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郡王府。


    允禮書房。


    他正低頭看著一幅畫,這是門上清客西窗先生沈暮陽才送他的,聽說是宋徽宗真跡,他看著上麵那“天下一人”的畫押,正研究真假,劉景泰進來稟報:“爺,怡親王來了。”


    允禮微微一怔,允祥一直抱病,朝上之事旁落了七七八八,他今個怎麽又來了自己府裏?難道還是為了上次的事?


    忙卷起畫放入旁邊的屜子裏,然後整整衣冠迎了出去。


    允祥是知道他的,隻要在家,一天倒要大半天時間勾留在書房,所以允祥直接過來,允禮接出來時,允祥已經快到書房門口,兄弟見麵,也免不了客套一番,然後相攜進了書房,彼此落座,丫鬟上茶,允禮看了劉景泰一眼,劉景泰就將仆從全部屏退,他自己也退了出去。


    書房內隻餘兄弟二人,允禮道:“十三哥身子骨不好,有事可讓人來叫我,怎麽又親自來了呢,這事傳到皇上耳中,又是一番擔心。”


    允祥無力一笑:“春風駘蕩,我就心猿意馬了。”


    允禮道:“出來走動下也好,不如哪天我陪十三哥去南苑。”


    允祥搖搖手:“南苑就不必了,我瞧你府裏多栽種花草,不如咱們去園子裏溜達下。”


    允禮於是站起,親自過來攙扶起允祥,兄弟二人也不叫隨從跟著,並行來到後麵的園子,這時節還沒有百花齊放,隻幾株桃紅幾棵柳樹,正是這簡單疏離的景致,更讓人賞心悅目。


    一行走,允祥一行道:“今兒裕仁當的少東去了我府裏,跟我說了件事,說是有位姑娘拿了件玉佩去他那當鋪裏,他認出那玉佩是來自宮中之物,怕這其中大有文章,便趕緊著告訴了我,我想,會不會是誰因拮據而偷著將宮中之物帶出宮去變賣呢?這事得查。”


    他口中的“誰”,允禮明白,是暗指那幾位阿哥。


    康熙的兒子,善終的少,至今日,除了十三阿哥允祥和十七阿哥允禮,其他的阿哥死的死囚的囚架空的架空,生活拮據,偷著變賣物事者很多,這個允禮知道,隻是他立即想起了自己曾經打賞給三春一塊玉佩,當著允祥也不隱瞞,他覺著若是自己刻意隱瞞,怕會禍及他人,於是道:“十三哥不用查了,那玉佩是我賞下去的。”


    這倒讓允祥有些意外:“那姑娘是你府裏的丫頭還是……”


    允禮道:“她是鐵匠李家的女兒,幫我查過反賊的事,念她有功,而我那天苦於沒帶銀兩,所以順手將身上的玉佩賞給她了。”


    允祥一副原來如此的釋然:“這我就放心了,不過她一個姑娘家,能幫十七弟你查反賊的事,那姑娘到底有什麽本事?為兄很是好奇。”


    允禮一笑:“偷。”


    允祥愕然:“偷!”


    允禮解釋:“她其實是李家大爺遺落在民間的另一個女兒,現在才父女相認,給生母拋棄後,為了活命,不得不經常偷偷摸摸,也不過是一個饅頭兩個包子,我瞧見過,手法還不賴,所以才讓她幫忙,就是往宋記書肆偷了本呂士良寫的《歸隱記》。”


    允祥嗬嗬一笑:“這叫不叫物盡其用呢。”


    允禮順手折下一枝柳條,閑閑的數著上麵的葉片:“人家現在可是鐵匠李家的小姐,本也不肯的,礙於她二叔李忠是我身邊的人,這才不得不答應。”


    允祥忽而意味深長的看允禮:“十七弟你對她,好像很尊重。”


    是啊,鐵匠李不過一個沒落的門庭,即使輝煌,同堂堂的天潢貴胄比起來,也如草芥,聽允禮提及三春的語氣,允祥才有此懷疑。


    允禮也知道十三哥心裏想什麽,無意做過多的辯駁,怕越描越黑,隻淡淡一笑:“皇上也說過,當用之人,便是功臣。”


    說完,深嗅柳條,略帶苦澀的氣味,卻是春天昂然的生機。


    允祥走的有些累,即往柳下那賞花的石凳上去坐,允禮眼疾手快,已將自己的馬褂褪下迅速鋪在石凳上,還道:“十三哥當心那凳子涼。”


    允祥笑道:“瞧瞧,將我當成嬌弱的小姐來對待了,一家子都這樣待我,反倒讓我不自在,我今天就是以玉佩為借口逃出來的。”


    允禮也於他身側的石凳上坐了,望滿眼春光,也不過是淡綠中間或一點紅,正是美人清麗之姿,正是賞心悅目之景,勸允祥:“十三福晉也是擔心你的身子。”


    允祥的嫡福晉兆佳氏是康熙時忠臣馬爾漢之女,溫婉賢淑,頗識大體,這倒是與鈕鈷祿氏相像,允祥笑著看允禮:“十七福晉倒不擔心你的身體,卻擔心你的子嗣,聽說想把孫尚榮的嫡女替你納為庶福晉,你卻拒絕了,是不是為了這個李三春?”


    不料十三哥竟然聯係到這件事,允禮忙道:“當然不是,孫尚榮乃九門提督,朝中大臣,他的嫡女怎好給我做妾。”


    允祥道:“十七福晉如此考慮,還不是因為那孫小姐幾年前同李忠鬧得沸沸揚揚,如今你將李忠收在身邊是因他救過十七福晉,這個情有可原,假如你不想孫小姐做庶福晉,娶為側福晉也行啊,皇上跟前,我去說。”


    允禮忽然發現,自己方才的解釋是徒勞無功,隻能這樣說:“我雖然不比十三哥勞碌,也還有很多事務要料理,哪有心思納妾。”


    一切都有鈕鈷祿氏打點,他說忙,允祥當然覺著是借口,勸著:“你後宅冷清,又無子女,皇上也曾經問過我呢,鈕鈷祿氏和孟氏,都不錯,別冷落了她們。”


    允禮不知該說什麽好,隻能付之一笑,淡淡的神情。


    鈕鈷祿氏,允禮覺著她就是裝裱精致的一幅畫,宜於懸掛欣賞,孟氏卻是一首曲子,聽聽也就罷了,孫玉珈過目即忘,倒是那個李三春,那麽真實的存在,可以同她相愛或是相恨。


    此處距海子不遠,水麵生風,吹來格外的涼,允祥打個噴嚏,允禮便請他回房中坐,允祥搖頭:“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我還是家去躺著。”


    於是,允禮送他到二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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