?”


    徐子東連連擺頭,小聲道:“你把耳朵湊過來,我告訴你一件事。”


    謝燮更覺怪異,還是聽話的偏過頭,伸過耳朵。


    側臉正臉一般美貌無雙,徐子東越發激動,湊近謝燮的耳朵低聲道:“我想……”


    聲音突然停下,頭微微一偏,嘴巴在謝燮的臉上狠狠一啄。


    然後,空氣寧靜了,蘇信等人張大嘴,下巴差點與頭部分離。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的謝燮愣神,一轉頭正要質問徐子東在幹什麽?


    沒等她問出口,徐子東心一橫,娘的,也不知還有沒有明天,今日不做,去到地府怕是再沒機會。


    一閉眼,一跺腳,兩手捧住謝燮的臉,一口堵住謝燮誘人的唇。


    嘴巴被堵,徐子東的眼睛離自己的眼睛隻有兩指,這麽近的距離反而看不清他的眼睛。


    謝燮懵了,乃至於忘記推開眼前人。


    寧靜的空氣瞬間爆炸,蘇信不在不代表沒人起哄,張家聖人狂笑三聲,手中九五直指長空,扳機扣動之後,劈裏啪啦的聲音猶如炮竹連響,似是在為二人慶祝。


    一梭子子彈見底,兩人還沒分開,張盼也不心疼那打一發少一發的彈藥,今日要是死在這裏,有彈藥又能如何?


    輕佻的吹一聲口哨,張盼大笑道:“老板,幹得漂亮。”


    周武陵一拍額頭,暗罵一聲有辱斯文,別過頭不看。


    劉炎濤蒙住自己的眼睛,卻又在手指間留下一掉縫隙,念念有詞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惹來袁肅一陣好笑,獨臂拍拍劉炎濤道:“那小屁孩都敢看,你怕什麽。”


    劉炎濤鬆開手,果然看到韓太聰仰著頭,看得如癡如醉。


    城牆下,守衛軍的人有些呆,手中弓箭不由自主的落下。這兄弟幹嘛?他們來這皇城叫陛下出來,難道是要叫陛下來看他們親嘴的?


    守衛軍統領有些佩服那直呼陛下名諱的人,重重圍困中還敢這般,實乃我輩男兒典範,若不是敵人真該好好結識一番。


    就在張盼換好彈夾準備再來一梭子的時候,腦海裏亂成一團漿糊的謝燮終於回神。


    被人輕薄該如何反應,天下女子皆是無師自通。劍閣仙子雙手一用力,待到徐子東退開一步,又抬起腿照著徐子東小腹一腳。


    這一腳並未用盡全力,徐子東倒飛三丈落地,捂著小腹疼的站不起身。


    謝燮不依不饒,腳下一動來到徐子東跟前,眼角隱隱有淚花,朱雀直指徐子東脖子,嬌喝道:“我殺了你這登徒子。”


    登徒子,多麽熟悉而陌生的稱呼?徐子東仰起頭,揉著小腹,舌頭忍不住舔舔留有謝燮香氣的嘴唇,將脖子送到朱雀劍鋒處,死皮賴臉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做鬼也……張盼,做鬼也什麽?”


    真是帥不過三秒啊!張家聖人捂著臉低下頭,沒好氣道:“做鬼也風流。”


    謝燮羞怒,臉色通紅,再也不複冷冰冰的模樣。


    朱雀離脖子明明不足一寸,她卻狠不下心刺下去。


    輕佻的話語,輕浮的舉動,無論哪一條都是死罪,合該劍下一死,可我怎麽就下不去手?


    握劍的手氣到發抖,猶豫之際,韓太聰小跑過來,抱住謝燮的腿道:“義母,不要打義父。”


    一聲義母讓謝燮臉色一緩,朱雀雖未收回,殺心卻已消散。


    地上的徐子東不敢亂動,心中把韓太聰一頓猛誇,這個幹兒子真是沒白收。


    竊喜片刻,屈狐仝一聲薑浩言來了把徐子東拉回眼前。


    一親芳澤的喜悅逃出腦海,剩下的又是關於爺爺的仇恨。


    迎著朱雀,徐子東緩緩起身,謝燮沒有阻止,還配合的收起朱雀。


    自城牆上向下望去,守衛軍分開一條道路,薑浩言提著沒手沒腳的薑城安來到近前。


    手上一用力,生不如死的薑城安被丟上城牆,剛好被徐子東接住。


    薑浩言偏頭看向守衛軍統領,用不大卻剛好能讓徐子東聽到的聲音道:“你們退下去,讓外麵的人也都撤回去。”


    守衛軍慌忙道:“陛下,他們……”


    “撤。”薑浩言不容拒絕道。


    守衛軍無奈,隻能率兵後撤,同時派人通知皇城外的人馬撤軍。


    主動撤去人馬,這個善意的舉動讓周武陵極為不解,也讓徐子東摸不著頭腦,看看手中滿眼悲涼的薑城安,想要質問的話竟然忘卻大半。


    人馬退去,薑浩言抬起頭:“冬瓜,單獨談談?”


    一見到薑浩言,那滿心仇恨竟是飛速遠去,總覺的自家兄弟沒有殺爺爺的理由,目光警惕的看看中原,徐子東高聲答道:“你上來。”


    薑浩言豪爽一笑,腳下一用力,直接越上城牆。


    這般毫不猶豫讓徐子東有些愧疚,卻又不知愧疚什麽。抬手讓屈狐仝幾人退後,還讓謝燮將韓太聰一並帶離。


    劉炎濤本不願退,還是被袁肅拉開。


    周武陵才走兩步,卻被薑浩言叫住,說是有個叫丁甲乙的書生要和他談談。


    眾人遠去,隻剩兄弟二人相對而站,唯一的外人隻有薑城安,或者再加一個徐飛將。


    薑浩言並未開口,而是來到那個有過數麵之緣,還說過幾句話的老人遺體前。


    目光中帶著幾許惋惜,對於這個天下聞名的老人,他發自內心的尊敬。


    推金山,倒玉柱,自打坐上皇帝之後再沒有跪過任何人的薑浩言,默默跪下,誠心誠意的三拜。


    帝王下跪,人間獨此一家。


    徐子東若有所動,唇齒輕咬中落下幾滴清淚,三步並作兩步走近,一把抓住跪地之人的衣領怒喝道:“是不是你幹的?”


    城牆下方,禁衛軍副統領目瞪口呆,敢這麽揪帝皇衣領,不愧是老子崇拜的人。


    敬仰之下忘記職責,竟是沒出聲喝止徐子東的大逆不道。


    好在身旁人沒有發癡,高聲喝斥:“放開陛下。”


    正主薑浩言不在意的衝著下方壓壓手,示意自己沒事,淡然的盯著一臉悲憤的徐子東柔聲道:“我有什麽理由這麽做?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兒皇帝,背著這罵名就是不敢和陳友諒作對,西梁未下,我有什麽資本跟陳友諒翻臉?”


    “西梁未下不敢翻臉,若是西梁打下你就要翻臉?”徐子東抓住話柄質問一句,又指著薑城安喝道:“他難道不是你二叔,不是你薑家的人?”


    薑浩言咧嘴一笑,拿腳踢踢徐飛將身旁的一個包袱:“翻不翻臉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你不是答應過要替我雪恥?”


    徐子東看著包袱中若隱若現的蟒袍,喝道:“我也告訴過你要留我爺爺一命。”


    薑浩言低下頭,歉意道:“我從沒想要你爺爺的命,但你爺爺的確是因為薑家人而死,薑城安在這裏,隨你處置,我薑浩言也站在你麵前,你要真覺得與我有關,這條命送你又如何?”


    話音落下,頭抬起,眼睛迎上眼睛。


    “你……”徐子東啞口無言,設想中薑浩言會有無數說辭,甚至連各種可能都想到過,甚至也想過無法離開曆下城。但就是沒想過,薑浩言會單人而來,一副任你宰割的樣子。


    稍遠的地方,丁甲乙和周武陵並肩而站,一個醜臉,一個穿的不邋遢,卻總讓人有邋遢的感覺。


    作為東道主的丁甲乙熱情的拿出雞腿,想請周武陵吃,卻被無情的拒絕,微微聳肩之後自己大快朵頤,一邊吃一邊道:“徐子東那人或許轉不過彎,但你應該想的過來,師傅他老人家可是說過,這天底下能走到元三郎那般高度的,我丁甲乙有七分可能,你周武陵可是比我還多半分。”


    醜臉看不出悲喜,周武陵道:“你師傅有個好徒弟。”


    丁甲乙不悅,吃雞腿都沒那麽用力,黑著臉道:“你爹有個好兒子。”


    周武陵怪異道:“你找我來是想相互吹捧?”


    “吹捧也不耽誤正事。”丁甲乙樂嗬嗬道:“徐飛將有幾個親信,一個周延年,一個薛江玨,一個黃澤海,還有一個寇北望光長腦子不想事,不說也罷。還有……”


    不等丁甲乙說完,周武陵打斷道:“這麽快就想後招,你就確定徐子東和薑浩言不會翻臉?”


    “主動送上門找死的一般都不會死。”丁甲乙篤定道。


    周武陵望望徐子東,發現他的手已經放下,讚同道:“還真是這麽回事。”


    繼而疑惑道:“徐子東這般所為,打的可是整個大齊的臉,皇城被衝,還被臣子揪著衣領,以後薑浩言還有臉在這人間混?”


    丁甲乙神秘道:“兒皇帝。”


    周武陵瞬間了然,的確,兒皇帝這種天下第一丟臉的事薑浩言都能忍,這些事還真的算不得什麽。眼中露出些許喜意:“那你要我怎麽做?”


    “徐子東要是被陛下弄死,你會怎麽做?”丁甲乙反問道。


    周武陵跟著反問道:“周延年會怎麽做?”


    丁甲乙開心一笑,和聰明人說話果然簡單,心照不宣的點點頭,不複多言。


    徐子東一鬆手,薑浩言便蹲下身,撿起那個裝有蟒袍的包袱小聲道:“徐飛將一死,又是死在薑家人手上,想來陳友諒絕對會興兵報仇。而今大齊又和西梁交戰,根本就沒有兵力和陳友諒對決,這樣的情況下,你覺得我會傻傻的叫人去刺殺徐飛將?”


    包袱抵到徐子東手上,他卻不接,薑浩言也不收回手,繼續道:“我不會讓人去,但薑城安還是去了,到底誰讓他出的手,你應該想的過來。咱們和西梁作戰順風順水,想來陳友諒也怕我做大,才會想找個理由撕毀盟約,將我扼殺。同時利用徐飛將挑撥你我兄弟的關係,還有那舒小心來找中原,不也一樣是要惡心我,讓我對中原有所猜忌。”


    腦子不算太笨的徐子東轉的過來彎,從薑浩言束手就擒的時候,就在想自己是否太過輕信薑城安的話。


    心中有些相信,卻還是求證一般的問道:“真的不是你做的?”


    薑浩言鄭重的點點頭,再次遞出蟒袍道:“我還要封你做王爺,指著你幫我打天下,我腦子有病才會派人殺你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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