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貝勒到底還是小兒心性,聽三春說已經同李忠定了親,再無挽回的餘地,竟嚶嚶哭了。


    本打算罵兒子一通的巴爾圖見狀,非但不罵,還哄了起來,然後揮手示意三春和同來送豬肉的二春離去。


    出了康親王府,二春拍著心口,一臉惶恐:“那個貝勒爺,好嚇人。”


    三春不以為意的嗤聲道:“都是給寵壞了。”


    說著上了騾車,二春剛想揚鞭,聽有人喊:“等等!”


    二春唬了一跳:“娘啊,該不會是那個貝勒爺追來了?”


    回頭望,卻是王府總管秦倌,二春拉住韁繩,秦倌至跟前道:“明兒還送一頭豬的生肉來,還是要這位姑娘親自送來方可。”


    他手指三春,笑得耐人尋味。


    這才剛送來一頭豬的肉,二春愕然看向三春。


    三春卻淡淡道:“好。”


    秦倌微微一笑轉了回去。


    二春感慨:“我的娘啊,這康親王府是多能吃,一天一頭豬!”


    三春心知肚明個中緣由,還是歡天喜地道:“他們一天吃十頭豬,咱們就發達了,不管其他。”


    二春想想,是這麽個理兒,歡快的駕車,不多時便回了家。


    肉鋪上有李孝在盯著,見三春和二春喜滋滋的,問:“打賞了?”


    二春道:“那倒沒有,不過康親王府明天還要送一頭豬的生肉去。”


    李孝亦是喜不自勝:“真的?”


    二春點頭:“爹,這回咱們可有銀子賺了。”


    李孝不禁往東邊看去,鐵匠爐已經熄火,昌順也辭退了,沒想到東邊不亮西邊亮,鐵匠爐沒了生意,肉鋪卻異常火爆,忽而想起什麽,嘀咕:“明兒我得趕早出城收豬。”


    二春道:“可不是麽,康親王府定了一頭,肉鋪上還得放一頭。”


    李孝突然歎了聲,方才還樂不可支,這一聲歎有點不合時宜,二春便問:“爹,怎麽了?”


    李孝抓起圍裙擦著油膩膩的手:“最近豬不好收,我怕弄不到兩頭豬。”


    二春驚呼:“那怎麽辦?”


    李孝權衡著:“康親王不能得罪,實在收不到,肉鋪明兒隻好關張。”


    三春聽他們父女的對話,思忖下對李孝道:“買賣好起來,必然需要大量的生豬,您隻這樣每天出城去收生豬,頗費力氣,也不能保證每天都收到,依著我看,若自己不能養豬,好歹同城外那些養豬的人家定個契約,防止他們將豬賣給旁人。”


    李孝玩味下她的話,有道理,感慨到底還是這姑娘聰明,說起事來也成熟穩重,再想想沈珺寶,還不如三春是自己的女兒好呢,道:“同養豬的人家定契約?我之前沒想過,不過是每天搶在旁人頭裏,總歸是這買賣做的晚,見識短,不過人家會同意嗎?”


    三春信心十足:“這是兩下有利的事,您可以跟他們說,即使肉鋪沒有買賣做,也保證將豬收回來,怎知他們日日都有人登門收豬呢,所以應該會答應。”


    李孝撓著腦袋,有些為難:“隻是這些話我怕說不好,不如這樣,明兒一早你和二春陪我出城收豬,一並將此事辦妥。”


    三春不假思索道:“成啊。”


    忽然發現,真把自己當成李家人了,同李忠定了親事之後,那顆浮遊著的心漸漸落了下來,仿佛找到了一個可以安放之處,腳下也生出了根係,她很是希望人生就此便做了歸宿,或許不愛,但不至於恨和厭惡,同李忠一世相安。


    這樣想的時候,自感安穩的心竟絲絲的痛,就像外頭飄灑的雨絲,剛剛還是陽光普照,怎麽突然下起雨來?


    果然是,天有不測風雲。


    ※※※


    翌日,三春自覺起的好早,待糊弄口湯飯來到前頭,見李孝已經牽著騾子等她呢,而二春,盤腿坐在車上,將一塊幹巴巴的饅頭吃出了滿漢全席的姿勢,見她到,開心的招手:“上來。”


    前事之鑒,三春客氣道:“我在車下跟著走就行。”


    她是想起大春不準她坐車的事。


    李孝卻跳上車轅抓起辮子,也不回頭,隻說:“好遠的道兒,跟著走怎成,上車坐。”


    按理他和三春現在是同一輩分,三春還是他的弟媳,也不知是因為三春曾經做過他的女兒?還是三春實在年輕?總之李孝依然當三春是晚生後輩般的說話。


    三春便爬上了車,擠著厚實的二春,說說笑笑,熱熱鬧鬧。


    李孝驅使騾子往城門口而去,等出了城,一路看春日光景,一路心情愉悅,正是盛春時節,滿眼新綠,滿眼豔紅,官道上行人不多,偶爾有車馬經過,放眼望去,官道逶迤而去不見盡頭,心是如此的軒敞。


    三春難得露出真心的笑意,而今同李忠定了親,一切都仿佛塵埃落定,隻需要好好的幫襯李家興旺發達,自己有好日子過。


    一路賞心悅目的就到了名為上儒莊的農莊,李孝和二春是輕車熟路的,尋到經常打交道的一戶農家,見是收生豬的來了,戶主人便熱情招呼。


    一夜北風刮走陰雲,今兒天氣出奇的好,雖不至於太熱,早起嚼了個幹吧饅頭,李孝也有些口渴,見院中有口大缸,便過去抓起葫蘆瓢,正想往缸裏舀水喝,騰騰過來一擔水的青年,對他道:“桶裏的涼快。”


    李孝謝過,便往那青年挑著的水桶裏舀了一葫蘆瓢,咕嘟嘟灌下,果然打嘴巴涼到心底,覺著這年輕人眼生,就問戶主人:“老哥,這位是?”


    戶主人道:“我那內人的侄兒,才打南邊過來的。”


    是親戚,李孝由衷的讚了句:“好個樣貌!”


    戶主人嗬嗬一笑。


    那年輕人也朝李孝恭敬的鞠躬,算是他給自己讚美的回禮,然後屈身,水桶擱在地上,抽出榆木扁擔,單手拎起一水桶,輕輕鬆鬆倒進了大缸中。


    李孝忙著同戶主人談生豬的事,三春無意瞧見這一幕,暗暗吃驚,這年輕人,會功夫!


    為此就不自覺的多看了眼那年輕人,見他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倒完水桶裏的水,見缸已經滿了,就進了屋。


    裏頭隱隱傳來交談聲,一個老婦道:“雲天,鍋裏有餑餑,你早起忙活到現在還沒吃飯呢。”


    這個名字,怎麽如此耳熟?


    三春蹙眉想了想,就想起雲嘯來,接近而已,笑自己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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