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錯綜複雜的巷道磚地坑坑窪窪,王鐵口敲著手中報君知走在前頭,清脆的竹板撞擊聲傳得極遠,李長安走在他身後三步外,聽得這聲音似有些規律,微微皺眉。


    不多時便到了地方,王鐵口的住處巷中的一處小院,四近民居階前長出了雜草,看起來已許久無人居住,看起來十分偏僻。


    不過王鐵口住處還算整潔利落,落座後,李長安打量了一下四周,問道:“這院子不小,你是一人寡居?”


    王鐵口嗬嗬笑道:“如我這般殘疾的能討口飯吃便好,能指望哪家姑娘看上?自然是孤家寡人了。”


    李長安嗯了一聲,王鐵口坐到他對麵輕咳了一聲:“你要打探東荒來人的消息,我也所知不詳,恐怕會有些困難。”


    李長安打量著王鐵口的臉,從懷中掏出五張銀票放在桌上,輕聲道:“報酬不必擔心,若我確認你真有本事能打聽到我要的消息,這五張鴻運錢莊的千兩銀票就是定金。”


    若王鐵口是個裝瞎的,此時自然能看到那五張銀票都是十兩麵值,哪來的五千兩?但他卻是真瞎,又心想著穩住李長安試探他身份,便推辭道:“使不得使不得,這數目太大,若把事辦砸了我如何賠得起。話說回來,你要打聽的消息茲事體大,若不小心我被官府的人發現,恐怕就要連累得你也脫不了身了,所以敢問一句……你究竟要打聽道門餘孽的事做什麽?”


    李長安施施然收起銀票,臉色卻是微沉,做生意哪有不愛錢的?這也就罷了,這王鐵口還出言試探他來曆。


    正有些懷疑,他耳朵一動,聽得院外傳來喀拉一聲,像是瓦片被撞掉了,坐在對麵的王鐵口也眉頭一皺,低聲像是在對他解釋道:“這些野貓恁的煩人,趕上有閑暇定要養條狗來看家。”


    李長安也不回答他之前的問題,冷不丁道:“找你做這麽大生意,怎麽連杯茶水也沒得?”


    “這……”王鐵口一怔,“是我有失周到,這就去煮茶,你稍待些。”又澀聲笑道:“這兒平日也不接待來客,況且我眼睛不方便,你還是頭個找我要茶喝的。”


    李長安笑了笑:“抱歉,出門已半日沒喝水,有些渴了。”口中如此說著,眼睛卻緊緊盯著王鐵口的表情。


    待王鐵口在屋裏摸索了一番,又到到後廚搗鼓許久,對一個瞎子提出這般近乎於無禮的要求,李長安卻始終施施然在一旁看著。


    待王鐵口煮出一壺茶,李長安看著壺口嫋嫋升起的青煙般的水汽,卻沒半點要喝的意思,冷不丁道:“還沒開始交易你就騙我,看來這買賣是做不成了。”


    王鐵口心中一緊:“此言何意?”


    李長安淡淡道:“你是個瞎子,本應對自家東西了若指掌,卻連在屋中找茶葉都廢了番功夫,這也就罷了,你燒茶時我見後廚灶中還沒留火種,爐膛上方還有些潮濕,除非你已有許久沒生火做飯,不然你帶我來的這地方一定不是你的住處。”


    “原來你說這個。”王鐵口道:“以前有個粗使丫鬟,但近來走了,我平日都是在外頭吃過了再回來。”


    “是麽。”李長安搖頭笑了笑,忽然說道:“那門外埋伏過來的那些人呢?”


    王鐵口麵色一白,強笑道:“門外哪有什麽人?我怎麽沒聽到,若真有興許是路過的罷,我這住處雖然偏僻,但從這卻能抄近路去南六街的市集,偶爾也會有人經過。”


    李長安卻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從他腰上取下那兩片名為報君知的竹板,整個過程中王鐵口隻覺背後像背著一座小山,竟絲毫動彈不得,冷汗直冒,已顧不得掩飾失態。


    啪啪啪——


    李長安敲著竹板,一邊說道:“帶我來時我聽你敲這東西頗有章法,像是在給他人傳訊,果不其然,我隨你來這院中沒多久,便發現有十數人偷偷潛伏到了四周,我這人耳力比一般人強些,聽到有人帶了刀劍——”


    說著他麵色漸漸冷了下來:“你我素不相識,你為何要謀害我?”


    王鐵口臉色煞白,張著嘴巴卻說不出話來,李長安揮了揮手,他頓感壓力消去,扯起嗓門厲聲大喊:“將此人拿下!”


    與此同時李長安已緩緩抽刀,連腳步都未動,打算先以雷霆之勢將這群人製服再逼問王鐵口原因。


    王鐵口喊完一嗓子後便急速向後退了五步來到窗邊,身為鎮北王手下的線人,他自己當然也會些武功,但李長安揮手便讓他動彈不得,當然知道自己沒有還手之力,也知道沿途用暗號喚來的暗子也不是他的敵手,便準備等來人拖住李長安後自己逃走。


    但喊完一嗓子後,他滿心期待著伏兵衝出包圍李長安,四周卻寂寂無聲,他砰砰的心跳顯得格外刺耳。


    “人呢……”


    王鐵口嘴唇發幹:“快,快出來!快出來將此人拿下,一個個都死了不成!”


    吱呀——


    門被驟然推開,王鐵口心中一鬆,側耳一聽,卻隻有一人的腳步聲,十分輕盈,是個女人。


    若他能視物,便那女人一身紅衣,嘴唇也殷紅似血,五官看似沒什麽奇特的,卻美得驚心動魄。


    隻見女人對李長安道:“你這愣頭青,剛進玄京城就把自己送到官府線人的眼皮子底下,真不讓人省心。”


    李長安本是背對著門外,聽到開門的聲音便回頭看去,但頭回到一半,聽到女人的聲音便心中一顫。


    縱使當初目送那一襲紅衣踏波而去後淵邊悟道,觀風望月化身自然自創一刀後,以為得了灑脫,但驟逢再遇,平鏡般的內心卻忍不住乍起波瀾,原來放不下的終究是放不下。


    他猛地看向走進來的段紅鯉,張了張嘴,忽覺有千言萬語,吐出口卻隻有數字:“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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