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這是她親爹?


    顧錦沅從未見過那個爹,那個爹也從來沒有管過她。


    她十三歲的時候外祖母就沒了,一直一個人過活,她爹應該是知道的。


    但是那個時候,她爹也沒提到讓她過來寧國公府,沒人要接她,現在過去了兩年,突然來接了,她就覺得,這事情必是不尋常。


    若是這個時候想著別人顧念這點親情,那顧錦沅怕是自己都要笑話自己了。


    她知道,她過來,一定是有原因的,至於這個原因是什麽,需要她自己慢慢地去探查。


    她也知道,這裏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她必須加倍小心,處處謹慎。


    好在,她的外祖母是昔日長公主嘉安的女兒,年輕時候也是才學出眾無人能及,而她自小被外祖母教導,琴棋書畫,詩詞文章,都是信手拈來不費功夫,至於儀態禮節,她受外祖母熏染,自然不至於被人笑話了去。


    她踏進了二門,上了一頂軟轎,下轎,便有一些丫鬟仆婦過來迎接。


    那些仆婦,其中自然也有管事的,乍看到顧錦沅,自然是吃驚。


    看這穿著,多少有些寒酸了,但是看著容貌,卻是稀世之姿,把她往日所見的一眾貴女統統比了下去。


    顧錦沅自然感覺到了周圍人的目光,她並不在意,徑自隨著進去了她祖母的住處。


    進去後,便見屋中家具精巧別致,或黑漆描金,或漆地嵌螺鈿,也有桌案為紫檀木所製,一眼看過去便知價值不菲,而就在靠窗的矮榻上,在一群婦人姑娘擁簇之中,坐著一位老婦人,衣著富貴,神態安詳。


    這一看便是她的祖母老寧國公夫人了。


    顧錦沅垂下眸子,徑自上前,微微一躬,拜道:“孫女錦沅見過祖母,給祖母請安。”


    她這麽一拜,卻是標準的大昭國官家禮儀,無可挑剔。


    周圍眾人見得,多少有些意外,要知道這位姑娘自小生在隴西苦寒貧瘠之地,又過著食不果腹的苦日子,眾人總覺得應是毫無見識的鄉下丫頭,萬沒想到,除了這身上衣衫略有些樸素,其禮儀竟是無可挑剔,再細看時,那眉眼精致,肌膚雪白,竟是出落國色天香之姿,一時越發納罕。


    不曾想,這窮鄉僻壤出來的姑娘,竟是這般。


    旁邊的仆婦丫鬟,都看向了顧老太太。


    老太太眯起眼睛來,打量著顧錦沅半響。


    過了好久,伸出手來:“孩子,過來,讓祖母看看。”


    顧錦沅便過去了。


    她在隴西時,曾救過一位遊方的行人,那遊方行人別無長處,卻很會觀相,她便跟著遊方行人學了觀相之術,如今一眼看出,這祖母倒是一個慈祥之人。


    她來到這陌生之處,根本無一知心人,若是能得這祖母垂憐,也算是為自己尋一個倚靠。


    當下她走過去,乖巧地任憑老太太打量。


    老太太又看她一番,最後她才輕歎了口氣:“沒想到外麵竟還有這麽大一個孫女!”


    顧錦沅低首,沒說話。


    旁邊有個媳婦,別人都叫她王貴方家的,那王貴方家的便從旁笑著說:“姑娘的儀態,真是沒得比了,倒像是從宮裏頭出來的。”


    她是剛才對顧錦沅有些好感,故意這麽說的。


    她這一說,老太太果然就笑了:“錦沅這儀態,也是沒得比了,我看著,比自小長在燕京城的要好。”


    她當然也很快想到了,應該是顧錦沅外祖母教的。


    其實她和顧錦沅的外祖母年輕時候也是手帕之交,想起昔日閨中好友,早已經一把黃土,不免越發歎息,便拉著顧錦沅的手,問起來她外祖母,又問起顧錦沅在隴西的日子。


    顧錦沅既然有心為自己生計打算,自然是小心拿捏,不免提起外祖母提起祖母如何如何,頗為想念,倒是把老太太說得鼻子一把淚一把。


    當看著祖母哭的時候,顧錦沅禁不住想,老太太是真哭,聽到自己外祖母死了是真難過,如今看到自己也是真心疼。


    但是當年父親離開母親,這必是和老太太有關的,至於要說到祖孫情,自己在隴西多年,也未見得被想起。


    或許世間事便是如此,不是非黑即白,她也慈愛,她也絕情。


    顧錦沅這麽想著,便也跟著落淚了。


    老太太看她哭了,哭得梨花帶雨,那濕潤的眼睫毛上掛著一滴淚珠,粉白的臉頰上泛著濕潤,看著實在是惹人憐愛,便更加歎息:“這相貌,竟是這麽好。”


    哭過了,眼淚擦了,又拉著手說話,大部分時候是老太太答,顧錦沅說,後來不知道怎麽著,就提到了這路途艱辛。


    顧錦沅低頭,乖巧地道:“這一路自是辛苦,不過好在有胡嬤嬤照料著。”


    旁邊胡嬤嬤正伺候著,聽到這個,心裏一喜,想著這鄉下丫頭,倒是會說話,自己沒白走這一遭。


    誰知道顧錦沅又道:“晚間時候,胡嬤嬤都是要給我端來了洗腳水,之後才自己去睡了。白日裏醒來,我洗漱過後,去喊胡嬤嬤,胡嬤嬤必會起來為我準備飯食,可算是殷勤周到,若不是她,我必是吃了不少苦頭。”


    她聲音輕輕軟軟的,就這麽說著,眼神誠懇,神態文靜,看著就是一個纖弱安靜的小姑娘和親人訴說著自己一路的經曆。


    不過胡嬤嬤的臉色卻慢慢地變了。


    我對你好,沒錯,但你不用說這麽詳細啊!


    她有些心慌,看向老太太,老太太的臉也慢慢沉了下來。


    顧錦沅仿佛全然不知,偎依在老太太身邊,低聲道:“我自隴西而來,對國公府裏諸般情景一概不知,昨夜裏胡嬤嬤為了讓我知道國公府中都有哪些人,和我說到很晚。”


    說著,她蘸淚:“我也是才知道,原來祖父已經不在了。”


    老太太的目光淩厲起來,她掃了一眼胡嬤嬤。


    胡嬤嬤渾身猶如篩糠。


    周圍的人屏氣斂聲,不敢多言。


    要知道,胡嬤嬤被派過去接這姑娘回府,這一路上就該把這姑娘當成親主子一樣仔細伺候著,悉心照料著,也得給她多講講這府中人事,免得萬事不知。


    聽這姑娘一說,胡嬤嬤竟是浮皮潦草敷衍了去!


    顧錦沅到了這個時候,終於微微蹙了下眉,疑惑地看看眾人,看看祖母,小心地問:“祖母,可是哪裏不對?”


    老太太看過去,隻見自己這孫女容貌驚人,神態單純,簡直仿佛未經雕琢的渾金璞玉一般。


    她心裏喜歡,便道:“沒什麽,你過去見你母親吧。”


    ——


    顧錦沅走出老太太房中的時候,她腳步略停頓了下。


    她聽到了裏麵胡嬤嬤跪下的聲音,重重地跪下,膝蓋磕那麽一下,任誰聽了都覺得疼。


    顧錦沅知道,磕一個頭也抵不了事,就看那位寧國公夫人要不要出手保這個胡嬤嬤,也看老太太那裏願意為她做幾分了。


    自己一介孤女,派一個繼母手底下的嬤嬤過去接,老太太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如今願意為自己出頭,也不過是見了自己容貌好,又被自己幾句話惹了憐惜,便生了幾分主持公道之心罷了。


    這麽想著的時候,她在心裏輕歎了口氣,略抬起頭,望向了不遠處。


    鍾鳴鼎食之家,樓閣飛亭之上,有青天白雲,亦有柳絮如煙。


    不過顧錦沅還記得外祖母說過的話,她說,那裏的人,乍看著也是人,但心裏都藏著一隻鬼,那隻鬼能吃人。


    顧錦沅便想,她也來到這裏了,她心裏也要藏著一隻鬼。


    不想吃人,隻求自保。


    這麽想著的時候,她已經來到了國公夫人胡氏的如意苑,踏進去的時候,便見這裏的人又和老太太那裏的不同。


    老太太那裏的人都在笑,不管是真是假,反正都笑。


    這裏的人都不笑,明目張膽的打量。


    顧錦沅任憑她們打量,她知道自己穿得不如她們一個仆婦風光,但那又如何,她也是國公爺的女兒,她娘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室,無論按照哪朝哪代的規矩,她都是寧國公府的嫡長女。


    哪怕她的外家已經沒人了,哪怕她長在貧寒之地,她的血液裏還殘留著昔日外祖母的傲氣。


    顧錦沅哪怕穿著最寒酸的衣裙,依然走得步步生花,走得綽約多姿。


    身邊一眾仆婦盡皆低首,她們意識到,這個鄉下來的大小姐,和自己想象得並不一樣。


    至少不是她們能高高在上嘲笑著的無知鄉下村女。


    顧錦沅入了國公夫人胡氏的房中,走入其中,她第一眼注意到的竟然不是胡氏。


    而是站在胡氏身邊的一個姑娘。


    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姑娘,衣著華美,頭戴珠翠,但是神情間,卻是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顧錦沅覺得,她望著自己的樣子,倒好像認識自己。


    好像她早已經知道,自己會以這樣的步子踏入如意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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