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榆木燈罩透著亮光,幔帳垂下,太子握住莊懷菁纖細的手腕,給她把脈。微涼的風從外麵吹進來,他把被子向上提了一些,蓋住她的身子。


    他沉聲道:“一個月。”


    經他這麽一說,莊懷菁心中徹底亂了,她忙抬頭問:“如何是好?”


    “十個月與九個月並無區別,不必擔心。”


    等孩子十個月出世時,恰是她嫁給太子九個月後,孩子早產一月,很是常見。


    莊懷菁知道他什麽意思,但她心中依舊亂。她是莊家的大小姐,私下與太子做那檔子事已經讓她覺得又羞又怕,現在竟連孩子都有了,她實在接受不了。


    她攥住太子的衣衫,咬住唇,不知道說什麽話。莊懷菁膽子不小,她隻是從沒預想到會在關鍵時刻出這種事。


    太子的手環住她的腰,藏在被褥下,看不出很用力,但莊懷菁肯定拿不開那隻大手。


    他隻是微微思考,便開口和她說:“保下來,若你生的男孩,登基之後,立為太子;若生的女孩,賜封號嘉禾,封地禾縣。”


    太子之位,國號為嘉,無論男孩還是女孩,都是極大的賞賜,他的話如平地驚雷,著實是讓慌亂中的莊懷菁驚了驚。


    她怕的隻是旁人的眼光,這些日後的事她還未想過。


    莊懷菁心中有猜想時,第一反應是不想要,這孩子出現得不是時候。可她害怕會出事,現在這樣,即便要不了,也不是那麽簡單的。


    最穩妥的法子是去東宮,喝藥掉了,她以為太子也是這樣想。


    “這幾日不要亂想,”太子開口,“完婚之後便無事。”


    莊懷菁知道是這個理,可她實在是沒辦法靜下來,孩子一事並不是小事,提前懷上了,他們日後要費很多心思來熬。


    太子的麵龐在暗淡燈光下,眉目俊朗,她心亂如麻,不知道他的眼睛一直看著她。


    他又說了一句:“不要想別的。”


    她輕輕咬唇,應了一聲,柔軟的身子還在太子懷裏,他身上的溫熱讓人很舒心。


    莊懷菁要起來之時,太子的雙手突然抱住她,他在她耳邊說:“先前說過你會是個好母親,別忘了明日多吃些,天色已晚,好好歇息。”


    她小口微張,不知道要說什麽話。


    太子挑起她的下巴,微微低下了頭,咬了一口小嘴,又在她額頭留下輕輕一吻。


    無人察覺到那份喜悅的心思。


    她第一次癸水是他發現,髒了他一件白衣,從那時到現在,過去了才不到五年。


    他把她當成一個黏人的妹妹,萬般寵她,從不知自己已經過了線。


    莊懷菁很敏感,直覺和身子都一樣,他從前便發現了,但她從這些敏感,從不在他身上。她眼睛裏全是信任,便連意外同他共浴,也隻是微紅臉頰,僅有那麽一點不好意思。


    可他不一樣,他隻想緊緊鎖住她的雙手,扣在床頭,讓她哭喊,掙紮,慢慢成為他的所有物。


    她掉水那次,顫抖的睫毛沾了水,粉唇瑩潤,渾身都濕透了,卻也依舊聽他的話。她坐在床榻邊,小手白皙,按著床榻,甜糯的聲音一直催他。


    她還單純,不知道那時候的男人,聽不得那種聲音。


    他那時摸她的頭,她額上頭發貼在一起,身子被濕衣服稱出了曼妙,麵龐純潔,親近他時不帶抵觸,他先前甚至看過兩次她的身子。


    莊懷菁的身份不能暴露,隻有莊丞相死了,世上才沒人會對她提起那件事。


    他做事向來如此,但她想救莊丞相。


    太子在她額頭上留下一吻,跟她說:“孤很快過來迎親。”


    等莊懷菁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走了,窗牖也被關了起來。


    莊懷菁輕輕抬手捂住額頭,愣在原地,隨後耳朵一熱,也不知道他這動作什麽意思。被他弄了這麽一出,莊懷菁心情也慢慢平複下來。太子都說了沒事,她再擔心也隻是瞎擔心。


    她不知道太子回去之後並沒有休息,他睡不著,在書房坐了一宿,已經在想孩子出生後叫什麽。


    ……


    大婚當天,莊懷菁半夜便被折騰起來,丫鬟給她穿了嫁衣,戴上金冠玉釵,她麵容白皙精致,塗了些粉,口脂抿唇,螺黛描眉,翡翠玉耳墜子透亮,微微搖動。


    莊懷菁坐在梳妝鏡台前,腰身纖細,兩隻皙白的手輕輕交握,放在腿上,冠上金流蘇垂在她細肩,紅綢嫁衣繡工精美,袖口兩隻蝴蝶追逐,金線昳麗。


    她先前已經吃了許多東西,現在又覺得肚子空空,歸築看出來了,偷偷往她手裏塞了幾塊糕點,低聲說:“這鳳冠霞帔重得很,小姐轎上再吃。”


    莊懷菁帶著紅蓋頭,微微點了頭。


    成婚的儀式十分複雜,拜別父母,三叩三跪,弟妹惜別,贈言新婦,出新門,不落地,敲鑼打鼓,喜慶奏樂。


    地上鋪整齊的紅毯丫鬟和喜嬤嬤攙著莊懷菁,送出了莊府,皇家的迎親隊伍等在門外,太子坐在高頭大馬上,清雋端正,幾個禮部官員跟在後麵,壯觀熱鬧。


    寬大的輦轎四處紅綢,莊懷菁弟弟尚小,背不起她,程啟玉乃太子,也不必照凡間習俗前去背她,莊懷菁便隻能由喜婆背著過去。


    喜嬤嬤蹲下來時,太子下了馬,旁邊眾人有些驚愕。他親自把莊懷菁背了起來,一句話未說,喜嬤嬤趕緊站起來,莊懷菁摟著他的脖頸,臉似乎被紅蓋頭映得發紅,耳邊的鑼鼓喧天。


    別人以為太子和莊府早有商量,莊家的人也以為旁邊官員請他這麽做。


    莊懷菁輕聲在他耳邊說:“多謝殿下。”


    她的手纖白,嬌嬌嫩嫩,身子也沒什麽重量,但太子知道自己背著兩個人,每走一步都穩當。要上輦轎的時候,太子才突然開口:“別忘了把喜帕係上。”


    莊懷菁不知道他是哪裏知道她繡了喜帕,這事府上也隻有幾個人知道,她臉在發熱,想不了太多,輕應一聲。


    莊家的人在相府門口看著她離開,浩大的迎親隊伍往回走,舉匾上寫著大大的喜字,周邊鍍金。


    等到了東宮之時,還有許多步禮儀要走。寬大的正殿門前同樣鋪紅毯,長長一段,需要他們牽著紅繡球兩個人一起走。


    莊懷菁如果走完這一段路,身子肯定有些受不住,好在太子派了宮女在旁邊扶她,她才沒費多少力氣。


    新人儀式繁繁雜雜,祭祖跪天樣樣麻煩,莊懷菁倒還好,隻做了必須做的,便進了太子寢宮正殿。


    有幾位兒孫滿堂的老夫人帶著孫女侄女過來恭賀她,朝她行禮道:“恭請太子妃金安。”


    莊懷菁這時才有了一些嫁給太子的實質感。


    太子的寢殿很寬敞,帷幔精致。莊懷菁手握著手,想起了從前。她低聲下氣求他,太子隻讓她自重,兜兜轉轉,竟會有這麽一天。


    床榻上擺紅棗花生,桂圓蓮子,中間有張白喜帕,莊懷菁入眼之處皆捆著紅布。她其實有些餓了,幸而早上歸築遞了幾塊糕點給她,她在輦轎上吃了。


    太子不同於旁人,鬧洞房一事是絕對不可以的,等世家各位夫人來朝她請完安後,天已經黑了。


    旁邊宮女好像得了太子吩咐,入夜之後,便上前幫她先解了頭上鳳冠霞帔,又盛了碗熱湯,整理床鋪,讓她歇息。


    她站在一旁,剛喝完湯,穿著紅色裏衣,人白如美玉,額上微微汗濕,繡花鞋上鴛鴦相對。歸築扶著她,顯然被驚到了,她說:“太子殿下尚未回來,怎麽能、怎麽能……”


    這也太不合規矩了!


    宮女手裏捧著新被褥,微微福身行禮道:“姑娘莫急,殿下吩咐說娘娘身子弱,不必照凡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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