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藏鋒走到龍印邊,長劍點地,清叱一聲:“起。”


    泥土顫動,裹覆龍印升起,落入穆藏鋒掌中。


    李長安剛欲阻止,穆藏鋒手托龍印一回頭,麵色平靜,毫發無傷。


    這毒能焚金、焚血肉、焚衣物,但龍印好端端落在地上,卻也正因為它對泥土並不起效。


    見龍印已收,姬璿回首道:“鄭巡察使。”


    鄭鉞還沒能適應這稱呼,略一晃神,說道:“在!”


    姬璿道:“派人封鎖昆南城,不許任何人逃出,即刻就辦,不得延誤!”


    姬璿身懷監司令,又有聞人秋的吩咐,鄭鉞當即聽令照辦,帶領五十名靖道司武者出了銀川巷。


    剩下五十人則留了下來,五十人中,有十名練髓武者,十五名練血武者,二十五名練髒武者。


    李長安來到了府邸外。


    馮魔身邊跟著十餘人,這些危急關頭聽命與他的有幾人是親信,還有幾人日後也會成為親信。


    那枯瘦老叟是無生宗五位堂主中唯一前來相助的堂主,雖痛失左臂,卻心生欣慰。


    至於餘下者,大多心生後悔,歎息與躋身高層的機會失之交臂。


    李長安找到馮魔,正色道:“你應該知道,這是無生宗的機會。我派靖道司武者練髓練血各五名,由你差遣,明日日出之前,你帶人馬有義今夜接觸之人盡皆控製住。還有,將餘慶府中搜出之物,明日盡皆送到靖道司,若門人半分私藏,唯你是問!”


    馮魔領命。


    李長安又命靖道司中武者將元慶府邸之中再度搜查一遍,一時間,所有梁椽、牆壁、床底、櫃角,被翻了個底朝天不說,還被刀槍劍戟戳了個通透,以防有暗格與暗室。


    竟真有所發現,其中財物之奢震動人心,不下於前陣子李長安在街邊見到那位曹大學士被抄家時所見。


    蛟血丹一千六百餘顆,奇珍異寶不計其數堆在院中,白銀摞成小山,其中玉壺斜倒,金杯橫陳,琉璃瓶中紫珊瑚,水墨圖畫丹青書。


    財富雖巨,而且修行人也需法財侶地,此刻卻是無暇顧及。


    不過穆藏鋒卻神情微動,將那一千六百餘顆蛟血丹取了百顆,用玉匣裝著,收入袖中。


    元慶就停屍院中,有孫無赦的前車之鑒在那兒,無人敢找死去碰上一碰。


    站到元慶屍身不遠處,穆藏鋒手托被封在泥中的龍印,若有所思道:“原來他來昆南城的目的是這個……”


    李長安問道:“師兄知道了什麽?”


    穆藏鋒道:“此人身懷奇毒,若在擇道種中過關斬將見到雲庭真人,雲庭真人為其傳道,便給了他下毒的機會。”


    李長安心說好狠毒的用心,喃喃道:“若他當真成功,擇道種迎潛龍就成了一個笑話,到時候士氣大損不說,東荒還要損失一位神墟境。”


    看向穆藏鋒手中龍印,李長安問道:“師兄可是已經知道此毒該怎麽解?”


    穆藏鋒點點頭,“此毒屬火,所以對土無效,能以水解之。”


    李長安道:“師兄,人身中血便是水,方才孫無赦中毒後,卻幾息時間便化為飛灰了。”


    穆藏鋒搖搖頭,“五行生克也不是死的,若強弱過於殊甚,火又何嚐不能克水?此火並非尋常之火,自然也不懼血水了。”


    李長安沉吟道:“如此說來,尋常江河之水定也解不了此毒了。”


    穆藏鋒道:“的確如此,千萬裏外的萬妖山邊弱水環繞,鴻毛不可浮於其上,當能解此毒,但萬妖山相距太遠。我曾聽聞越地有一宗法門可凝練玄冥重水,昆南城擇道種大會,那宗中應當也有來人。”


    “是哪一宗?讓靖道司去查,應當很快可以查到。”


    “煉心宗。”


    …………


    蜃首燭尊上,燭光微弱,古拙的渾圓銅香爐中青煙繚繞,檀木屑填充的青布蒲團之上,黃衣白發老者盤坐,形容枯槁。


    童子本不知悲傷為何物,真人曾說,靈物就算化形也往往七情不全。但見到黃衣白發老者胸口那一道觸目驚心的刀傷,他卻總止不住鼻酸。


    刀傷長二尺,斜斜斬開道袍,同樣也斬開血肉骨骼,透過黃衣白發老者的前胸,能望見他背後牆壁。


    燭光透過刀傷,被切成一線,投在牆壁上,他的影子之中,微微晃動。


    老者雙目微闔,似睡著,也似醒著。


    宋開刀斬神墟,世人皆道他敗而身死,但若見此景,誰能說他敗了?他若算敗了,天下元始境,便都算失敗者。


    童子乖巧坐著,渾沒了在眾修行人麵前坐於雲端的高高在上,雙手如穿花蝴蝶般交錯著,漾出一片白光,化作一道明鏡,懸於雲庭真人麵前。


    其中無數畫麵閃過,昆南城大小角落中,正在動蕩不安,廝殺,抄家,無數舉著火把的甲士如火光長龍在縱橫的街道中流動,平時做了稍許虧心事的人,在此時都忍不住想潛伏出城,卻都被攔下嚴厲盤問。


    真人不語。


    童子氣道:“不知死活的東西,真人您的禁令,他們耳中沒聽進半分呢。”


    童子是靈物化形,除了雲庭真人外,他對其餘人沒半分歸屬感。任你西岐也好東荒也好,龍驤衛也好修行人也好,沒差。


    要換往日,說不許私鬥就不許私鬥,若不聽的,他早出手教訓了,隻是近日真人身體每況愈下,連眼都不常睜開幾回,童子雖將城中發生之時大多納入眼中,卻也無心再管。


    隻是,一放開手沒管,當真越鬧越過分,尤其那李長安,實力低微,卻行事張狂,曾放他一馬,竟還不領情,可恨!


    “我且去管教一番。”童子說著,收了圓光術。


    “罷了。”雲庭真人微微搖頭,眼睛微微睜開幾分。


    童子欣喜道:“真人您醒了。”


    雲庭真人胸口刀傷可怖,開口之時,語氣卻溫和儒雅:“童兒,我們來此是做什麽的?”


    童子露出為難之色,這問題太過簡單,所以讓他覺得此中另有深意,畢竟真人平時說話,都是十分有深意的。


    但真人見他不答,說出的答案卻很簡單:“擇道種。”


    童子點點頭,“哦”了一聲。


    真人又微微一笑道:“如今城中之事,又何嚐不是在擇道種,而且我想看看,李長安攜剿滅龍驤暗衛之功助南寧王上位,潛龍要助姒飛臣,他又會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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