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你!你快鬆手——!”


    裴遠晟厲喝道。


    “哼。”


    辛泉關上車窗,繼續往前,期間再也沒有讓裴遠晟看一眼糯米糍。


    車子一直開進了郊區的一片荒野之中。


    這裏到處是垃圾處理廠,隔老遠都彌漫著一股腥臭味,平時鮮有人至。


    繼續往前,是蔥蔥鬱鬱的山林,車子開不進去了。


    裴遠晟很快就找到了那輛被丟在山腳下一處深溝裏的瑪莎拉蒂。


    看來主人並沒有再把它開出去的打算。


    裴遠晟下了車,循著隱隱約約的哭聲往前找去。


    翻過一座小山,沿著山坡往下,在荒無人煙的樹林盡頭,他看到了一片廢棄的工廠。


    越來越清晰的嬰兒哭聲從那裏麵傳來。


    裴遠晟低頭看了眼手機,信號顯示隻有一格。


    唐笑沒有再發消息過來,不知道是還沒有發現糯米糍不見,還是過於信任辛泉,又或者是他的手機在這裏已經收不到外界任何消息。


    他知道辛泉在那裏麵等著他。


    但還是義無反顧地穿過鏽跡斑斑的大鐵門,走進了落滿灰塵、頭頂上到處都是蛛網的廠房。


    巨大廠房內,陳列著屬於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老式機器,厚厚的灰塵早已遮蔽了它們原本的模樣。


    地麵是水泥地,並沒有鋪設地板。


    他注意到,角落裏有幾扇門通向其他房間,靠西有樓梯筆直向上,樓梯的水泥麵已經鬆落不堪,仿佛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


    “辛泉,你在哪兒?”


    進來後,那哭聲便不那麽清晰了。


    他懷疑辛泉拿什麽東西堵住了糯米糍的嘴巴。


    驀然,一股危險的氣息襲來。


    “砰!”


    隨著一聲槍響,他膝蓋一痛,整個人半跪在了地上。


    辛泉單手插兜,一手持槍,慢悠悠地朝裴遠晟走來。


    “真難得啊,可以從你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辛泉用槍托起裴遠晟的下巴。


    裴遠晟側過頭去。


    他俊美的麵孔血色盡失,雙眉緊皺,牙關緊咬,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落。


    他深吸一口氣,一手摁住狂跳不止的心髒,硬是撐著中彈的膝蓋站了起來。


    辛泉略顯驚訝地看著他:“倒是比我想象中強悍點。”


    “孩子在哪兒。”


    裴遠晟淡聲道。


    他聲音平靜,背脊挺得筆直,身著黑色商務西裝的他身姿宛如鋼槍一般,若不是右腿膝蓋往下鮮血淋漓,任誰也不會猜到他已然中槍。


    “自己去找吧。”


    辛泉眼神譏誚地看著他:“我真不知道,幫別人養孩子,到底有什麽樂趣。換成我,才不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你拿你和我比?”


    裴遠晟蒼白的唇角微揚,帶出一抹諷笑:“你配嗎。”


    “砰!”


    辛泉抬手又開了一槍。


    這一槍打在裴遠晟的肩膀上。


    他高挑筆挺的身軀一晃,整個人差點撲倒,但卻


    竭力穩住了。


    他閉著眼,臉色煞白,渾身上下滿是汗水,左肩和右腿上血流不止。


    心跳快得厲害,他有些支撐不住,喉頭間血氣翻湧,他死死咬住牙關,蒼白中透出紺紫的唇瓣微微顫抖著。


    摩西島的海平日裏總是風平浪靜的,偏偏這一日,忽然起了暴風雨。


    一艘隨著海水而顛簸起伏的快艇上。


    reg與成烈站在甲板上,reg拿著望遠鏡眺望遠方。


    “好久沒回承北了。”


    “多久了?”


    成烈問。


    “算算時間,十多年了吧。”


    reg歎息。


    “辛苦了,老林。”


    成烈伸手拍了拍reg的肩膀。


    “這些年,我手上沾染了不少鮮血……其中也有一些無辜者的,回去後,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reg唏噓道。


    “老林,組織會理解你的,放寬心。”


    成烈安慰道。


    “沒事,我隻要能回承北,再看看我爹媽,我就知足了。”


    老林放下望遠鏡,爽朗地笑道:“本來幹咱們這一行,都是抱著必死的信念,能活著就不錯了。你呢?烈子,這回回去,什麽打算?”


    問出這句話之後,老林忽然有點後悔。


    先前成烈剛恢複記憶不久,與他正式接頭以後,就曾拜托他幫忙查過他家裏的消息。


    得到的消息並不樂觀,他的父親遠走他鄉,母親和弟弟皆已亡故,而妻子亦有了新的歸宿。


    “我不回去了。”


    成烈黑眸微眯,望著遠處的大海,“已經接了下一個任務,把你送上岸我就走。”


    “什麽?!”


    老林大驚。


    “國家需要我。”


    成烈遙望遠方,英俊的麵容含著淡淡的微笑。


    老林覺得,這個男人比他想象中更加強大。


    可是……


    “不回去看看她?”


    “不了。”


    成烈朗聲笑道:“她要是過得不好,我一定回去揍得那小子滿地找牙。但是,我了解他……他會好好照顧她,比我對她溫柔體貼一百倍,還不用再為我擔驚受怕。所以,我還回去幹什麽?”


    “烈子,你真這麽想的?”


    “真這麽想的。”


    成烈英俊出奇的麵容上一片坦然。


    “那……你真不想再見見她?”


    老林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


    “有緣再見吧!她過得好就行。”


    成烈灑脫地笑道。


    船艙內。


    沈颯蹲在銬著手銬的jacob麵前,吸了吸鼻子,強忍眼淚:“jacob,你……有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jacob一身狼狽,臉上沾滿塵土和血跡,腹部有一處經過包紮的傷口,但他望向她的眼睛仍然亮的出奇。


    “颯颯,你這樣穿……真好看。”


    他深情地注視著她說。


    麵前的女人一身迷彩服,腳上是黑色運動鞋,婚禮上精致的發髻已經被她一剪刀剪短,此時是利落精幹的短發,被她別在而後,露出秀美白皙的一張小臉。


    因為裝束與身份的不同,她臉上透著一股英氣與剛毅,圓圓的杏眼也越發明亮,在昏暗的船艙內熠熠生輝。


    快艇因風浪而顛簸不停,


    他渾身難受,想吐,又很想睡,可是,他還是想多看看她。


    為什麽沒能早點認識她?


    她是如此的,如此的迷人。


    沈颯眨了眨眼,又抿了抿嘴唇,將快要滑落的眼淚給憋了回去。


    “你真傻。明明有機會逃走,為什麽不走?”


    “我舍不得你。”


    他用戴著手銬的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這麽美的新娘子,我走了……不就再也看不到了。”


    “你應該逃走的,jacob,nicole死了,以後再也沒有人能控製你,整個摩西島都是你的——你為什麽不走?”


    沈颯痛苦地望著他說,“你不該落到這個地步,jacob,你知道你跟我們回去,會麵對什麽?”


    jacob凝視著她,目光貪戀而溫柔。


    “我妹妹走得很安詳。”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輕聲對她說道:“我相信,這是她最願意接受的死法。你知道嗎?颯颯,我甚至有點羨慕她。我們這種人,終究是不得好死的,哪怕活到六七十歲,也不得善終,所以……我理解她,能夠死在愛人槍口下,是最幸福的事。”


    沈颯麵色一變,搖頭道:“jacob,你不要胡說。你不會死,你不會死的。”


    “聽我說,親愛的。”


    jacob握著她的手說:“我們可不是什麽癡情種,隻是成王敗寇,輸了,就是輸了。你和你的長官,確實很優秀,哦,還有reg——你們能有這個結果,也付出了無數人的鮮血和努力,所以,對於今天這個結果,我沒什麽不服氣的。”


    “jacob……”


    “親愛的,不要哭喪著臉,這樣不好看。”


    jacob笑了笑,說:“為我做最後一件事,好嗎?”


    “……不。我不要。”


    沈颯渾身一震,猛烈搖頭。


    “颯颯,讓我瀟灑地死去吧,我想你記憶中的我,是一位英俊、體麵的紳士,而不是什麽階下囚。”


    jacob朝沈颯露出鼓勵的微笑,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小手。


    “你可以做到的,對嗎?”


    “砰——”


    一聲槍響。


    甲板上的成烈與老林麵色一變,匆忙衝進船艙。


    船艙內,jacob靠牆坐著,心髒處被子彈洞穿,正汩汩冒著鮮血。


    沈颯癱坐在地,握著槍的手不住發抖。


    “謝謝……”


    jacob虛弱地對沈颯說:“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颯颯……最後一刻還能看到你,真好……”


    “嗚……”


    沈颯捂著嘴,發出一聲嗚咽。


    jacob戴著手銬的雙手顫顫巍巍地在外套口袋中摸索了一番,終於摸出一枚戒指來。


    那枚戒指,與他食指上的戒指是同款。


    “答應我……不準再丟下它。”


    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試圖為她再一次戴上戒指。


    可是她卻從他手中奪過戒指,揚手丟出窗外。


    不止jacob,連成烈與老林都吃了一驚。


    卻見沈颯淚流滿麵,恨恨地瞪著jacob哭喊道:“我不要,我不要!鬼才要你的破戒指!你死了休想我記得你!有本事你下輩子來找我,自己給我戴上!這輩子我偏要忘了你,忘得幹幹淨淨!”


    “也……也好……”


    說完這幾個字,jacob頭顱垂向胸口,再無一絲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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