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季曉茹看來,自己更近似於一個稱職的特別護理,一個不需要對方下達指令便能將對方照顧得很好的特護。


    因為真正的默契是心靈上的交流,譬如她好幾次看到,唐笑與裴遠晟兩人坐著聊天,聊著聊著停下來,兩人看著對方微笑。


    這樣才算是默契吧。


    為什麽當初笑笑沒有在成烈之前認識裴遠晟呢?


    倘若笑笑沒有認識成烈,先認識了裴遠晟,那麽,會不會一切都不同?


    要是笑笑一開始就和裴遠晟在一起,那麽自己也就不可能喜歡上裴遠晟了。


    那麽笑笑也會快快樂樂的和裴遠晟在一起,那麽她也可以踏踏實實地和陸晨晞在一起——


    季曉茹想多了,會變得有點魔怔。


    她總是想,如果一切可以回到最初,可以重新開始就好了。


    她從前總以為愛一個人是不會後悔的。


    可如今她悔不當初。


    愛裴遠晟太痛苦了。


    而且,她的愛,還害慘了裴遠晟。


    這份愛一開始就不應該存在。


    她陷入了深深的後悔與自責之中。


    這似乎又是另一個惡性循環——


    因為她一旦開始後悔自責,就會帶來焦慮。


    一旦開始焦慮,她又會產生那股摧毀一切的欲望。


    偌大的房間內,光線昏暗,僅有沙發旁的一盞小小的落地燈亮著。


    為了避免影響裴遠晟休息,她將燈光調到了最暗。


    她坐在沙發上,做在那盞昏黃的落地燈旁,卻像是一隻被燭火灼燒著的飛蛾。


    她感到自己透不過氣來。


    不由得朝床上投去一瞥——


    裴遠晟呼吸平穩,看樣子短時間內應該不會醒來。


    她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明明隻是枯坐著,胸脯卻起伏不定,呼吸急促不安。


    不能再呆在這個房間了。


    再多呆一分鍾,她都要窒息了。


    她用一隻手掐著另一隻手,控製住自己的呼吸,緩緩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她踩著拖鞋,就要從這個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房間內離開。


    就在這時,床上熟睡的裴遠晟忽然發出一聲低喃。


    “別走……”


    剛剛離開沙發幾步,此刻正背對著裴遠晟的季曉茹不禁猛然愣在原地。


    他……在叫她嗎?


    他不希望她走?


    他其實是……需要她的?


    她心中一片狂喜。


    她掉轉頭,眼睛幾乎射出光亮來。


    她望著他心想,隻要他不要她走,她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他半步!


    然而,緊接著,病床上那個熟睡的人再次發出了微弱的聲音:“笑笑……別走。”


    “……”


    季曉茹的心從萬丈懸崖邊跌落。


    那跌落的過程如此的漫長,漫長到,她整個人站在那裏,卻真切地感受到了不斷下墜的失重感。


    與此同時,她的心髒也仿佛幹涸的土地一樣,一寸寸地龜裂開來。


    人真是奇怪,有時候明明心髒都裂開了,臉上卻開始下起了雨。


    她的眼淚如同滂沱大雨般瘋狂灑落。


    而這一切的發生,都是悄無聲息的。


    大概裴遠晟永遠都不會知道,在某一個夜裏,季曉茹曾經站在床邊這樣哭過。


    她的眼淚甚至在她腳下的地毯上暈開了小小的一片。


    那是她終將消逝的愛情。


    她茫然地哭了一會兒,意識到再哭下去,有可能會被突然醒來的裴遠晟看到,於是用僅存的理智,決定讓自己離開。


    於是她像一截木頭樁子一樣,緩緩緩緩地,將沉重的身軀挪了出去。


    她來到門外,反手拉上門,靠在牆上失去了所有力氣和勇氣,眼淚再一次滾滾落下。


    這時她聽到輕微的腳步聲,抬起頭,朦朧的視線中,是西裝革履、梳著大背頭的慕子豪。


    他依然是沉靜而禮貌的,眼中沒有一絲驚奇,就如他以往任何時刻一樣。


    季曉茹想說些什麽,但也不知道該從何解釋,又或許,慕子豪這樣的人,對任何事情的發生都不意外,也從來不需要解釋。


    他遞出一塊深藍色的手帕給她。


    季曉茹沒有道謝,用那張手帕蓋在了自己臉上——


    她實在是不願意讓人看見自己這個醜樣子。


    慕子豪靜靜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像是在等待,又像是一種無聲的陪伴。


    不論怎樣,季曉茹都是感激他的。


    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感激。


    很奇怪,她一方麵不想有人看到她的狼狽,另一方麵,卻又不想在傷心欲絕時孤身一人。


    人都是矛盾的。


    她哭了很久很久,大約是她這輩子哭得最長久、最有韌性的一次。


    在最後一滴眼淚流盡的時候,她模模糊糊的想,她這輩子再也不會像這樣哭了。


    也許,這一場,代表她生命中象征著激情的部分的終結。


    從此以後,她的心隻會如一潭死水,再也不可能掀起一絲波瀾。


    這並不是壞人。


    任何人,都會有這麽一遭。


    當人們明白激情一定與痛苦共存時,便會懼怕激情,向往平靜。


    季曉茹如今已經不再向往愛情了。


    也許,從這一刻開始,她老了。


    起初唐笑以為季曉茹隻是太累了,想自己出去玩幾天,過幾天就回來了。


    幾天之後,當她無論如何也聯係不上季曉茹的時候,她才知道,季曉茹是真的離開了。


    “裴遠晟,怎麽辦?她怎麽能這樣,怎麽能說走就走?你派人找她了嗎?有沒有她的消息?”


    唐笑坐在床邊,抓著裴遠晟的被子焦急地問。


    相較於唐笑的驚慌,裴遠晟表現得十分平靜。


    “別急,笑笑,我已經在派人找她了,應該很快就會有她的消息的。”


    裴遠晟安慰道。


    “可是為什麽到現在還沒半點消息?這都已經第四天了……她到底去哪兒了?為什麽不聲不響的……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


    唐笑急得想哭。


    這幾天她每天都睡不好,做夢都夢見曉茹回來。


    可是,她壓根就聯係不上她。


    曉茹走得幾乎無聲無息。


    除了四天前的夜裏,她給她發了一條微信消息——


    “笑笑,照顧好自己,我想出去走走。”


    次日醒來,她看到消息後馬上打電話給她,卻一直提示對方關機。


    她心急如焚,這是這


    麽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情況,畢竟,她從來都不會聯係不上曉茹。


    曉茹怎麽可能不接她的電話呢?


    她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了!


    她急得連班都沒法上下去,當即請了假,趕到醫院去找裴遠晟。


    裴遠晟早知道她來意,見到她急吼吼地衝進來,便攤開手機給她看。


    裴遠晟的手機上,與季曉茹的聊天界麵上也顯示著同樣的一句——


    “照顧好自己,我想出去走走。”


    “這是假的,對不對?”


    唐笑當時就喊了出來:“我不信她會丟下我們自己走掉!我不相信——她肯定是被人綁架了!裴遠晟,你馬上動用你所有能動用的力量去找她好嗎?她是你的妻子……你不會不管她的對不對?”


    裴遠晟很少看到唐笑有如此失態的一麵。


    “我當然不會不管她,你相信我,我會盡全力找她的。”


    裴遠晟將手放在唐笑的肩膀上,試圖使她鎮定下來。


    “放輕鬆,笑笑,曉茹隻是想出去散散心,不會有什麽事的。”


    他十分篤定地說。


    而他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為季曉茹臨走前,曾托慕子豪轉告他,她與他的婚姻不算數,她決定從此恢複自由身。


    兩人還沒來得及領證,婚禮也隻進行到一半,因此,季曉茹想要結束與他的婚姻,他本人並無異議。


    在季曉茹走後,他還讓慕子豪往她的賬號內轉入一筆錢,這筆錢哪怕是一個十分奢侈的人,也足夠揮霍一生了。


    而這些他暫時不打算告訴唐笑。


    “我不放心……我怎麽能放心?”


    唐笑滿臉焦急地說:“這麽多年,她從來沒有這樣對過我……她為什麽這樣?我不明白……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事惹她不高興,所以她才不告而別?”


    見她開始懷疑自己,裴遠晟不由得歎氣:“怎麽會?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最信任的人,她怎麽會生你的氣,再說,你也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啊。”


    “那她為什麽突然離開?我好想親口問問她……我不相信她就這麽走了。”


    唐笑茫然若失地說。


    “等等……笑笑,那你現在是相信她沒有被綁架,對不對?”


    裴遠晟問。


    “……我隻是,比起她受到傷害,更願意相信她隻是不想理我……”


    唐笑喃喃道。


    裴遠晟沉默片刻:“……你真傻。”


    這四天內,幾乎每天,唐笑都會抓狂地重複同樣幾個問題。


    裴遠晟對唐笑,永遠有著無窮的耐心,他總是平靜地聽她訴說,然後輕聲細語地和她解釋。


    也許是解釋的次數多了,到了第五天,第六天,唐笑漸漸地相信了裴遠晟的說法——


    季曉茹真的真的隻是想一個人出去散散心,她現在過得很好。


    為了讓唐笑更加相信這一點,他還出示了季曉茹最近幾天的消費明細。


    唐笑仔仔細細看過去,的確,季曉茹的大額開支基本上都在住酒店上,再就是一些旅行景點的遊玩項目。


    她真的一個人出去旅遊了……


    而且,她似乎漫無目的,走到哪兒算哪兒。


    唐笑並不懷疑裴遠晟會偽造出一份消費明細來給她,也沒有問過裴遠晟是怎麽調出季曉茹的消費明細的。


    對於裴遠晟,她總是無條件信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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