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西行,地勢越發險峻,整整走了一天後,一座大山才映入唐僧的眼簾。


    那大山高聳,陡峭的很,分為五峰,就像五根手指直入雲端,正是‘五指山’。


    唐僧抬頭遠眺,毒辣的太陽讓眯起了眼睛,口中一番念念有詞後,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前進。


    他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能撐到現在,全憑一股精氣神。


    不遠處,出現一條蜿蜒的小溪,唐僧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俯身喝了個水飽後,繼續上路。


    又過半天,他終於兜兜轉轉的來到了五指山下。


    站於山下,自下往上看,這五指山更大,氣勢磅礴,五根山峰好似望不到邊,其中,還隱約有佛光浮現。


    和它一比,唐僧就如一隻螞蟻般渺小。


    “哇,好大的五姑娘,猴子就是被壓在了這下麵?”他口中幹澀,心裏痛惜。


    自己光是站在五指山下,就覺得有壓抑之感,更別說孫悟空整個人都被壓在下麵,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悟空,孫悟空,你在嗎?”


    象征性的喊了幾句,不過無人答應,唐僧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於是坐在一塊大岩石上休息。


    休息過後,他又是找尋了好久,依舊沒能找到猴子的蹤跡。


    “別說猴子了,連個鬼影都找不到,莫非還有什麽講究不成,總不可能是騙人的吧。”


    唐僧摸了摸後腦勺,不由得納悶起來,正這樣想著,突然靈光一閃,靈台清明,這是慧眼開啟的征兆。


    這狀態玄而又玄,他顧不得多想,趕緊四處一瞧,就見離地幾十米高的地方有一個小洞穴,其中有金光若隱若現。


    “找到了,原來還真是被障眼法給遮蔽了。”


    唐僧老臉一喜,跑到山洞的下方,手腳並用,就開始往上爬。


    爬到洞口,往裏一看,發現是個洞窖,裏頭牆壁上掛著幾支燭火,閃爍個不停,除此之外,連根毛都看不清。


    從岩壁上扣下來一塊手掌大的石頭,唐僧往裏探了探,然後扔了進去,來了個投石問路。


    噗通!


    好似砸中什麽東西了。


    然後,‘吱’的一聲,有猴叫傳出。


    唐僧聞得聲音,喜上眉梢,壓低聲音道:“悟空,是你麽,是就吱一聲。”


    沉默片刻。


    果然‘吱’的一聲,不過緊接著,一道滄桑的呢喃響起。


    “你……是何人,為何知道我的名字,又為何用石頭砸我腦袋?”


    那聲音很是沙啞,有氣無力,猶如五百年的歎息。


    聽在耳中,唐僧眼眶一紅,心中悲痛,這猴子被壓了五百年都不曾開口,現在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悟空別急,你再忍忍,為師這就救你出去。”


    說完,唐僧笨拙的跳進了山洞,眯眼一看,頓時呆立當場。


    這山洞很空曠,陰冷黑暗,霧氣升騰,一根根手臂粗細,泛著金屬光澤的鐵鏈從山頂垂落下來,縱橫交錯,而鐵鏈盡頭,則是山洞的正中央。


    在那裏,有一塊扁平的大石頭,上麵枯坐這一道落寞的人影。


    頭戴金冠光映映,身披金甲亮堂堂;足下一雙步雲履,威風凜凜美猴王!


    不是齊天大聖孫悟空,還能是誰?


    隻不過,現在的紫金冠染上了塵埃,黃金甲也黯淡了不少,步雲履已經破破爛爛,頭頂兩根鳳翎更是被折彎了腰。


    好一幅落魄之景!


    五百年來,齊天大聖就是這樣度過的?


    看到這一幕,唐僧呆滯了,眼眶濕潤。


    這時候,猴子動了,牽一發而動全身,整個山洞所有鎖鏈都哐哐作響,震耳欲聾。


    “你倒是說說,為何來此,如何救我?”


    猴子轉了個頭,一眼望了過來,眼神冰冷,毫無感情。


    好冷的眼神!


    唐僧被這一眼驚的渾身一哆嗦,透不過氣來。


    雙手合十做了個輯,才道:“貧僧唐三藏,乃東土大唐來的和尚,要去西天取經,幸得觀音菩薩指點,說貧僧有個大徒弟被困在五指山下,於是貧僧就來了。”


    聞言,猴子麵無表情,抬頭望天,似在冥思苦想,想了會兒後才恍然。


    “是有這麽一回事,觀音讓我耐心等待一位東土大唐的師傅,原來那人就是你。”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不過沒有想象之中的亢奮,反而透露著一股子憂傷的氣息。


    這一幕,讓唐僧心中不禁奇怪起來。


    什麽情況,書上各種版本的猴子不是一看師傅來救他了,就興奮的手舞足蹈麽,還一個勁抱怨師傅來得太遲,害他等的望眼欲穿。


    怎麽到我這裏還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呢,這個版本的西遊也太不靠譜了吧。


    正鬱悶之際,又聽猴子說話了。


    “我孫悟空若想走,區區一座五指山,豈能攔得住我,我若不想走,誰又能救我?”


    “既然五指山困不住大聖,為何不走?”唐僧問。


    “我心已死,這世間任何地方對我來說都如牢籠,還不如在這五指山下苟活,你走吧,你救不了我的。”


    說話時,他那聲音淡淡,充滿了悲切與絕望之意。


    唐僧聽得真切,不由得心神一震,大驚失色。


    堂堂齊天大聖,居然心死了嗎,怪不得看他的時候,總是有一股死氣沉沉的感覺,如一汪死水般,毫無活力。


    一時間,唐僧心有所惜,坐立不安,來回踱步,難過的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心裏邊悶得慌。


    他很想大哭一場,因為他心目中的大英雄墮落了。


    ……


    氣氛沉默下來,一人一猴都不說話,又不知過了多久,唐僧才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


    “既然如此,那貧僧就不打擾了,大聖好好歇息。”


    “要是覺得悶了,就多出去走走,對放鬆心情有好處。”


    “平時記得多理理猴毛,你看你,毛都開叉了,哪裏還有當年齊天大聖的威風模樣。”


    “……”


    眼睛發酸,唐僧憋著淚花亂說一通,隻為心中舒坦一點。


    說完後,見猴子不答話,他才一臉失望的抬腳,往洞口爬去。


    哀莫大於心死,這種人,勸不了,哪怕對方是法力通天的齊天大聖。


    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他,早日看開點。


    ……


    爬出山洞,唐僧站在五指山下,看著天上雲卷雲舒,不過心中依舊壓抑。


    良久,他才歎息一聲。


    猴子啊猴子,終究隻是一個苦命猴,哪怕把他救出去又怎樣,取了西經,成了佛後,他可曾笑過?


    ……


    我本神州一猢猻,生性桀驁惹眾生;


    五指山下嚐風雨,八十一難降妖魔。


    了卻功名入沙門,褪了戰衣穿佛衣;


    世人皆說成佛好,豈知佛衣掩音容。


    ……


    罷了,齊天大聖的傳說,也該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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