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卸完妝洗完臉,坐在床上翻手機。


    周衍川大概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之後隻回了一個“好”字。


    這種聽從專業指揮的配合態度讓她感到萬分欣慰。


    鳥類到人類家中築巢雖然不頻繁,但也絕非多麽罕見。


    就拿大家童年時都唱過的《小燕子》來說,燕子從農耕時代和人類就組成了伴生關係,人類提供屋簷讓它們繁殖,它們則幫忙吃掉害蟲保護農田。


    隻不過如今城市麵積越來越大,野生動物的生存空間被一步步壓縮,大家變得對此越來越不了解。


    有些討厭動物的人直接破壞鳥巢;有些則是好心辦壞事,大張旗鼓想悉心照料,結果反而害了它們。


    其實普通人保護野生動物哪有那麽麻煩,在它們正常生活的前提下,做到不介入不幹涉,就是最正確的保護方式。


    林晚動動手指,把聊天界麵往上劃。


    剛才一手卸妝一手看微信還沒發現,如今仔細一瞧,發現周衍川這張照片拍得倒是挺好。


    構圖完整,畫質清晰,花園燈光或許還請專業人士設計過,連光效都呈現出某種精致的藝術感。


    她想了想,問:【我能把照片發到微博嗎?】


    【可以。】


    過了半分鍾,周衍川又問:【微博叫什麽?】


    【林子大了。】


    【……】


    林晚從六個點裏,看出周衍川對她取名品位的鄙夷。


    她倒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抱住被子想,這名字有哪裏不好?


    俗話說“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特別符合她鳥類科普學者的身份,剛好她又姓林,簡直最適合不過。


    林晚:【周先生,今天我心情很好不想鬥嘴,勸你不要評價我的網名。】


    界麵頂端的“對方正在輸入……”瞬間消失。


    嗯?這麽聽話的?


    林晚反倒有些詫異了,她點開微博看了一眼粉絲名單,最新幾個的id都很大眾,也看不出來周衍川fo她沒有。


    不過等她切換到自己的主頁,瞄到置頂微博的內容後,心中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她那條置頂寫得特別簡單粗暴,就一句話:


    【保護野生動物就是關愛人類自己,不讚同的別來抬杠,吵架我從不認輸。】


    對,一定是這樣。


    周衍川肯定搜到她的微博,見識了她在網上的戰鬥力,所以理智地決定放棄互懟。


    林晚眨了眨眼睛,正想誇自己機智又美貌,微信就收到了一條消息。


    周衍川:【林小姐今天心情很好?行,不打擾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林晚總覺得他這句話看起來……


    酸酸的。


    當天晚上,林晚把小鴉鵑鳥窩的照片發到微博,順便科普了一下如何正確與繁殖期的鳥類相處。


    粉絲紛紛在評論裏貼出拍到的另類鳥巢選址,陽台水管、油煙機通風管道、轎車後視鏡,五花八門什麽都有,但大家都乖乖表示會盡量不去打擾它們。


    但也有人另辟奇徑,把周衍川映在牆上的側影用紅筆畫出重點:【林子說是朋友發來的,我仔細一看,這位朋友的輪廓好像長得不錯?】


    有人立刻附和:【都讓開,我專業顏控二十年!根據影子可以判斷,肯定是個帥哥,腿還挺長呢!】


    作為小有名氣的科普博主,林晚在微博有十幾萬粉絲,自然沒時間逐條查看評論。


    等幾天後那條評論被頂成熱門,她才坐在辦公室裏挑了挑眉,心想這屆網友抓重點的能力簡直匪夷所思。


    眼看下麵已經開始猜測所謂的朋友會不會是博主的男朋友,林晚思考著是不是該上去解釋幾句,她可是正經的科普博主,被網友討論感情問題算幾個意思。


    還在猶豫的時候,魏主任推門而入,身後還跟了一個怯生生的女孩子。


    “林晚,這是所裏新來的同事。”


    魏主任招手示意林晚過去,為她介紹道,“何雨桐,南江師範中文係畢業的。”


    林晚一怔,但很快收斂了表情,笑眯眯地伸手:“你好,我叫林晚,今後多指教。”


    何雨桐個子不高,下巴尖尖小小的,跟她握手時像沒力氣般軟綿綿的:“林姐好。”


    林晚當時就哽了一下。


    雖說她確實比何雨桐大一點,但這聲“林姐”怎麽聽都有點不順耳,不過考慮到何雨桐一副乖巧學生妹的樣子,便也沒往心裏去。


    等何雨桐去人事科填資料的時候,林晚才向魏主任問出心裏的疑惑:“怎麽會是中文係?她對鳥類有了解嗎?”


    “中文係寫文章有一手,專業方麵你多教教吧。”


    魏主任壓低嗓音,偷偷告誡她,“科學院副院長的外甥女,人家想往研究所塞人,我們正好又缺人,兩全其美嘛。”


    林晚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明白了過來。


    他們研究所並不是一個獨立的單位,而是和其他兄弟單位一起,統一歸南江科學院管理。


    何雨桐的背景還挺硬,領導的領導扔過來的人,小小宣傳科哪裏有不接的道理。


    林晚並非那種頑固迂腐的人,反正隻要何雨桐認真工作,她當然願意和對方好好相處。


    結果沒想到,還不到一周,林晚就發現這姑娘不簡單。


    起因是有天中午食堂人太多,林晚就帶她到外麵去吃午飯。


    路上經過一個公園的時候,何雨桐見草叢裏有幾隻野貓,就非要去便利店買妙鮮包喂它們。


    林晚想了想,勸她說:“你既然在鳥類研究所工作,有些情況可能需要了解一下。我們不提倡喂養城市裏的流浪貓,除非你能把它們帶回家或者出錢給它們絕育。”


    “為什麽不能喂?小貓咪多可愛呀,林姐你不愛護動物哦。”


    “你知道貓是名副其實的生態殺手麽?世界上已經有幾十種物種因為流浪貓滅絕了。”


    何雨桐當時沒說什麽,等進了餐廳遇到研究所另外幾個同事,卻忽然裝作剛剛想起的樣子,當著眾人的麵說:“林姐,我認為你之前的說法不對。”


    林晚端起水杯:“嗯?”


    “你不能自己喜歡鳥,就討厭貓。你這樣做和那些打鳥的人有什麽區別呢,憑個人的喜好決定動物的生死,因為它們會傷害鳥,就要把它們趕盡殺絕嗎?可貓咪又做錯什麽了,它們也不願意流浪的呀,它們吃鳥隻不過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已。”


    林晚被她這番義正言辭的演講給逗笑了。


    偏偏何雨桐還轉向另一位男同事:“張楚,你覺得呢?”


    林晚:“……”


    如果沒記錯的話,張楚比她還要大兩歲,怎麽輪到她就變成“林姐”了。


    張楚在研究所算是很受姑娘們歡迎的一個男人,白淨清秀,斯斯文文的模樣。


    聽完何雨桐的話,他笑了一下:“誰說林晚討厭貓?她沒跟你說過,小時候她養的貓生病離開,她哭得眼睛都腫了?”


    何雨桐:“那……”


    張楚是個鐵骨錚錚的直男,沒看穿那些小心機,以為她是真的不懂,還耐心解釋道:“不喂養流浪貓是野生動物保護界的一項共識。別看貓咪長得可愛,其實許多鳥根本不是被它們吃掉,而純粹是被它們玩兒死的。”


    何雨桐還想再說什麽,張楚又繼續:“你說貓咪為了填飽肚子才捕鳥,從根本上來說就不正確。普通的捕食關係不會引起生物滅絕,隻有過度破壞才對。”


    “原來是這樣啊。”何雨桐臉色變得很快,馬上崇拜地望向張楚,“這樣說我就明白啦。那我向你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做錯事了。”


    林晚勾起唇角,冷笑一聲:“何雨桐,你今年幾歲?”


    “二十三呀,林姐。”


    “哦,也不小了。”


    林晚拿起勺子,慢吞吞地往碗裏撈了顆牛肉丸,“我看同樣的道理要兩個人說你才能聽懂,還以為你三歲呢。”


    說完她也懶得管何雨桐什麽臉色,另一隻手拿起手機,找到鍾佳寧瘋狂吐槽。


    鍾佳寧迅速評價:【低端白蓮花,放我們公司活不過三天。】


    林晚:【再低端又怎樣,放我們研究所能活到退休。】


    【也對,你們是鐵飯碗嘛,隻要不違紀犯法就不會開人。遇到這種小白蓮是挺煩心的,晚上出來吃飯我陪你罵罵?】


    林晚歎了聲氣:【今晚就算了,我要去見我媽的男朋友。】


    趙莉這兩天腰傷痊愈,想著反正林晚已經知情了,索性訂了一家餐廳,介紹女兒和男朋友正式認識。


    林晚對鄭老師的印象不錯,他身材高大氣質儒雅,說話也有一種知識分子特有的溫和感。雖然兩人初次見麵稍顯生疏,但總體而言,她能看出這是一個值得母親托付後半輩子的人。


    然而,和睦的會麵在服務生上甜點的時候被打斷。


    這家店把奶黃包做成憨態可掬的貓咪,讓鄭老師連連感歎下不了手:“我這人最喜歡貓了,每天晚上出去跑步的時候,都會帶一小包貓糧,看見學校的流浪貓就喂幾顆。”


    林晚太陽穴跳了跳,抬起頭說:“鄭叔叔,其實……”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趙莉一個眼神製止了。


    林晚握住筷子的手指緊了幾分。


    她忽然意識到,對方不是網上的愛貓人士,也不是科普講座的受眾,更不是單位裏的小白蓮。


    這是今後將代替她父親,陪伴她母親走過餘生的男人。


    鄭老師覺察出母女間的眼神交流,很快反應過來:“哎呀,我忘記晚晚是做鳥類研究的了。你們好像很反對大家喂養流浪貓?”


    林晚尷尬地笑了笑,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明白趙莉為什麽阻止——她和鄭老師是第一次見麵,今後的關係也會比較特殊,現在並非勸導別人改變習慣的好時機。


    或許是為了緩和氣氛,趙莉自然地轉移了話題,與鄭老師說起他們在舞蹈班的趣事。


    林晚無法融入中老年交際舞的話題,隻能悶頭喝湯。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拯救了她的尷尬。


    周衍川的聲音從電磁波的那段傳來,變得比平時要低啞幾分:“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來我家一趟。”


    林晚皺眉:“大晚上約我去你家?”


    “不是那個意思。”他沒開玩笑,很認真地說,“有隻鳥受傷了,我不清楚該不該處理。”


    林晚沒有猶豫:“等我過去。”


    夜色漸深,一輪彎月懸掛在枝頭,在一片寂靜中揮灑下許許清輝。


    林晚按照導航找到雲峰府的大門,一眼便看見周衍川站在外麵等她。


    男人的身影浸在曖昧的光線裏,顯得格外修長清俊。


    等她把車開近了,他轉身同門外的保安溝通幾句,然後便走過來叩響她的車窗:“我帶你進去。”


    林晚開門讓他上來,邊往裏開邊問:“具體怎麽回事?”


    “我不清楚,回家後看見它倒在窗台上,身上有血跡,”周衍川淡聲說,“翅膀我看了一下,應該是被彈弓打折了。”


    林晚握緊方向盤,指節泛起道道青白的印記:“你按照我說的方法做緊急處理了嗎?”


    周衍川點頭:“但我不確定做得是否正確。”


    他是第一次接觸鳥類救助,全靠林晚趕來的路上遠程指揮。


    可實際效果究竟如何,他根本無從判斷。


    “但願你做對了。”


    林晚抽了抽鼻子,看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在昏暗的環境中,竟仿佛有淚光閃爍,“我今天遇到好多煩心事,心情特別差,你能不能……”


    周衍川聽出她話裏隱約的哽咽,神經猛然一顫,像被無形的手拉扯住了。


    林晚很快轉過頭,直視道路的前方:“你能不能讓我高興一點。”


    許久之後,周衍川聽見自己的聲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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