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身死,但還有一人沒在,杜從文的仇還沒結束,徐家莊數千人命,包括徐巧兒,韓太聰娘親,聞人光,童淼等人的仇同樣沒完。


    短暫的沉默之後,徐子東拉上蘇信,屈狐仝,劉炎濤,袁肅,還有死活要跟來的謝燮,直奔上馬關。


    不知為何,薑浩言選擇食言而肥,當日與丁甲乙說過的話丟在一旁,將譚山嶽手下的人馬交給徐子東統領。


    這樣的決定脫離他原定的計劃,讓徐子東重新坐擁兩萬精兵。


    徐子東六人要去上馬關,薑浩言並未一道,隻是帶著中原返回曆下城。


    臨走之時,中原與鄧春琳擦出幾許火花,若不是謝不言楚東流在場,說不定二人又會一戰。


    在徐子東,薑浩言等人先後離去之後,小夏村的兩百人在周武陵的帶領下接管譚山嶽的人馬,回營休整,等待徐子東歸來。


    戰場人流散去,留下的隻有謝不言,楚東流,鄧春琳,羅有文四人。


    到得此時,鄧春琳不想再停留,麵色不喜的看向謝不言,沒好氣道:“事情已了,有屁快放,我還有急事。”


    謝不言的目光看向鄧春琳,準確的說是看著鄧春琳身後的六尺長劍,自王千陽之後,謝不言曾偷偷摸摸到天上走過一圈,與天上人打過照麵。


    這種揚名天下的大事本可以吹上幾十上百年,但最愛出風頭的謝不言卻隱瞞不說,與他往日的作風實在是大相徑庭。


    長天之上,謝不言看到了王千陽口中的那塊石碑,也看到了那石碑旁的刀和劍鞘。


    還沒等他好好看看石碑和刀劍,天上的人便一擁而上。謝不言也不敢停留,驚鴻一瞥中看到石碑旁還有兩座墳墓。


    其中一個寫著李長生之墓,另外一個寫著李不什麽什麽。


    當時人來的多,謝不言看到的便不下二十人。一想到那些都是開天門飛升,有可能是從李長生那個時代一直活到現在的仙人,自負如謝不言也不敢久留,灰溜溜的逃出天上,揮劍關上天門。


    “天王,這應該就是王千陽口中的天王佩劍。”良久之後,謝不言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最少楚東流和羅有文是聽不懂的。


    本來有些不爽的鄧春琳聽到這一句之後,神色稍微緩和,語氣雖然還是不好,卻比先前要好許多:“當日在通州得劍之後,天上人曾說過這是李天王的劍。”


    長劍取下,手指著劍身末端那古樸的李字,鄧春琳回憶道:“王千陽說李長生以刀劍隔斷天地,這劍會不會是李長生的?”


    “應該不是,李長生的墓前是一把刀,這把劍的劍鞘在另一個墓前,上麵寫著李不什麽,我也沒看清楚。”謝不言搖頭,從劍匣上起身。


    沒外人在的時候也不用保持高手風範,雙腳踏上實地,一步步走近鄧春琳,目光再也移不開劍身:“相傳狄驚飛曾是此劍的主人,除此之外你該是人間掌控此劍的第二人。”


    蒼老的手爬上劍身,自劍尖一直摸到劍柄,在即將摸到鄧春琳手的時候停住。


    鄧春琳倒是沒想什麽,一旁的羅有文卻是嚇一跳。


    江湖瘋傳謝不言與楚東流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大概是龍陽之好,喜好男風這類常人難以理解的大風流。


    適才謝不言眼神溫柔,動作溫柔,要是摸上師叔的手,豈不是坐實江湖傳言。


    一驚一乍之後,羅有文竟然額角見汗,是擔心師叔還是麵對陸地神仙壓力太大,也傻傻分不清楚。


    手指在那與時下寫法不同,卻依稀可以看出的李字上滑動,謝不言繼續道:“天上人既然把天王的劍丟到人間,想來不會是想給人間增加機緣氣運那般簡單。前次在武當,那齊玄遠強行破入真武後消散的氣運也並未留在人間。老鄧,你覺得這些事有沒有聯係?”


    鄧春琳頗覺奇怪,皺眉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謝不言微微一笑,老手終於離開長劍,仰望天空,道:“刀劍隔開天地,想要讓天地重回一體,肯定也要從刀劍上做文章。除此之外,讓人間的氣運以各種方式上天,在打破平衡之後,一方強而一方弱,便會出現一邊倒的局麵。到那個時候天上人揮刀,地上人揮劍,或許便能將人間與天上的屏障打破。”


    頭微微一偏,目光移向鄧春琳:“人無完人,李長生破開這天地,卻還是留下這諸多漏洞,讓這人間並未如他想的那般安全。是以武當初代掌教飛升之後會自絕天上,是以鍾不疑會過天門不入,選擇轉世,是以陳師省到死不願飛升。不止是你武當人,這天下間除開龍虎山那幫不爭氣的東西,大多都不會飛升。”


    “你到底要說什麽?”天地秘聞鄧春琳不感興趣,至少沒有賭錢那般讓他感興趣,此刻他已很不耐煩。


    謝不言正色道:“天上人選的揮劍之人是狄驚飛,而現在,是你。”


    鄧春琳心神微震,不自覺後退半步,想起通州時聽到那句“劍身上的李字代表什麽你可知道?李天王的劍可是什麽人都能拿的?不願助我等,你就等著…………”


    原來所謂的相助,就是要他揮劍。


    “老鄧,人生在世,生不由己的時候不知幾何,你雖不要長生,我卻怕有其他事讓你難做。到時候長劍揮下,天上人間從新匯聚到一起的時候,災難可不僅僅隻有天上仙人那般簡單。我們輸不起,所以不敢賭。”謝不言心有戚戚,黑色劍匣似有感受,飛到他身前,輕輕碰觸他滿是皺紋的臉。


    鄧春琳不笨,玩味道:“你想要我的劍?”


    “我想要人間不長生。”推開劍匣,謝不言盯著鄧春琳。


    “我還納悶,以景百曉算無遺策的本事應該知道這次來禦金的會有哪些人,一個張繡,一個我還有那幾個小娃應付起來綽綽有餘,你謝劍神和不二刀怎麽也會來此?”長劍駐地,鄧春琳指指自己的鼻子:“你們是為我而來?”


    楚東流無辜的攤開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謝不言嘴角彎起弧度:“我輩劍者沒那麽多詭計,以我和陳可求前輩的交情,我可沒膽子叫人圍攻他師弟,就算天下有人能讓我不要臉皮,最少你鄧春琳還沒那本事。”


    “嗬嗬,”鄧春琳輕笑一聲:“你幾時要過臉?”


    不等謝不言開口,鄧春琳直接轉身:“沒什麽要緊事,我就先走了,好不容易開始贏錢被你侄女叫來這邊,現在看到你指不定又是一身晦氣,回去肯定輸錢。”


    黑色劍匣飛起,隻等謝不言有所動作便要攔住鄧春琳。


    不二刀雖然還沒完全明白大哥要做什麽,但霸刀已經出鞘。


    才走兩步,感受著身後縱橫的劍意與刀氣。鄧春琳突然停步,回過頭道:“回頭與你侄女說一聲,這次不算,情我慢慢還。”


    飛出半尺的劍匣驟然停下,謝不言猶豫片刻,點點頭道:“一定。”


    “若是你沒有打傷陳師兄,老鄧倒是願意和你滿飲一壺。”鄧春琳露出回憶之色,道。


    劍匣回到謝不言身後,老劍神怪笑道:“要不我也讓你打傷一次,扯平?”


    “你又不是天下第一,打傷你丟人。”輕輕一揮手,鄧春琳提起羅有文飛上高空:“走了。”


    雷聲大,雨點小,摸不著頭腦的楚東流疑惑道:“大哥,你到底要幹嘛?要他的劍,怎麽又放他走?”


    謝不言笑而不答,天空中,六尺長劍重重落下,直插在謝不言身前,離腳尖不過一寸。


    無人拔劍,長劍又自行飛起,繞著謝不言不住轉圈。


    “楚老二,你說人間怎麽都是些怪人,王千陽那小子身手第一,卻非要開一座城。李青長頭發的時候比不長頭發的時候好看許多,偏要頂個光頭。還有那張繡,破入真武之後不比你我差,就是不肯開天門。”


    “張離人,鄧春琳,陳可求更奇怪,萬事都不爭,今日這劍,他鄧春琳說不要就不要,他武當在這世上到底是想做什麽?”


    謝不言的頭隨著長劍一直轉,不停的向楚東流發問。


    不二刀也答不上來,看著那黑色劍匣笑道:“在別人眼裏,你我也不一樣都是怪人。”


    “也對。”長劍停下,謝不言轉動的腦袋也跟著停下:“國家亂戰,那虛無縹緲的氣運到底是天上搶的多還是人間搶的多誰都說不得準,反正這江湖會有不少人獲利。隻要這江湖還有人,又何懼與天上一戰?”


    抬手拍拍長劍,謝不言微微一笑:“去吧!知道留不住你,把老夫腦袋都快晃暈了。”


    話音一落,長劍立刻飛起,追著鄧春琳而去。


    片刻之後,長空中傳來清亮的喝聲:“先祖狄驚飛不曾揮劍,鄧春琳也不會不知輕重。來日天上那些不要臉的東西若是亂來,打架的時候記得叫我。”


    袖袍一抖,謝不言抖出三壺酒,一壺遞給楚東流,一壺自己留著,還有一壺尋著聲音飛去。


    這一次,再沒有聲音傳回。


    “你要回江南的話就先回去,我還要在這裏等一個人。”謝不言灌完整整一壺酒,道。


    楚東流舍命陪君子,同樣一口幹完,抹嘴道:“等誰,大侄女?”


    “女大不中留,等她幹什麽?”謝不言從新抖出一壺酒,護在身前道:“最後一壺,沒你的份。”


    “平日不都是四壺?”


    謝不言指指天空:“老鄧那裏有一壺。”


    楚東流劈手就搶,嘴裏罵罵咧咧:“你拿老子那份送人,你要不要臉?”


    搶了幾次沒搶到,隻得自行放棄,氣呼呼道:“不等大侄女,你要等誰?”


    “等蘇信。”


    “等那小子幹嘛?”


    “他不認識回劍閣的路。”


    楚東流一愣,轉瞬開懷樂道:“看來江湖裏的怪人隻會多,不會少,以後這江湖指不定比現在還熱鬧。”


    謝不言搖頭,神情微微落寞:“那也要他有命活到那時候。”


    看那模樣不是說笑,楚東流也笑不出來了,江湖裏夭折的天才不在少數,死在他手上的就有不少,總有那麽些事讓天才成長不起來,不過能讓劍閣弟子夭折的人,這人間還真沒幾人能做到。


    “誰那麽大膽子敢動你的徒弟?”


    謝不言不願多說,岔開話題道:“不說這個,你先回江南,不然小花又得跳著腳罵我了。”


    “好吧!”熟知謝不言性格的楚東流知道大哥若是不想說,那誰都沒辦法逼他開口。


    空氣壓抑,兩個曾經占據天下第一第二的老人揮手道別。


    另一邊,蘇信帶著劉炎濤,屈狐仝帶著袁肅,再加謝燮帶著徐子東,六人已經越過幽州來到兩遼境內。


    算算路程,最多還有一個時辰,便可到達上馬關。


    徐子東還算平靜的麵容下隱藏著一顆怎麽都不能平靜的心。


    行走江湖的時候一直覺得江湖裏最好的一句話便是禍不及妻兒,但這一次,他沒打算放過任何一個仇人,包括他一家老小,沾親帶故之人。


    正因如此,他並不想謝燮跟來,不想讓心愛的女子看到自己對婦孺下手。


    無奈謝燮強勢,她說要來,徐子東也攔不住。


    再往北,今日在街上買菜時才得知徐家莊上下數千人被人屠殺一空的陳華淑嚇的將買好的菜丟在路上,慌亂跑回家。


    還算聰明的女子記得丈夫那日說過要去徐家莊抓細作,但怎麽也想不到他會屠莊。


    一回到家,陳華淑便質問丈夫為何要如此殘忍。


    難得休息回家抱孩子的譚植一口咬定徐家莊人不肯交出細作才痛下殺手。


    成親兩年,還算恩愛的兩人第一次爆發劇烈的爭吵,到得最後,陳華淑一句你會害死全家人惹來譚植震怒,第一次上手打疼愛的女子。


    一巴掌之後,陳華淑抱起小孩哭喊著要回娘家,但譚植就是不讓。


    兩相僵持之下,陳華淑哭著說不會走,但要去買東西為譚植準備身後事,同時還要求譚植派人通知父親躲起來。


    人還活著,卻被心愛的女子這般詛咒,譚植氣不打一處來,劈手奪過孩子,對陳華淑又打又罵。


    他不覺得有人會為徐家莊的人報仇,他也不覺得徐子東還能活下來。


    但他不知道,女子的直覺從來很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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