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道:“我們這個行當,苦髒累,但是有意義。往大了說,是助力國家環保大計,往小了說,新陽市每一位市民,都是得了實惠的。”


    這一點,胡周不能否認。


    老者又道:“有些行業,比我們體麵,上班的地點在高級寫字樓裏。他們坐在電腦前麵,打幾個電話,商量一些策略,通過各種手段獲得一些消息,就能從幾億人口袋裏把錢挖走。對國家大計有什麽好處?老百姓又從中得到了什麽?”


    胡周知道他在說哪些行業,但是那些行業到底有什麽積極意義,胡周說不上來。不過,老百姓肯定是得不到多少好處的,甚至還有壞處,比如父親這些年來在股市裏的遭遇。


    他說:“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們有他們的報應,現在說你的事。”


    老者道:“看來你不否定我們這一行的積極作用,那麽我們就有了接下來討論的基礎。既然我們所做的事有益於國家社會,那麽我們的基本生活應該有所保障。我們賣回收品獲取收入,道理跟農民賣糧食是一樣的。”


    胡周道:“農民不會在糧食裏摻水。”


    老者會心一笑,說道:“對。不摻水。糧食摻不了水。所以,糧食的收購價比我們回收品的收購價要高。不知你是否了解環保廳對回收品的定價?你覺得是高還是低呢?”


    “是高還是低呢?”胡周複述了一遍,這是在問艾維利提亞。


    艾維利提亞立刻道:“從當前新陽市廢品回收行業的平均勞動生產率看,再考慮城市生活相對較高的成本,現在廢品回收的定價剛夠普通能力的從業者滿足溫飽。”


    於是胡周道:“還行吧!至少餓不死。”


    老者又微微一笑,道:“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年輕人,知道一些很多人不知道的事。不過,你認為現在這個水平的收入是輕易得來的嗎?”


    “是嗎?”胡周又複述了一遍。


    艾維利提亞道:“有件事很奇怪。從回收工廠的數據看,現在的定價是適當的。但是從垃圾站監控來看,這個定價卻是嚴重偏低的。這座城市似乎有一半垃圾沒有經過垃圾站,直接進入了回收工廠。如果真是如此,那麽城區應該是垃圾遍地的。可是從街景監控看,卻並非如此。”


    “一半?”胡周喃喃道。


    老者露出讚賞之色,道:“看來你很清楚這當中發生了什麽事,連摻水的比例都知道。所以,你以為環保廳負責定價的人不知道這個行業的地下慣例?”


    於是胡周明白,新陽市官方回收的垃圾,一半是真實存在的,另一半都是水分。


    老者道:“官方的定價,是把摻水因素考慮在內的。我們不這麽做,就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胡周道:“環保再利用,利用的是廢品,又不是水和磚頭。這樣做對循環利用一點好處都沒有。既然如此,就應該把定價提上去!”


    老者道:“提價是要列入市政廳年度預算的。誰來決定該不該提價?提到多少才算合適?”


    是啊!這事該怎麽做?


    胡周想追問,但是眼前突然亮起了紅點。


    紅色圓點閃爍,紅色圓點閃爍,紅色圓點閃爍。


    一切靜止了下來。


    身後的聲音響了起來:“不該問的,不要追問。”


    胡周道:“關你什麽事?”


    命運編輯者道:“你是主角。你的言論會出現在我的書裏。我不希望我的書裏出現違禁的內容。”


    胡周道:“我探討一下廢品回收定價機製,怎麽就違禁了?”


    “是的,違禁。馬上停止你的愚蠢行為。”命運編輯者道。


    胡周道:“去尼麻得。”


    命運編輯者道:“你盡管爆粗,在我這兒隻會出現星號。不過我要提醒你,如果你繼續違背主線亂來,我會加倍懲戒的。”


    胡周道:“我怕你啊?你懲戒一個試試?”


    “想想你父親怎麽會被打的。”命運編輯者說完,紅點消失了,周圍的一切又動了起來。


    胡周想起了自己前一晚在月湖山莊與命運編輯者起的言語衝突,當時對方說“你會後悔的”,結果他馬上就接到了父親被打的消息。


    想到這裏,胡周不敢胡亂說話了。


    老者見胡周沉默,便繼續說道:“多做多錯,得過且過。隻要大家日子都過得下去,那麽就可以繼續相安無事下去。”


    他呷了一口茶,說:“你已經嚐到了這茶的苦味,應該能體會幹我們這行的困苦。在新陽市,這行當養活了三千戶,一萬多口人。算上他們在老家的家屬,說養活十萬人也不算過分。你爹一句‘不可以’,就要從萬把人嘴裏摳出一口飯來,你說,這是不是激起公憤?你說我們是敗類,而我們卻認為他才是敗類。敗類敗類,同類中敗壞風氣之輩,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胡周道:“你們的事,我不想過問太多。但是我爸被你們打傷了,這件事怎麽說?”


    老者喊了一聲:“團光!”


    門打開,光頭壯漢揣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走了進來,沒好氣地看了胡周一眼。


    老者接過信封,放在胡周麵前,道:“給。這是補償,勸勸你爹,讓他安心退休吧!”


    光頭臉頰抽搐了幾下,低聲道:“龍頭,這可是整整1萬!”


    老者並不理會,繼續對胡周說道:“你爹受傷,是因為他壞了規矩,我們原本是不會給予任何賠償的。這筆錢,是看在你拳頭的麵子上。一萬塊,不會更多。如果再要我們多出一分錢,這裏所有的人都會跟你拚命。”


    見胡周沒有收錢的意思,他又補充說道:“這就是社會。在生存麵前,並不是所有人都堅持講法律和道德的。”


    胡周朝門外望去,看到密密麻麻站滿了圍觀的人。


    那兩個用小拳頭揍過他的孩子也擠在人群中,髒兮兮的手塞在嘴裏吃個不停。


    他收回目光,把信封往老者麵前推了推,說:“錢不要了。但是要跟我爸道歉。”


    “道歉沒問題。我們的尊嚴不值錢。不過,這錢還是希望你能收下。算是一個父親為自家孩子的莽撞給另一個父親賠不是。”老者又把信封推了回來。


    “我不差這點錢。留著給孩子用吧!”胡周道。


    光頭怒道:“龍頭讓你收下你就收下!別給臉不要臉!”


    胡周道:“你們缺教育。孩子讀書需要錢。”


    一聽“讀書”,光頭的氣焰頓時消退了下去。


    誰會希望自己的下一代繼續撿破爛呢?


    誰又不知道讀書需要花錢呢?


    老者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強了。”


    他對光頭吩咐道:“團光,你親自去道歉。”


    光頭扭頭道:“我不去。”


    老者瞪了他一眼,道:“難道你想繼續打下去?”


    “好吧,我去。”


    老者又恢複了和藹的模樣,對胡周說道:“此事因團光而起,也由他了結。他馬上就會跟你去醫院向你爹道歉。那麽這件事到此為止,對嗎?”


    胡周想了想,道:“對。”


    老者欣慰地點點頭,又說:“下麵還有件事。你爹設計的那張路線圖很不錯。不知他有沒有興趣做我們的運營顧問?如果他願意,月薪1萬。希望你把話帶到。”


    還是幹原來的事,每月能拿一萬!


    胡周覺得這件買賣可以有。不過,他不能擅自替父親拿主意。


    “我知道了。”他故作冷漠道。


    ……


    ……


    胡周和光頭剛離開屋子,高額頭的曙韜就閃進來,問道:“龍頭,這小子什麽來路?”


    老者長舒了一口氣,道:“書呆子,傻乎乎的,不過傻的可愛。”


    曙韜道:“難道就這樣白白放他走了?”


    老者道:“把你所有的家當搬出來,你打得過他嗎?”


    “打不過。”


    老者又問:“他沒要你的一萬塊。你總共損失多少錢?”


    “三千一。”


    老者說道:“這樣的人,要盡量拉攏,不要開罪。何況,他把那個東西帶走了,對我們也是一件好事。”


    見曙韜不明白,他說:“你也看到了,那東西能隨時組裝起一個機器獸,比你那台步行者強多了。但是它來路不明,留在手裏可能會給我們招來禍害,而且我們又不會使用,不如交出去,放在一個既有人開發它的功能,又能隨時借得到的地方。”


    曙韜笑道:“還是龍頭站得高看得遠!”


    老者笑了笑,問道:“你的勞力士還在嗎?”


    “啊!剛才被他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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