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樓。


    今日雖是除夕,昨夜開始又風雪交加,但明月樓中的生意,卻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晌午十分,明月樓中,如同往日一樣,熱鬧非凡。


    大堂中,滿滿當當的幾十張桌子,幾乎沒有一張是空著的。


    離櫃台不遠的地方,是一方三丈許見方的歌舞台。歌舞台上,一位眉如遠黛、麵若桃花的芳齡女子正懷抱琵琶,一邊彈奏,一邊演唱。


    女子不僅容貌極美,聲音也極甜,唱功更是了得。女子才撥弄得幾下琵琶,唱了幾聲,方才還鬧哄哄的大堂便立即安靜下來。先前觥籌交錯、談笑風生的客人們都停了下來,或是隨著女子的彈唱搖頭晃腦,或是頷首撫須,好不風雅。


    這便是明月樓中最常見的景象之一。


    雖說當今的大宋官家被金人從汴京趕到了臨安,之前的兩位官家甚至都做了金人的階下囚,但臨安城中,卻從未斷過燈紅酒綠。而明月樓作為臨安城乃至整個大宋現如今最有名的青樓,自是從來都不乏座上之賓。


    不過,在除夕之日這個時候尚有工夫和心思來明月樓飲宴聽曲兒的,卻也絕非普通人家。這些人,不但非富即貴,而且都是閑人。都是閑得連家中那些過年要準備的事兒都不必操心的閑人。


    二樓一間極為雅致的廂房內,也有幾個閑人。


    這幾個閑人,看似悠閑,卻並沒有在閑聊。他們隻是圍坐在桌旁,各自默默地品著香茗。滿桌的山珍海味與美酒佳肴,他們也沒有碰。他們悠閑的神態之中,似乎透著些緊張與期待。


    “篤篤篤!篤篤篤!”廂房的門被敲響了。


    今日,這間廂房的門,已經不知被敲響多少次了。


    房內的幾個人,都看向門口。他們神態中的緊張與期待,愈發明顯了。廂房的門每一次被敲響,他們都會如此。


    “進來。”幾人中,一個麵容微胖、臉上有著一顆大大黑痣的中年人用平靜的聲音道。


    廂房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相貌精瘦的男子急步走了進來,一邊對屋內的另外幾個人拱了拱手,一邊急步走至中年人的身旁,開口道:“老爺……”


    “先關門。慌慌張張,成何體統?”中年人輕輕地哼道。


    男子聞言,連忙轉身走回門口,將房門關上,複又走回到中年人身邊,躬身道:“老爺!”


    “如何?”中年人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邊用杯蓋輕輕地拂著茶水麵上的茶葉,一邊問道。


    “斬了!”男子壓低聲音道。


    中年人的手輕輕地抖了一抖,險些將茶水灑了出來。


    方才這男子的聲音雖然低,但廂房中本就安靜。其餘幾個人又都在聚精會神地看著男子與中年人,凝神傾聽。男子的這兩個字,不僅傳入了中年人的耳中,也傳入了這幾個人的耳中。這幾個人的臉上,瞬間露出喜色。其中一個人甚至忍不住猛地拍了一下手。


    中年人淡淡地瞥了一眼拍手之人後,對身邊的男子道:“知道了。你出去吧。守在門口。莫讓明月樓的人來打擾。”


    待到那名男子出門將房門關上,先前那名拍手之人急不可待地站起身來,對中年人急切地問道:“真地斬了?!”


    “斬了。”中年人的口氣依然平靜。


    “太好……”拍手之人抬起手,正要朝桌上一拍,被中年人又瞥了一眼之後,連忙將手放下,坐回到椅子上,掩不住滿臉的喜色。


    “幾位仁兄,這件事,還請諸位在人前莫要露出任何聲色。”中年人掃了一眼房中剩餘的幾人,說道。


    “黃世兄說的是。咱們幾個都是一條心的,高興一下,自然不打緊。在人前可不能這樣。”一位年紀看上去最長的人說道。


    “對!對!對!那嶽雲與張憲聲名在外。嶽家軍更是根基未損。不明白我們良苦用心的人,隻怕還會以為我們是在幸災樂禍。萬一傳到嶽家軍或是一些頑固之人的耳中,未免不會惹來大禍事。”另一名體肥膘滿的人說道。


    “我們五大商號,終於可以鬆口氣了。”屋內剩餘的一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身體朝椅背一靠,似乎了卻了一樁大心事。


    此人口中所說的五大商號,便是如今大宋之內聲名極盛的黃、嚴、龐、陳、齊五家巨賈。其中,黃家主鹽業,嚴家主銅業(注1),龐家主絲綢,陳家主漕運,齊家主糧油。此刻這廂房之內的五人,便分別是這五家的當家之人。


    那名麵容微胖、臉上長有一顆大黑痣的中年人,便是黃家的當家人,黃友元。那名拍手之人,乃是嚴家的當家人,嚴世寬。那名年紀看上去最長的人,乃是龐家的當家人,龐均庭。那名體肥膘滿的人,乃是陳家的當家人,陳銘德。最後一人,則是齊家的當家人,齊崧。


    別看這五人其貌不揚,但他們卻都是富可敵國之人。他們所代表的其中任何一家,其一年的收入,隻會比如今整個大宋一年的歲入多,而絕對不會比其少。


    “是啊!終於可以安心好好地繼續做買賣了。”龐均庭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接過齊崧的話頭。


    “龐老哥,這下你好了。天下安定下來,你這絲綢的生意,嘖嘖!”陳銘德道。


    “哪裏!哪裏!到時候我那些貨南來北往的,還得借重陳世兄的水路啊!”龐均庭對陳銘德拱了拱手,笑眯眯地回道。


    “陳兄,咱們有言在先啊!這南北一旦穩定下來,我那些粗重東西,可是離不了你們家的船。到時候漕運忙起來,你可不能再漲我的價了!”嚴世寬對陳銘德道。


    “嚴兄這是哪裏話?就憑咱們幾家的交情,我漲誰的價,也不能漲各位世兄的價啊!”陳銘德笑道。


    “陳兄,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等開了年,我的貨就指著你們家來運了。”齊崧道。


    “沒的說!沒的說!幾位世兄看得起我,我絕對不會做不仗義的事兒。”陳銘德哈哈大笑道。


    笑罷,見黃友元一直沒有再說話,陳銘德對黃友元道:“黃世兄,還有心事?”


    陳銘德這一問,龐均庭、嚴世寬和齊崧同時看向黃友元。


    注1:大宋時期的銅業,並非隻是專指現在的銅產業,而是包括了金、銀、銅、鐵等各種金屬的開采與冶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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