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她又仿佛自我否定一樣搖了搖頭,眼中湧現出一絲淚意。


    “可我要這些經曆有什麽用?我才這麽年輕,卻已經……已經失去了我最愛的人,也失去了我的親生骨肉。我為什麽要經曆這些?為什麽?”


    她胸脯上下起伏著,伸出蒼白而略有些水腫的手指摁住自己的胸口。


    “我心裏好難受……好難受,我不知道,我怎麽就把自己的人生過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笑笑姐,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我不後悔我愛過他,不後悔為了他追去療養院,可我後悔——當初為什麽明知道他心裏愛的人是任菲琳,把我當成任菲琳的替代品,我還要傻乎乎的和他上床?”


    嚴荔荔又搖了搖頭,淚水潸然落下。


    “我更後悔當初知道懷孕後一意孤行躲起來生孩子。太傻了……為了生這個孩子,我放棄了身邊的朋友、家人,我放棄了一切,把肚子裏的孩子當成唯一的希望。我嘴上不承認,心裏卻想著,這個孩子生下來,說不定將來他看到了,會願意接受這個孩子,也順便接受我——笑笑姐,我當初為什麽會這麽愚蠢?”


    不等唐笑說話,——又或者她並未想過從唐笑口中得到答案,她輕輕呼出一口氣,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他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後,來國外陪我和孩子,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這樣的場景,我曾經以為這將是我和他最美好的結局,我會像那些偶像劇的女主角一樣苦盡甘來,迎來屬於我的幸福,從此和他還有孩子永遠生活在一起。”


    “可是我錯了,我們在一起根本不快樂。他喜歡的是那個孩子,——他們嚴家的血脈。他依然是不愛我的,我從來都不是他會喜歡上的類型,他也沒有辦法勉強自己來愛我,一個人和不愛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又怎麽會幸福呢?有人說,時間久了,親情和責任會慢慢轉化為愛情,可是,那是不一樣的,愛情就是愛情,我要的是一個愛我的人,不是一個因為孩子才留在我身邊的親人……”


    “因為不愛我,所以,他無法包容我、遷就我、忍耐我,因為不愛我,他永遠難以體察我的情緒,他以為自己已經盡力為我和孩子付出,可是,我從他身上感受到的永遠隻有不耐煩!我知道他盡力了,我知道……可我要的不是這個,我付出了那麽多,我為了生下這個孩子胖了八十斤,我把自己變得麵目全非,一身病痛——難道就是為了一個總是會對我失去耐心的孩子的爸爸嗎?”


    “我好痛苦,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一種煎熬,我知道,他也很痛苦。因為他不愛我,他心裏想的人隻有任菲琳,他睡夢中惦記著的也隻有任菲琳。或許,他想要一個孩子,想要一個家,可是,他的人在我身邊,他的心卻離我好遙遠……”


    “後來,孩子突然病了,隻是發燒感冒而已,但沒有藥物,我們在國外因為預約不上醫生而耽誤了兩天,等到驅車趕到幾百公裏的醫院後,已經晚了……我恨國外的醫療環境,我恨那些醫生,可是,恨又有什麽用?我的孩子回不來了。我知道,他也會離我而去,他解脫了……當我意識到他要走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我竟也感到一種解脫……”


    嚴荔荔苦笑一聲,任淚水流到嘴巴裏。


    她麻木地望著墓碑上年輕而帥氣的嚴淩,喃喃道:“淩子哥哥,你害慘了我。我好後悔啊……我好後悔……”


    “沒有人可以永遠隻做正確的事情。”


    唐笑從黑色外套的口袋中摸出一包紙巾遞給嚴荔荔,“擦擦眼淚吧,荔荔,你還年輕,不過才二十三四歲,你還有很長很長的未來,如果執著於眼前的傷痛,又如何往前走呢?人是不能永遠停留在過去的。”


    嚴荔荔接過紙巾擤了把鼻涕,又仔仔細細地擦掉臉上的淚水。


    她吸了吸鼻子,濕漉漉的雙眼望向遠方,聲音微啞道:“笑笑姐,你說,一切真的會好起來嗎?”


    “你要振作起來往前走,一切才有可能好起來,如果你留在原地不動,一切又怎麽可能自動好起來。”


    唐笑微微一笑,調侃道:“這個大的人了,不會還像小時候一樣充滿幻想,把希望寄托於別人身上,總想著有人來愛你,有人來幫助你,你什麽苦也不用受就能躺贏吧?”


    嚴荔荔聽了這話,明知道唐笑是在笑話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噗嗤一笑:“是啊……太傻了,童話裏都是騙人的。”


    “也許童話沒有想要騙你,寫童話的人,大概也沒想到有人會一輩子相信童話吧?”


    唐笑笑了笑說。


    “笑笑姐,我覺得你現在說話的風格……好像一個人。”


    嚴荔荔猶豫道。


    “嗯?”


    “就很像……裴子哥哥。”


    “胡說,我本來就是這麽說話的。”


    唐笑不服氣。


    “嗯嗯,也許吧!不過,笑笑姐,你和裴子哥哥到底什麽時候結婚啊?我等著喝喜酒呢。”


    嚴荔荔笑嘻嘻道。


    “咳咳……在這種地方說這種話你覺得合適嘛?”


    “哼,我就是要氣他,誰讓他這輩子欠我的?”


    嚴荔荔擰眉瞪眼,彎腰屈指在嚴淩照片上彈了一下。


    “你呀……還是孩子心性。”


    唐笑笑著搖頭道。


    “哈哈,誰讓他活著的時候老欺負我來著。”


    嚴荔荔笑著笑著,眼中又有了淚意。


    她的手指從那雙笑眼上劃過,如同在輕輕撫摸著他的眉眼。


    “淩子哥哥,以後,我不會再來看你了。我要開始新的生活,我要徹徹底底地……忘掉你。”


    嚴荔荔哽咽著微笑,“這是對你的懲罰,你這個大笨蛋,這個傻子,你說,如果你愛的人是我,該有多好呢?笨死了啊你。”


    唐笑默然望著墓碑上的嚴淩。


    又聽見嚴荔荔對他說:“你把我們所有人的心都傷透了,以後,這個世界上你熟悉的人,各個都要爭著搶著忘掉你的存在,你就算變成鬼,也會成為一個沒人搭理的孤魂野鬼——逢年過節,這裏的鬼都有親人朋友來探望,隻有你沒有,誰讓你沒有一件事做對呢?”


    “我走了。你再也別指望我來看你啦,淩子哥哥,我不再愛你了,因為,你一點也不值得……再見。不……我們這輩子、下輩子,都不要再見麵的好。”


    嚴荔荔撐著傘與唐笑一起轉身離去。


    身後,墓碑上年


    輕的嚴淩依然微笑著,沒心沒肺一樣。


    天空中,淺灰色的陰雲聚攏,山風變得潮濕,一場大雨亟待降落。


    書房內。


    裴遠晟坐在書桌前工作,書桌旁邊放著搖籃,搖籃裏,睡著一個粉粉嫩嫩的糯米糍。


    以往裴遠晟工作起來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打擾的,就連家裏的傭人都不敢隨意經過他門外。


    可現在不同了。


    身為奶爸的裴遠晟,一切條條框框都為糯米糍而破例。


    譬如,在他工作時,糯米糍想在他身邊賴多久就賴多久,並且,即便是再忙的時候,裴遠晟也時不時地從電腦前抬起頭來,伸手晃一晃糯米糍的搖籃,讓搖籃裏的這個小人兒能夠睡得更香甜一些。


    對於這個人類幼崽,裴遠晟拿出了十二萬分的耐心。


    這種耐心,甚至還要遠超於對待唐笑。


    糯米糍一定不知道,他親媽還有因為他而吃醋的時候。


    畢竟,現在在裴遠晟心裏,他的地位隱隱已經有了超過唐笑的趨勢。


    當然,唐笑所謂的吃醋,也無非是口頭上吐槽幾句——


    裴遠晟心甘情願無時無刻不充當奶爸,將糯米糍放在第一位,她這個親媽倒是樂得清閑。


    也許是因為裴遠晟對糯米糍的陪伴和照顧比唐笑更多,這個小糯米糍居然更黏裴遠晟一些。


    “叩叩。”


    書房的門被人敲響。


    門外傳來慕子豪沉靜溫和的聲音:“少爺,我來了。”


    “進來吧。”


    裴遠晟合上麵前的筆記本,滑動轉椅,來到搖籃前,伸手輕輕摸了摸熟睡的糯米糍那圓圓嫩嫩的小臉兒,蒼白俊美的麵容上不由自主地浮現一絲極溫柔的微笑。


    慕子豪推門而入,看到裴遠晟與糯米糍相處的畫麵,嘴角也不禁露出笑容。


    他身著銀灰色高級定製西裝,頭發梳在腦後露出光潔額頭,或許是因為最近與秦沫兒感情順利相處愉快,近來格外神采奕奕,光彩煥發。


    裴遠晟從糯米糍圓潤的小臉上挪開目光,抬眼望向慕子豪,將他從頭到腳稍一打量,目中不覺流露出幾分欣慰。


    慕子豪是他裴家的人,慕子豪越來越好,當然是他樂見其成的。


    “子豪,坐。”


    裴遠晟抬手示意慕子豪坐下。


    “是,少爺。”


    慕子豪在靠牆的黑色真皮沙發上規規矩矩地落座,即便是坐著,他也依然身姿筆挺端正,渾身上下一絲不苟。


    一般來說如果隻是簡單的交代事情,少爺是不會讓他坐下來的。


    既然讓他落座,可見是要與他進行一番長談。


    從少爺的神色中,他大致已經猜到是什麽事,但仍然靜靜地等待對方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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