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驚雷“丟人”這件事對劉恩慈觸動頗大。


    這起事件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那麽一些人是不受法律、道德之類的約束的。這太可怕了,直接顛覆了他的三觀。


    當然,如果他們是朋友,可怕之餘好像又挺解氣的。


    劉恩慈由此與姬氏兄弟相熟。


    姬驚雷為人慷慨直爽,心比天高,什麽事都是說幹就幹,是個實幹家。


    姬無聲骨子裏跟他哥哥一樣堅硬如鐵,不過表達方式要含蓄一些,比較講究謀略。


    謀略這種東西嘛,對依靠實力碾壓別人的姬驚雷來說,一般是不需要的。


    但是在某些特定的場合下,他不得不向弟弟的謀略求助,比如——追求美女。


    雷哥知道自己追美女是為了往後一起過日子,可不能用力過猛弄傷弄死。


    而那段時間劉恩慈剛好在研究博弈論,對人類行為學方麵有所涉獵。他的數學模型能夠很好地為姬驚雷的追美策略提供解決方案(其實大部分時候不過是給受挫的雷哥一點心理安慰罷了)。


    而劉恩慈似乎也因此開始結識姬驚雷追求的女神——孟洄。


    那張合影裏的四個學生,就是劉恩慈、孟洄和姬氏兄弟。


    ……


    ……


    胡周把那張合影放大縮小了好幾遍,總覺得孟洄的臉有點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但是這張圖分辨率不高,沒放大幾下就都是馬賽克了,不僅胡周用肉眼觀察沒什麽發現,就是提線者也沒法做人臉分析,這個疑團就隻好暫時擱下了。


    胡周又研究了一下孟洄的情況。


    這位當年出了名的校花當真是一位神仙姐姐一般的人物,極少參加社交活動,全身心撲在科學研究上。


    據說她從中學時期就開始跟隨父親一起觀測恒星的光波脈衝現象。


    閃爍猜想就是在多年觀測恒星積累的數據基礎上提出的。


    胡周甚至能夠查到首對匹配數據的精確日期——12月24日,聖誕夜。


    那一天,剛好是劉恩慈和姬無聲挨打的前一天。


    那一天,剛好是劉恩慈勤工儉學打掃實驗樓。


    那一天,劉恩慈說自己吃到了一隻特別甜的蘋果。


    那一天,就是在實驗樓裏,孟洄首次發現了恒星傳遞閃爍的現象。


    胡周摸了摸下巴:這就很有意思了。


    孟洄是從積累了三十多年的恒星閃爍數據中發現了閃爍傳遞的現象。


    數據一直都在那裏,為什麽早沒發現呢?


    從如此海量的數據中發現某種規律,應該比較考驗數學能力吧?


    恐怕隻有對數字特別敏感的人,才能從數據的海洋中察覺到隱藏在其中的某種規律。


    是孟洄那天靈光忽現,還是說那天她得到了某位數學大能的幫助?


    這恐怕隻有當時在場的人才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


    ……


    之後的幾年裏,這四個年輕人上演了一出青春偶像劇。


    閃耀著霸道總裁光環的姬驚雷以不竭的熱忱追求女神。


    而女神總是一笑了之。


    在某些立誌要吊金龜婿的有誌少女眼裏,這不啻暴殄天物。


    有人開始造她的謠,說她欲擒故縱吊著男神不放,是個白蓮花。


    但劉恩慈知道,她隻是醉心於星海,沒空理會個體生物之間的羈絆。


    劉恩慈以為自己也能醉心於學業而忘卻個體生物之間的羈絆。


    但從他日記中的隻字片語可以看出,自卑依然折磨著他,學業上的成就並不能讓他擺脫抑鬱。


    貧困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病,極難根治。


    那種窘迫常人難以想象。


    當你想跟人訴說,人們往往無法體量你,有些人還會嘲笑你“智商低”、“神邏輯”。


    那種邊緣化的生活方式帶來的疏遠感和隨之而來的語言傷害,會深深印刻在記憶中,形成某種條件反射,絕不是聖母們說幾句輕飄飄的風涼話就能治愈的。


    當一個人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對自己的處境感到舒適,他的精神將始終處於高度焦慮的狀態中。


    就像一隻長期暴露在曠野中的落單羔羊,終日為隨時可能來襲的猛獸而擔驚受怕,這種感覺是常人難以體會的。(如今多的是自我感覺超級好的人,總是隨時準備對人評頭論足。)


    從日記中可以看出,劉恩慈不止一次處在精神崩潰的邊緣。


    每當他敘述中表現出邏輯錯亂的時候,他就會記上一筆“去天文係看星圖”。


    他在日記中寫道:“浩瀚的星空讓我感到自己的渺小,煩惱也跟著一起渺小起來。宇宙,果然是在果殼之中的。”


    沒有證據顯示有人陪他一起看星圖,隻有些許關於在天文係吃蘋果的記載。


    但是,日記中的蛛絲馬跡提供了可觀的想象空間:


    “那一刻,我們好像一起投入了星空的懷抱。”


    “那一刻,星空好像在我們的懷抱裏。”


    嗯?技術官正是在寫詩嗎?星空怎麽可能在兩個人的懷抱裏呢?除非兩個人抱在一起。


    我們遲鈍的主角無法想象這兩句話所要表達的景象,隻能匆匆略過了。


    ……


    ……


    也許星空曾經一度連接了劉恩慈和孟洄,卻也因此隔開了他們。


    孟洄的父親是著名的天文學家,雖然一輩子隻做了一件事——觀察暗物質,但在連續觀測四十九年後,成為天文學界的魁首。


    而劉恩慈,他的父親隻是工人,是農民工。


    沒錯,你可以強調農民工是偉大的。但你嘴上輕飄飄地說出的這種偉大,並不給身為農民工的個體帶來任何益處,也無法令他們自信起來。


    對於孟洄,劉恩慈為擁有這樣一位朋友而深感幸運。


    但若要使兩人的關係更進一步,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自己太貪心了。


    劉恩慈感到自己和孟洄之間的距離,有星空那麽遙遠。


    這不僅是自卑的問題,更是實實在在的經費問題。


    劉恩慈知道,孟洄的夢想絕不是小富即安的世俗生活,而是不斷攀向科學高塔的塔尖。


    精密的天文儀器不是靠膨脹的自信就能維護保養。


    天眼巨大的能源消耗也不是靠愛就能發電。


    錢,需要太多太多的錢。


    即便他劉恩慈的愛浩若星海,也無法改變冰冷的事實——他的錢少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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