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斐遇見秦朝的前一天, 剛和相戀一年半的男朋友分手。


    男朋友是富二代, 斯文俊秀溫柔體貼,有著體麵家庭培養出的孩子該具備的一切優點。要說哪裏遺憾, 就遺憾於隻是二代, 而且還是父母雙全的二代,掌握不了家中公司的命脈, 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我很難過。”


    談分手時, 男朋友在餐廳裏真摯地說,“我不敢想像沒有你的日子該如何生活。”


    舒斐挑眉,咬破一顆小番茄。


    酸甜的汁水在唇齒間蔓延開來,被她囫圇咽了下去。


    男朋友握緊雙手,痛苦萬分:“相信我, 分手的原因錯不在你。是我父母對你抱有偏見, 而我無法改變他們的觀念。”


    舒斐憐憫看向他盤中冷掉的牛排,讚同地回道:“我也覺得錯不在我。”


    那麽錯在哪裏呢?


    可能在於她的家庭吧, 舒斐想。


    一個二線城市家庭,兩位兢兢業業大半輩子的國企員工, 培養出一位還算優秀的女兒。這種在大城市裏司空見慣的故事,在遇到談婚論嫁的重要時刻,就變成被人拿來評估的砝碼, 減去一點,再減去一點,最後天秤陡然歪掉,告訴她“你配不上我們的兒子”。


    她見過男朋友那對尊貴的父母, 上位者慣有的傲慢隱藏在表麵的禮貌之下,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隻蚊子,需要隨時提防她撲上來吸血。


    “這種感覺太痛苦了,你明白嗎?我明明深愛著你,卻不得不和你分開……”


    男朋友還在扮演生活所迫的無辜形象,將懊惱與悲憤都裝進眼睛裏,看著她深情告白,“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女人,從前是,未來也是。”


    舒斐不想看他表演了,她放下餐具,語氣誠懇:“但我相信,你不會是我見過最好的男人。”


    “……?”


    “我想最好的男人,至少不會在被父母切斷經濟來源的前提下,還約女朋友來高級餐廳談分手。”


    舒斐拿起價值幾千的賬單,打了個響指叫來服務生,同時詢問已經是前男友的某人:“需要幫你叫杯牛奶打包嗎,babyboy?”


    離開餐廳,舒斐沒有急於回家。


    她踩著高跟鞋去了附近的商場,徑直走進一家奢侈品門店,讓相熟的sa把她預訂的包拿出來。等待取包時她又看中一款絲巾,係上後顯得脖頸格外修長,便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刷卡買下。


    開車回到公寓,舒斐把新買的東西裝進衣帽間,站在鏡子前審視自己。


    按照當下流行的審美標準來說,鏡中的女人實在算不上美女,眼睛過於狹長,眼尾帶著幾分淩厲的氣勢上揚而去,像在深凹的眼窩邊角嵌入一柄銳利的刀鋒。


    與人對視時,如果不刻意保持笑容,會有一種天然的壓迫感。


    還在讀書的時候,舒斐為自己的長相苦惱過。


    她羨慕那些長相甜美又溫柔的女孩,她們能夠將女性的優勢應用到極致,但凡有任何不想解決的問題,隻要笑一笑,所有難關便迎刃而解。


    不像她,天生一副“萬事由我自己擔”的模樣,稍微表現出柔弱的情緒,就會被人懷疑她在裝腔作勢。


    如今舒斐早就過了被外貌困擾的年齡,也習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萬年擺出一張冷血無情的魔王臉,應對一些讓她歡喜或煩惱的事。


    雖然分手確實讓她整個人都有些低氣壓,讓她很想約上朋友出去借酒消愁,但考慮到明天還要陪曾楷文出席一場專題講座,舒斐最終還是決定去做個瑜伽然後洗澡睡覺。


    畢竟天大地大,工作最大。


    那時遠在南江的鳥鳴澗工作組尚未成立,舒斐的身份是曾楷文的助理,負責替他打理一切繁瑣雜事,其中便包括講座開始前的準備工作確認。


    這次講座是應燕都某所大學的邀請展開,舒斐提前一小時抵達了學校報告廳。


    時間還早,現場隻有一名教職員工正在指揮學生們布置會場。


    舒斐站在門邊,對著手機確認流程,聊到一半聽見身後有人說:“麻煩讓一讓。”


    她回過頭,隻看見一個男生的下巴。


    視線再往上移,撞上一雙帶笑的狗狗眼。


    舒斐退後幾步,接著聽見對方說:“謝謝姐姐。”


    報告廳緊鄰走廊,光線耀眼地落下來,在空氣中蕩起一圈一圈的金邊。


    男生穿著白色的校t,搭條寬鬆的黑色運動褲,褲管下露出的腳踝線條精致,彰顯出年輕的力量與青澀感。


    他和另外一名男生搬著張會議桌進去,彎腰放下會議桌時,t恤下擺拉扯上去,腰很窄,皮膚在陽光下奶白奶白的。


    看起來很乖的一個弟弟。


    但也就這樣而已。


    舒斐收回目光,見陸續有學生從門口出入,就退到角落的位置站好。她有點口渴,下意識抿了抿嘴唇。


    剛才那個男生不知從哪裏拿來瓶礦泉水遞給她。


    “謝謝。”舒斐擰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口。


    另一邊布置會場的女生見狀,放軟了嗓音喊:“秦朝,還有水嗎?”


    “沒有了。”秦朝攤開雙手,“這是我在樓下買的,就那一瓶。”


    “講台那邊應該有,幫我拿好不好。”


    “自己去拿,我沒空。”


    女生跺了下腳,在同伴的揶揄聲中哀怨地看了舒斐一眼。


    好像她手裏拿的不是礦泉水,而是一顆被摔得粉碎的少女心。


    舒斐嗤笑一聲,把礦泉水放到旁邊的窗台。


    年輕小朋友直白起來夠傷人,寧願讓春心萌動的女孩子看見他給素不相識的人送水,都不願意多走幾步,拿瓶水安撫她大庭廣眾之下的自尊心。


    “還有事嗎?”舒斐淡聲問。


    秦朝衝她笑了笑:“沒事了,謝謝姐姐。”


    舒斐便沒再管他。


    等到手機傳來曾楷文的司機的消息,就下樓去迎接她的老板。


    秦朝留在會議廳內繼續幫忙,把簽到冊和筆都準備好後,他抬眼看見窗台那瓶被留下的礦泉水,無所謂地聳聳肩,過去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講座開始後,秦朝坐在最後一排,聽台上那位叫曾楷文的先生侃侃而談。


    他聽得心不在焉,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筆,視線不時望向第一排那個高鼻深眼的女人。


    他昨晚在打工的餐廳見過她。


    聽同事說,是來和男朋友分手,而且賬單還是由她付的。


    秦朝對此不感興趣,真正讓他感到好玩的,是舒斐走後,他在旁邊那張桌收拾時,聽到她的前男友跟人打電話。


    “她居然諷刺我還沒斷奶。我聽見那句話的瞬間有多崩潰你知道嗎,我們戀愛一年半,難道我沒有付出過感情?難道要逼得我跟家裏決裂,走上跟她一樣替人打工的路,才叫真的愛她嗎?”


    秦朝把幾個餐盤重疊在一起,麵無表情地想:哦,又是一個豪門狗血的故事。


    “你說得對,她或許一直看不起我。可她自己好得到哪裏去?一個沒背景的外地女人,能混成曾楷文的助理,誰知道暗地裏有些什麽不可見人的交易。”


    這就有點過了啊,朋友。


    秦朝抬眼望向餐桌對麵的裝飾鏡,鏡中那個失魂落魄的男人正在默默哽咽,仿佛他受了天大的委屈,急需喝杯牛奶,再在媽媽的懷抱裏安然入睡。


    “我可沒說她靠潛規則上位,這不是你們平時都在這麽說嗎?想想也是,曾楷文的老婆常年生病,他身邊又有這麽個助理……她是不漂亮,但你不覺得她特別有味道嗎?要不然我當初也不會追她……行了不說了,等我拿到卡再請你們出來吃飯。”


    秦朝把餐盤拿進後廚,見店內暫時無事可忙,便去安全樓梯抽煙。


    煙霧在眼前繚繞升起時,他想起剛才聽到的話,腦海中便不自覺地出現了提前離開的女人的身影。


    穿的什麽衣服來著?


    好像是件白襯衫配墨綠色半身裙,把她全身裹得很緊,身體輪廓凹凸有致,像開得正盛的一朵花,肆無忌憚地將那種成熟的芬芳散播開來。


    可更讓秦朝在意的,還是她那雙眼睛。


    怎麽會有人的眼睛長得那麽好看。


    眼波流轉的時候,既有鋒芒畢露,又有豔光四射。


    一支煙燃盡,秦朝給室友發消息:【你明天請假麽?】


    室友回他:【布置現場那事?你不是不肯幫忙嗎,現在又肯了?那可真是謝謝你了兄弟,我女朋友都發話了,再不陪她看電影就分手。你知道的,小姑娘嘛,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矯情的時候。等我這次把她安撫好了,絕對請你吃飯。】


    秦朝懶得看對方的長篇大論,直接問:【講座的主講人是誰?】


    【我看看通知啊。】


    過了半分鍾,室友又回:【曾楷文,好像是個什麽鳥類研究專家。】


    秦朝舔了下嘴唇,耳畔仿佛回響起舒斐那句風流婉轉“babyboy”,他不經意地笑了一下,懶洋洋地靠著牆,拇指輕按屏幕:


    【行,跟你們部長說一聲,我代你去。】


    【???不是吧,難道你對這個什麽鳥講座有興趣。】


    秦朝收起手機。


    打開防火門時暗想道,他對鳥沒有半點興趣。


    可他對那個姐姐,有點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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