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探聽清楚了青虎幫中諸事,便在家裏殺豬,練刀。


    他練的是射鷹樁,四象勁——至於這兩門功夫自己是如何得知的,連他自己都茫然不知。


    射鷹樁隻是打個基礎,不算太難,四象勁卻消耗極大,沒幾天,李長安吃了整一頭豬。


    吃完後,他便拿銀子買肉,買糧食。


    街坊鄰居疑惑不解,他一人在家,買那麽多吃食做什麽,莫不是發痰了,腦子不清醒。


    偶有人議論,大概不是發痰,多半是中邪了。


    …………


    李屠戶的死,青虎幫在縣衙上下打點一番,也就草草了事了。


    原本起因是這樣:劉二爺與彭繼虎路過菜場,見李屠戶案板上那半邊豬頭白生生的十分喜人,便上前提了,隨意給了些錢。李屠戶有些著惱,說生意不能這麽做,彭繼虎一瞪眼,讓他老實點。李屠戶登時把刀往案板上一插,大怒跟彭繼虎說理,緊接著二人扭打起來。


    李屠戶不敵彭繼虎,抽身將劉全踹倒,劉全大怒之下,便拔了案板上的屠刀捅進李屠戶胸口。


    此事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官差問起菜場中目擊證人,自然將情況了解得一清二楚,隨後,卷宗上便寫上了劉全“用刀殺人”,在大承國律中,實是死罪無疑。


    青虎幫為此花費紋銀五百兩,打點了縣衙上下,那卷宗裏便被不多不少加了一筆,由“用刀殺人”變為“甩刀殺人”,從尋釁滋事主動行凶,變成大意之下失手殺人。


    主動變被動,罪刑立刻輕了十之八九。


    又有目擊者稱,此事原本是李屠戶主動挑釁,也是他先動的刀,結果就變成了彭繼虎幫劉全挨上象征大過實際的四十板子,各自回家。


    一幹流程,甚至都沒有李長安的參與。


    …………


    李屠戶死了,他遺下的養子隻是個無甚威脅的書生,但青虎幫並不掉以輕心,李長安毫不收斂的行事,自然事無巨細落入了劉全耳中。


    隻有練武,才會有如此消耗,難不成他在練武?可誰教他的武功?


    幾日後,劉全與彭繼虎一道去了李屠戶的院子。他們沒帶手下,去見一個頹唐書生,用不著帶什麽手下。


    見一個書生,自然也用不著敲門,那單薄的柳木門被彭繼虎一踹,門閂就斷了。


    劉全在彭繼虎身後進去,見到院裏李長安在練刀,劈撩帶抹,沒有絲毫花巧,簡練無餘。


    他披頭散發,身體精瘦,一眼橫過來,露出殺人無算的如刀鋒芒,哪有半分書生模樣!


    “你是誰,你不是李長安!”


    李長安家門外已聚集了大群街坊鄰居,懾於青虎幫之威不敢接近,他們目送著劉全彭繼虎進門後,卻隻聽得幾聲驚呼加慘叫,隨後寂寂無聲。


    眾街坊麵麵相覷,議論紛紛,終於有膽大的進了院子,便見到地上殘肢斷臂,慘不忍睹,看那衣著,赫然就是彭繼虎與劉二爺。


    李長安就站在血泊中,神情既有快意,又有茫然。


    看著手中刀在滴血,心想,他是從何時開始會使刀的。


    腦中總有莫名記憶一閃而逝,熟悉卻抓不住。


    麵前眾街坊的驚愕麵容看起來十分遙遠而不真實,李長安低頭看向地上殘肢斷臂,眼前一花,一晃神,自己仍在院中,卻已坐在藤椅上。


    時候正是黃昏,他爹李傳垠在旁邊搖著蒲扇千叮萬囑道:“一定要給老子生個孫子,教他好生讀書。”


    李長安搖頭失笑。


    李屠戶歎了口氣:“你是塊讀書的料子,是我造了太多殺孽,讓李家這一代出不了舉人。”


    李長安頓了頓,看著李屠戶粗糙的臉上開始蔓延的魚尾紋和發白的鬢角,忽的心中警覺。


    他爹不是已經被人殺了,而他不是剛殺了那劉全跟彭繼虎麽?


    現在卻是李傳垠死的頭一天晚上,難道是在做夢?


    李長安心中一片混沌。


    耳邊響起漠然滄桑的聲音:“放下……”


    李長安心中一凜,皺起眉頭。


    …………


    玉筆峰山頂,問道石邊,盤坐在地的李長安亦皺起眉頭。


    …………


    “不求你出人頭地,叫你給我生個孫子都不願意?”


    李傳垠眉頭擰成川字,語氣不快。


    李長安怔了怔,恍然回神,點頭說道:“一定。”


    李傳垠喜道:“你答應了便好!”


    李長安默然不語,心中一片冰冷,他已然清醒,自己是在問道石造就的夢境之中。


    他要如何脫出夢境,問道石已說得十分明白:“放下執念”。


    李長安心中冷笑:“放下執念,忘情覺性?原來還是太上道那番說辭!”


    不放!


    次日清晨,日頭毒辣,李屠戶早早出攤,李長安卻替他背起竹筐,說道:“我來。”


    原本李屠戶從不讓李長安碰這些東西,看到李長安斬釘截鐵的眼神,卻沒能嗬斥出口。


    來到菜場,李長安給李屠戶算賬,拿著本《神洲述異誌》在嘈雜的菜場中隨意翻閱,心不在焉。


    正午時分,一個錦衣黃臉中年人,和一個勁裝漢子路過菜場,李長安眼中冷光乍現。


    彭繼虎隨意轉頭,看到這邊肉攤,果真走了過來,邊走邊對劉全笑道:“二爺,這豬頭宰殺得幹淨,今晚有口福了。”


    說著過來不由分說把豬頭提到手中,往案上隨意扔了四五枚銅錢,看都不看肉攤後的李屠戶合李長安一眼。


    李屠戶一愣,粗聲喊道:“這錢錯了!”


    彭繼虎頓腳,回頭威脅般橫了李屠戶一眼,不耐道:“哪錯了?”


    李屠戶壓了壓怒氣,剛要說話,李長安卻攔在他身前,對彭繼虎道:“你腦袋長錯了。”


    彭繼虎一愣,不等他說話,李長安已拿過屠刀,刀光閃過,唰的一聲,骨肉分離。


    彭繼虎頭顱骨碌滾地,李長安笑道:“這下沒錯了。”


    方才還嘈雜的菜場,一瞬間鴉雀無聲,幾息時間後,驚叫四起。


    “殺人了!”


    眾人躲的躲,逃的逃,按說李長安本是他們熟悉之人,他們怕什麽?但人就是這樣,見到那凶威赫赫的青虎幫小頭目血濺五步,身首分離,大驚之下,除了惶恐哪還能剩下別的?


    李屠戶也愕然不能語。


    李長安拍拍他肩膀,道:“這回,是咱們欺負別人了。”


    說完,他提刀走向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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