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 周衍川發來一串省略號。


    林晚還他一個問號, 接著又問:【到底來不來?】


    周衍川直接發語音:“……你家不是剛除過白蟻?”


    遲疑中還帶著點“到底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的不解意味。


    林晚“噗嗤”笑出聲來,終於想起該把她打算搬到雲峰府的事告訴對方。


    這回他沒有猶豫, 直接回了一個“來”字。


    “我也帶個朋友可以嗎?”林晚加入鄭小玲兩人的對話, “周衍川,他就住在這小區, 萬一缺點什麽還能問他借。”


    鄭小玲愣愣地點頭, 敗給好奇心:“你和星創的那位周總,是朋友呀?”


    “對啊,之前認識的。”


    林晚把烤肉party的時間發過去,抬起頭笑了笑,“他人其實蠻好的, 以後熟了你就知道了。”


    鄭小玲心想她與周衍川可能一輩子都很難熟起來。


    她信奉人與人之間都有看不見的氣場, 像林晚這種就是和周衍川氣場相投的,兩個人站在一起就很養眼, 所以如今知道他們是朋友關係,鄭小玲覺得也很正常。


    帥哥從來都是和美女一起玩的嘛。


    林晚辦事很利索, 決定搬過來後,就把錢轉給鄭小玲了。


    除了付三押一的租金,還額外多給了一千, 當作是烤肉party的分攤費。


    鄭小玲說她給多了。


    林晚搖搖頭:“不多的,我周末要搬家恐怕沒時間,到時候還要麻煩你們提前去準備食材,少出一份力, 當然就該多出一點錢。”


    她說完這句話,鄭小玲看她的眼神就變得不一樣了。


    之前隻當她是同事兼未來室友,現在發現她性格灑脫,一點都不斤斤計較,完全沒有那種漂亮女孩子的作勁,親切又可愛。


    林晚不知道自己無意中又俘獲了鄭小玲的芳心。


    她離開雲峰府,擠上傳說中如喪屍圍城般擁擠的地鐵,去蔣珂駐唱的酒吧樓下拿車。


    回到東山路已經臨近九點。


    半路蔣珂還發了消息來,問她昨天究竟怎麽回事。


    林晚從鄰居家拿到鑰匙,站在院子裏回複:【對不起啊,喝多了就提前撤了,下次再好好聽你唱歌。】


    蔣珂:【我唱歌隨便聽聽就行,不用太捧場。我就是八卦一下,你跟周衍川聊什麽呀,醉得那麽快?】


    晚風從小巷吹進院子,引得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將路燈的影子搖搖晃晃地落進來。


    林晚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線裏,打字說:【可能走心了。】


    俗話不是說酒不醉人人自醉嗎?


    【沒走腎?】


    【沒!我們像那種人嗎?!】


    【周衍川不像,但你嘛……】


    林晚抿抿唇角:【要不然先把我們友誼的大門關上?】


    【哈哈哈別呀。我知道你不是,沒酒後亂性就好。我出去排練了,回頭再聊。】


    林晚收起手機,回頭望向沒有開燈的小洋房,有種逃避現實不想進去的感覺。


    主動罰站幾分鍾後,她還是把心一橫,勇敢打開了洋房的房門。


    情況比她想像中要好不少。


    空氣裏殘留著除蟲藥劑的味道,窗邊牆角零星散落著幾隻白蟻,雖然按照她輕微潔癖的習慣還是覺得不太舒服,但幸好沒有出現令她崩潰的場麵。


    而且家具擺飾都被放回到原來的位置,連她昨天早上出門時忘記扔掉的餅幹包裝都被一應帶走了。


    可見周衍川找的公司服務水平相當優秀,值得打出五星好評。


    林晚在心裏默默道了聲謝,上樓把這幾天需要用的東西塞進行李箱,便出門投奔鍾佳寧去了。


    鍾佳寧的公寓比東山路更靠近市中心,但隻有一室一廳,比林晚家要小很多。


    一進門,林晚踹掉鞋子就撲向客廳的懶人沙發,陷在裏麵繪聲繪色地描述她的悲慘遭遇。


    鍾佳寧笑得麵膜都裂了:“你到底是不是南江人?居然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早上出門的時候有心事嘛!”


    林晚伸長了腿,任由拖鞋在她腳上晃來晃去,“我滿心就想著晚上要怎麽和周衍川談,完全忘了社區貼過通知提醒大家關好門窗。”


    鍾佳寧:“你和他談什麽?”


    談點不方便對外人透露的話題。


    林晚用手肘撐起身體,仰頭對她說:“具體不好講,反正就是關於他過去的事。”


    鍾佳寧進衛生間洗麵膜,過了一會兒才探出頭來問:“你們都進展到這一步了?林晚,你該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我不知道。”


    “你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女生,這有什麽不知道的?”


    鍾佳寧轉回去,對著浴室鏡開始繁複的護膚程序,“三番兩次找鍾展打聽他的情況,至少說明你很在意他。”


    林晚從懶人沙發爬起來,湊到門邊歪著頭:“我確實在意他,但在意和喜歡不是一回事,就像我對你也很在意一樣,那並不代表我想和你百合。”


    “我也不想,謝謝。”鍾佳寧笑著翻了個白眼,“不是說長得很帥又很有能力嗎?換作是我,管那麽多呢,談戀愛而已,又不是結婚,不合適再分手也不遲。”


    話是這麽說沒錯。


    大家都是未婚的成年男女,先從外貌被吸引,再被能力所打動,最後再加上若有似無的小曖昧,差不多就組成了戀愛的先決條件,可以往情侶的方向發展了。


    林晚讀書時談過兩次戀愛,初戀還是在高中的時候。


    這兩次都談得特別平靜,也就比其他異性同學來往得更頻繁一些,分手後可能失落了幾天,但也沒什麽萬念俱灰的悲痛。


    學生時代的戀情,大家的流程都差不多。


    所以她有信心,哪怕和周衍川分手,也能處理得沒有後顧之憂。


    可是……


    林晚扯著牆上一幅蠟染畫的流蘇,輕聲說:“我不想這樣對他。”


    鍾佳寧放下精華液,從鏡子裏沉默地看著她。


    “可能有點心疼他吧,他已經失去很多了。”


    林晚渾然不覺好友的打量,還在繼續梳理,“我不希望今後,也成為他失去過的一部分。”


    鍾佳寧無話可說。


    她輕輕拍打著精華,等到皮膚全都吸收了,才說出自己的判斷:“那你大概不僅是在意,或許還有點心動。”


    “沒辦法呀,我就喜歡他的樣子。”林晚笑嘻嘻地承認,“不是跟你說過麽,去年在玉堂春就看中了。”


    鍾佳寧挑眉:“究竟有多帥,能讓你這麽久都念念不忘。能不能拿明星或者認識的人舉個例子,至少讓我知道他的顏值是哪個級別的。”


    林晚沉思片刻,想起一個人:“我們初三的時候,高中部的學生會會長周源暉,你還有印象沒?”


    提到周源暉三個字,鍾佳寧神色中糅雜進幾分唏噓,她點點頭:“記得,那是我學生時代見過最帥的男生了。”


    林晚實話實說:“他和周源暉有點像,但更好看。”


    “……真的假的。”


    鍾佳寧隨口回了一句,心思卻沒繼續往顏值的方向放,而是惋惜地歎了口氣,“你今天不提,我都好久沒想起這個人了。”


    林晚的情緒也隨之低沉下來:“我也是。”


    要不是那天見到周衍川的伯父,她恐怕要再過好幾年,才會無意中想起,初中時還認識過那樣一個人。


    鍾佳寧打開麵霜,皺了下眉:“我到現在都沒想通,周源暉為什麽會自殺呢?按理說他高考都考完了,錄取的學校專業聽說都很好,怎麽會選在那種時候……”


    “也許有不為人知的煩惱吧。”


    林晚輕聲回了一句,有點泄氣。


    她一直沒和周衍川提過周源暉。


    哪怕昨晚在酒吧,他們已經聊到了德森、聊到了他的父母,她都不敢再追問一句“你是否認識一個叫周源暉的人”。


    周衍川的伯母看他的眼神,太恨了。


    那種恨意如果能夠化出實體,恐怕當場就能將他碎屍萬段。


    林晚想像不出,一位曾經撫養過周衍川的長輩,到底要經曆什麽,才會對幾乎由她親手養大的孩子,投以如此入骨的恨意。


    思來想去,很大一種可能,就是與她自己的孩子有關。


    但這個問題她不知該如何提。


    這像一個雷區,稍有不慎,就會徹底引爆。


    南江附中建校五十幾年,在青少年心理壓力越來越大的如今,自殺過的學生不止周源暉一位,可其中也隻有他一個人,讓學校的老師和同學,都想不明白緣由。


    英俊、優秀、和善、風趣。


    大家都喜歡用類似的詞匯來描述他們印象中的周源暉。


    對於林晚而言,後麵還要加上一個“誌同道合”。


    周源暉和她一樣,都很喜歡鳥。


    他們之所以會認識,也是起源於某次在學校樹林的邂逅。


    那時候林晚新買了一部相機,想起前幾天在樹林裏看見幾隻畫眉出沒,就偷偷把相機藏進書包帶去學校,想趁午休的時候去拍幾張。


    結果到了樹林,剛把相機拿出來,還沒找到畫眉在哪兒,就先撞見了周源暉。


    周源暉在附中是個名人,林晚當然也認得他。


    她心裏一驚,唯恐自己偷帶相機,會被學生會會長抓去教導處,嚇得轉身就想跑。


    “同學,等一下。”周源暉叫住她,“學校不準帶電子設備,你知道嗎?”


    林晚把相機背到身後,小聲辯解:“我是在做科學研究。”


    “什麽科學研究?”


    “觀鳥。”


    兩位鳥類愛好者就此意外相識。


    從那以後,周源暉偶爾會帶幾本鳥類學相關的課外書借給她,空閑時也會和她探討一下如今野生鳥類的生存環境之類的問題。


    隻不過他當時畢竟念高三,學業壓力重,除此以外和林晚並沒有過多的交集。


    林晚自己認為,他們雖然不算交往多麽親密的朋友,但在關於鳥的話題上,也的確是非常聊得來的同好。


    在大多數同齡人隻會悶頭看課本的年紀,她和周源暉彼此之間,有種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欣賞。


    這種欣賞無關男女感情,僅僅是在愛好與興趣初初萌芽的時候,遇見了一個能夠互相理解的人。


    特別純粹,也特別值得緬懷。


    所以倘若……


    倘若周源暉確實是周衍川的堂哥,而他的死真的和周衍川有關……


    林晚歎了聲氣,平生頭一次產生了鴕鳥心態。


    周六一大早,林晚預約的搬家公司到了。


    行李零零碎碎裝滿整車廂,隨她一同搬進了舒斐的別墅裏。


    她這間套房朝南,上午時分的陽光就足夠明亮。


    光線穿過百葉窗的縫隙,以一種極具藝術感的效果揮灑在木地板,將室內的家具變成仿若精心陳設的布景。


    林晚趿著拖鞋,在房間裏來來回回地整理。


    等她差不多感到饑腸轆轆的時候,樓下花園也傳來了動靜。


    她打開窗戶探出頭,果然看見鄭小玲他們提著滿滿當當的食材回來了。


    林晚進衛生間衝了個涼,洗去一上午勞動的疲憊,換上白色短t和牛仔短褲,就趕緊下樓去幫忙。


    鄭小玲正從地下室把燒烤架搬上來,林晚過去搭手:“徐康呢?他是這棟別墅唯一的男生,怎麽讓你來幹體力活?”


    “徐康出去接郝帥了,”鄭小玲全部五官都在用力,麵目猙獰地說,“郝帥買了三箱酒,他一個人拿不動。”


    林晚點點頭,沒再說話。


    她懷疑這燒烤架是用鋨做的,看起來就沉,搬起來比她想像中還要沉。


    另一位女同事宋媛見狀,也想過來幫忙。


    鄭小玲咬牙切齒:“你力氣那麽小,離遠一點,千萬別砸到了。”


    宋媛隻好乖乖退回廚房。


    林晚卻有點扛不住了,在地下室通往一樓的拐角提議:“等等,休息一下。”


    燒烤架重重放回地麵。


    兩個女孩都止不住地喘氣。


    “不愧是大魔王的燒烤架,”鄭小玲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和她的話一樣有分量。”


    林晚揉著酸脹的手臂:“依我看吧,不如先放在這裏,等男生來了讓他們搬。”


    話音未落,客廳就響起了歡快的門鈴聲。


    宋媛跑過去看電子門鈴,很快又急匆匆跑過來,半是嬌羞半是緊張地說:“林晚,周總來了。”


    林晚揚眉歡笑:“來得好!”


    周衍川被前所未有的熱情迎了進來。


    他站在一樓樓梯,從上往下看了眼燒烤架,又側過臉,看了眼一臉期待的林晚。


    在他的印象裏,從未見過她做如此素淨的打扮。


    長發係成高馬尾,白t幹淨,沒有任何圖案,淺藍色的牛仔短褲下,露出一雙筆直勻稱的長腿。


    林晚笑眯眯地說:“周總,您請。”


    “……”


    周衍川勾了勾唇角,取下手表,然後輕輕往她懷裏一拋,“幫我拿著。”


    眼看周衍川往樓下走了,林晚拿著他的表退到一旁,目光又開始擔憂。


    他今天穿得比較休閑,寬鬆的t恤與長褲,不像往日裏的襯衫西褲那麽顯身材,一副高高瘦瘦的樣子,其實不像是應該被她們使喚來搬重物的類型。


    結果下一秒,林晚就被啪啪打臉。


    周衍川稍彎下腰,骨節分明的手掌的扣住燒烤架的兩端,流暢的手臂線條驟然繃緊,白淨皮膚下的青筋也比平時更明顯了些。


    他穩穩地抬起燒烤架,用眼神示意女孩子們都讓開,好像沒費多大力氣,就把燒烤架搬到了花園裏。


    “厲害厲害!周總好帥!”


    林晚代表鄭小玲與宋媛,喊出了在場三個女孩的心聲。


    周衍川調整了一下燒烤架的位置,轉頭淡淡地看她一眼:“差不多就行了。”


    林晚牽起嘴角,剛想再說什麽,就聽見花園裏傳來一聲慘叫。


    郝帥哭喪著臉:“啊——!老大,你也在啊!”


    伴隨他悲痛欲絕的淒慘叫聲,腳下還應景地被台階絆了一下,要不是旁邊的徐康眼疾手快,一箱啤酒可能就要用來澆花了。


    周衍川“嗯”了一聲,像嫌郝帥不夠悲催似的,補充道:“怎麽,你能來,我不能來?”


    “……能,當然能。”


    郝帥臊眉耷眼地縮縮脖子,把酒搬到另一邊放好,亡羊補牢道,“等下讓你嚐嚐我祖傳的燒烤手藝!”


    事實證明,郝帥家的燒烤手藝或許失傳已久。


    人陸陸續續到齊後,林晚在花園裏兜了四五圈,依舊沒能聽見燒烤部隊研發成功的喜訊。


    她搖搖腦袋,跟兩個新認識的小姑娘溜到甜品桌那邊,決定先吃點蛋糕果腹。


    今天到場有二十人之多,周衍川不是愛湊熱鬧的性格,跟幾個人彼此寒暄幾句後,就站到角落裏接了一個供應商的電話。


    手機裏供應商夾雜著南江口音的普通話還在繼續,他閑散地靠著欄杆,目光若有似無地追隨著林晚。


    還是老樣子,像隻漂亮的花蝴蝶一般在人群裏穿來穿去,迅速和陌生人打成一片。


    周衍川收回目光,神色莫測。


    林晚吃掉一個小蛋糕,感覺有些口渴,就想去拿點酒來喝。


    考慮到今天有一半女士,郝帥買酒時還特意選了一箱酒精含量低得可以忽略不計的水果酒,喝到吃不下飯也不會醉的那種。


    林晚喝過這個牌子,最喜歡桃子味。


    她邊往酒箱裏看邊往這邊走,從周衍川身邊經過時,突然被男人攔住了。


    周衍川垂下眼眸,把手機從臉邊拿開幾寸:“你做什麽。”


    “拿酒啊。”林晚理所當然。


    周衍川眼神沉了沉,收回手,從身邊的紙箱拿出一瓶橙汁。


    “……”


    林晚不肯接,她又不是小孩子。


    “別喝酒。”


    周衍川微皺著眉,把橙汁遞到她手裏。


    兩人的指尖碰到一起,傳遞著彼此溫熱的體溫,不約而同地顫了顫。


    “今天人太多,我怕看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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