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冷不冷?來給你係一條圍巾。”


    裴遠晟說著,取下自己脖子上的黑色圍巾給雪人係上了。


    唐笑看得直樂:“你這雪人裝備挺齊全的嘛。”


    反觀她堆的那個雪人,又瘦又小,可憐巴巴的一小坨。


    “當然了,因為她是小唐嘛。”


    裴遠晟朝她眨眨眼,輕輕一笑。


    唐笑看看小唐,又笑得不行。


    “哈哈哈怎麽這個小唐還比我這個小唐要高大一些呢?”


    “因為她要保護我啊。”


    裴遠晟站在雪人小唐身後,理直氣壯地說。


    “噗哈哈哈……”


    唐笑看著小唐那魁梧的體態,笑道:“它比你還大隻,保護你妥妥的。”


    “對吧!”


    裴遠晟十分欣慰的樣子。


    唐笑看看自己的小雪人,瘦巴巴的,但既然有了叫小唐的雪人,那也應該有名叫小裴的雪人嘛!


    “禮尚往來,我這隻就叫小裴了。”


    唐笑笑眯眯地宣布。


    “……”


    裴遠晟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小裴太難看了。”


    “喂~你居然嫌棄小裴難看?太過分了吧!”


    唐笑佯裝不滿道。


    “就是很難看啊,沒有本尊萬分之一好看。”


    裴遠晟哼道。


    唐笑看看裴遠晟,再看看她那隻寒磣無比的雪人小裴——


    好吧,不得不承認,確實不及裴遠晟本尊萬分之一。


    “對不起了,咱就這技術。”


    唐笑笑嘻嘻地朝裴遠晟抱拳。


    裴遠晟露出牙疼似的表情,繼續吐槽:“小裴太瘦也太矮了,像根豆芽菜。”


    “這個嘛……這是未進化完成版小裴!”


    唐笑強詞奪理道。


    “哦?還有未進化完成版——”


    裴遠晟秀挺的長眉一揚,“那進化完成版在哪兒啊?”


    “不就在我眼前嘛!”


    唐笑伸手指指裴遠晟,“看,進化完成版的小裴,多完美,多英俊!哇~~簡直是人間尤物,天仙下凡!”


    “噗……”


    這算是拍馬屁拍到心坎上了,裴遠晟瞬間樂了。


    兩人在雪人麵前各自拍照留念,又舉著手機來了張兩人加上兩雪人的合影,終於心滿意足。


    “回去吧。”


    唐笑看看時間,已經將近一小時。


    比原計劃超出了半小時,她其實原想早點進去,怕裴遠晟著涼,但剛才看他玩得那麽起勁,又不忍心打斷他。


    “好吧。”


    裴遠晟點點頭。


    兩人踩著咯吱咯吱的積雪往回走。


    天空中漸漸又飄起了小雪。


    除了兩人的腳步聲,四周安靜得仿佛能夠聽見雪花落下的聲音。


    “裴遠晟,你一個人在這裏住的話,會害怕嗎?”


    唐笑忽然問。


    “……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裴遠晟側頭看她一眼,揚起嘴角,仿佛是覺得這個問題很好笑。


    “也沒什麽……就是覺得這裏雖然風景特別好,特別的美,但是,又太大了,太安靜了。”


    唐笑若有所思地說,“當然啦,這隻是我自己的感覺,可能是因為我不習慣住在這樣的環境吧。”


    “莊園入口有保安亭,你大概從來沒注意過。”


    裴遠晟笑了笑說。


    “啊……確實。”


    唐笑麵上赧然。


    “每天從早到晚都有保安巡邏,隻不過因為我喜靜,所以他們一般不會出現在我麵前。”


    裴遠晟解釋道。


    “嗯……這樣啊。”


    如此一來,唐笑倒是放心了不少。


    “那別墅裏麵呢?”


    唐笑又問。


    裴遠晟這種講究私人空間的人,不太可能往屋裏安插保鏢吧。


    “有監控——除了臥室和客房。”


    裴遠晟微微一笑:“平日裏有慕子豪在,別墅內安保係統也十分完善,不用擔心。”


    唐笑聽了,心裏又升起一種莫名的感覺。


    “慕子豪不在的時候呢?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也許是察覺到她語氣中的憂慮,裴遠晟停下腳步,麵對著她。


    唐笑也停了下來。


    他站在漫天雪花中,麵容白皙而俊美,笑容是極其溫柔的,深黑眼眸中映著冰雪,顯得尤為粲然純澈。


    “為什麽突然這麽擔心我?”


    他問。


    “也沒什麽……”


    唐笑喃喃道:“就是覺得你一個人,有點讓人不放心。”


    “不用不放心。”


    裴遠晟朝她安撫地一笑:“這兩天是例外,最遲明天,慕子豪就回來了。”


    ……例外?


    唐笑微微睜大眼睛。


    “對不起,笑笑,其實你本可以不用過來照顧我的。”


    他充滿歉意地對她說。


    唐笑望著他,心想,他猜到了慕子豪的用意。


    所以他對她感到抱歉。


    但其實,這種抱歉,是大可不必的。


    曾經他幫過她多少次呢?


    更曾救過她的命。


    見她一直沒有說話,他不禁澀然一笑:“以後不會了——”


    “裴遠晟。”


    她打斷他,澄淨的雙眸注視著他。


    裴遠晟瞳底一震,安靜地望向她。


    “記得某人和我說過,對朋友,永遠不要說對不起和謝謝——你看,你犯規了哦。”


    她眨眨眼,狡黠地一笑。


    裴遠晟怔了怔,也笑了。


    “好,我知道了。”


    位於承北三環內的一套高級公寓內,慕子豪環顧四周,濃眉緊皺。


    他拿出手機,飛快地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


    “曉曉……你現在在哪兒?”


    慕子豪年輕的聲音中藏著按捺不住的焦慮。


    易曉曉躺在沒有開燈的小屋內,嘎嘎的一笑:“我在家呢,怎麽,你想我了啊?”


    慕子豪沉默。


    半晌後,他沉聲道:“你在家幹嘛呢,曉曉。”


    “慕子豪,我們才一天沒見麵,你就這麽惦記我?我說慕管家,不管於公於私,你是不是都應該給我一點點自由?”


    易曉曉不滿道。


    “我……好,我給你自由,以後我會注意的。可是,曉曉,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在做什麽?”


    慕子豪問。


    “我啊,我在煮飯呢,我餓了,待會兒打算吃飯。”


    易曉曉隨口說道。


    “……”


    慕子豪無聲地笑了。


    他臉上的笑容無比的諷刺。


    她又在騙他。


    這個女人,這一生中,到底打算對他撒多少個謊才滿意?


    什麽時候她能有一句真話?


    難道他對她的真心,就注定隻能換來冷漠與欺騙嗎?


    慕子豪笑著笑著,又無比的難受,胸腔中傳來一陣陣針紮似的痛意。


    原來心痛就是這種滋味兒啊。


    易曉曉。


    金曉儀。


    真有你的。


    你真厲害。


    可能我慕子豪,上輩子就是欠你的吧?


    若不是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又何苦走到這一步?


    “那你……做了什麽好吃的呢。”


    慕子豪苦笑著問。


    明明知道她還是會繼續騙他,但他卻偏要聽聽她打算怎麽編織謊話。


    “唔……難得休假嘛,犯懶了,沒打算做太麻煩的,就煮了米飯,炒個青菜,再弄個涼拌牛肉就行了。”


    易曉曉漫不經心地說。


    她仰頭望著天花板。


    由於沒有開燈,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


    這黑漆漆的,何嚐不就是她的人生呢。


    至於米飯、小炒豬油渣青菜、涼拌香菜牛肉、杏鮑菇肉絲——


    嗬,不過是隨口胡說。


    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世上那麽多菜名,偏偏報了這兩個。


    不過,反正慕子豪那家夥就是傻子。


    傻子最好騙了。


    傻子無論她說什麽都信。


    哪怕他每次哭著喊著說再也不信她了不幫她了,最後還不是一樣狗一樣巴巴的回到她身邊?


    嗬……


    真是好笑。


    她以為自己已經夠卑微如草芥了。


    居然還有比她更卑微的。


    神奇。


    嗬嗬嗬……


    想到這麽有意思的事情,這麽有意思的人,易曉曉不禁咧開嘴巴無聲地笑了。


    “哦……”


    明明舉著手機,麵前沒有人,慕子豪卻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並且兀自將易曉曉的答案重複了一遍。


    “米飯、小炒豬油渣青菜、涼拌香菜牛肉、杏鮑菇肉絲……”


    慕子豪輕輕地笑了下,“真是好菜。”


    他口中又苦又澀,仿佛剛剛吃了黃連。


    這幾道菜,都是曾經他為她做過的啊。


    在她將她的臉改造成如今的易曉曉之後,漫長又煎熬的整容恢複期,是他陪著她一起度過。


    那幾道菜,是他最常給她做的,也是她吃得最多的。


    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她十分偏愛香菜。


    因此,哪怕慕子豪完全受不了香菜的味道,也還是會一次次地為她準備。


    “嗯,是啊。”


    “曉曉,那公寓你住的還習慣麽。”


    慕子豪又問。


    “嗯?公寓啊……習慣,當然習慣了。”


    易曉曉聲音又低又啞,語氣有些縹緲。


    “謝謝你啊,慕子豪。”


    “住的還舒服嗎,曉曉。”


    慕子豪踱到床邊坐下來,緩緩地問。


    “舒服啊,挺好的,周圍環境也好,鬧中取靜,買東西什麽的也都很方便,真的挺好的。”


    也許是因為沒什麽事,太過於無聊,易曉曉今天的話比平日裏要稍微多一點。


    慕子豪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


    頓了頓,他說:“要是沒什麽事的話,你在家多休息幾天吧。”


    “為什麽?”


    “反正傭人足夠多,你來不來都一樣。”


    這話卻惹惱了易曉曉。


    “你什麽意思?就是說我可有可無咯?”


    “曉曉……你本來就不是幫傭,你忘了你自己以前是做什麽的麽?你曾經那樣優秀——”


    想到曾經的金曉儀,慕子豪心裏就難受得要命。


    太可惜了。


    曾經的金曉儀,多麽的光彩照人。


    然而,易曉曉親手毀掉了金曉儀。


    如今他回想起當初一見傾心的金曉儀,隻覺得她是那樣的不真實。


    當他望著易曉曉的時候,甚至時常忍不住懷疑,這個黑黑的,瘦瘦的,眼底藏著陰鷙的女人,真的是他那時愛著的金曉儀嗎?


    “可惜?我不覺得有什麽可惜的。”


    易曉曉十分冷靜、甚至冷漠地說:“不論是金曉儀,還是易曉曉,都是為了他而存在的,難道你忘了嗎?慕子豪,你愛的那個金曉儀,本就是為了裴遠晟,才整容的啊。真正的我,也不是你看到的金曉儀那個樣子的。”


    慕子豪聽得心裏一顫。


    “那……你本來是什麽樣子的?”


    “你好奇嗎?”


    易曉曉嘿然一笑,似


    乎覺得挺好玩似的。


    “我想知道你,想知道每一個你。”


    慕子豪飽含深情地說道。


    盡管她壞的徹底,滿口謊話,他卻還是想要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


    畢竟,她是那麽的孤單,那麽的需要保護。


    又是那麽的特別。


    也許,正是因為他眼裏她與其他所有女人的不同,因為她的特別,才深深地吸引了他,讓他心甘情願為她付付赴湯蹈火。


    “我啊……”


    易曉曉似乎陷入了某種關於過去的回憶中。


    過了一會兒,她那格外縹緲的聲音傳來:“說實話,我不記得了。”


    “什麽?你不記得了?”


    慕子豪錯愕道。


    “是啊……第一次整容後,我就把從前所有的照片都銷毀了,因為我實在是難以忍受——”


    “為什麽?”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女人一旦變漂亮了,就不願意再接受那個不漂亮的自己。”


    “是這樣嗎……”


    “對啊,就是這樣。”


    易曉曉理所當然地說。


    “……”


    慕子豪陷入了沉默。


    易曉曉卻不耐煩起來:“慕子豪,你到底找我什麽事啊?”


    “我……”


    慕子豪猶豫了幾秒,輕聲道:“我想你了,曉曉。”


    “嗬……”


    易曉曉輕飄飄地笑了。


    “你想我了?有什麽好想的啊,慕子豪,我們才一天沒見麵啊,你怎麽就這麽……哎,我該說你黏人呢還是癡情呢?可是,為什麽呢?我對你又不好,現在這個樣子又不是你喜歡的那個樣,我真的搞不懂你啊。”


    “你不需要搞懂,你隻要知道,我愛你。”


    慕子豪閉著眼睛,歎息般的說。


    “……”


    這種話,易曉曉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可是,有什麽意義呢?


    她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值得愛的人。


    她覺得慕子豪大概是個傻子,是個神經病。


    首先,她整個人汙濁不堪,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優點,就像是下水道的老鼠一樣。


    其次,她性格不好,脾氣不好,對他更加不好,總是為所欲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從不考慮他的感受。


    再次,她常常說謊騙他,還在他麵前演戲,利用他的同情心。


    最後,最重要最關鍵的一點是——


    她深深愛著裴遠晟。


    他明明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永遠在裴遠晟一個人身上,絕不可能分出一丁點給他,為什麽,還要如此執著呢?


    她認為,她愛裴遠晟,是有道理可循的。


    畢竟,他那樣的完美,他沒有一處不好。


    可是,慕子豪愛她,卻愛得全無道理。


    簡直是腦袋進水——


    不。


    愛她這樣的人,豈止是腦袋進了水。


    那簡直是腦袋進了屎。


    易曉曉想著自己這個絕妙的比喻,禁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曉曉……我愛你這件事,讓你覺得這麽好笑嗎?”


    慕子豪驟然拔高了聲音。


    “是啊!”


    易曉曉帶著笑,毫不猶豫地就他的問題給出了清晰明了的答案。


    慕子豪:“……”


    “喂,難道你不覺得,你愛我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人,就好像是腦袋進了屎?”


    易曉曉戲謔地問。


    “…………也許吧。”


    “慕子豪,我是個瘋子。”


    突然間,易曉曉以一種罕見認真的語調對他說道。


    慕子豪一愣:“你怎麽——”


    “我是說真的,我可能有神經病。”


    易曉曉笑嘻嘻地說:“不過呢,我這樣的神經病,殺人可以不用死的,是不是很棒?”


    慕子豪聞言,渾身的汗毛都快要在瞬間立起來。


    他聽到自己發著抖的聲音:“易曉曉,你……你要幹什麽?”


    “別緊張啊,我什麽都不幹。”


    易曉曉怪笑著,“我隻是,忍不住想要和全世界最愛我的、並且將永遠無條件愛我的人,分享我的一個小秘密罷了。怎麽樣,我這個小秘密,是不是很棒呀?”


    “……曉曉,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少爺。”


    慕子豪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我不會傷害他的。”


    易曉曉說。


    “我可以相信你嗎?”


    慕子豪問。


    “當然了。”


    易曉曉歎了口氣,喃喃:“我那麽愛他,怎麽可能會傷害他呢?他可是……世上最完美、最幹淨的人啊。”


    “好,我相信你。”


    慕子豪放柔了聲音,“曉曉,你也不要傷害你自己,好嗎?”


    “好啊。”


    易曉曉回答得毫不猶豫。


    慕子豪一顆心勉強落回原地。


    誰知道,易曉曉卻猛地問了一句:“慕子豪,你在哪兒?”


    慕子豪正思索著該如何回答,又聽見易曉曉輕笑一聲:“你在你給我買的那套小公寓裏對不對?”


    “我……”


    “你想知道我是怎麽知道的嗎?”


    “你……”


    “我在那個公寓裏麵裝了針孔攝像頭呀,笨蛋。”


    易曉曉笑得輕快縹緲,一縷輕煙一樣。


    慕子豪卻遍體生寒。


    “是不是很驚訝?可是,這有什麽好驚訝的呢,我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我在自己家裝一個監控,又怎麽了呢?”


    易曉曉仍舊笑著:“本來我也不確定呢,隻是猜測,可是剛剛打開看了眼,看到你那個傻呆呆的樣子,——怪可愛的,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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