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翎轉過身來看著她,隻見她眼睛裏有著受傷的小動物那種可憐兮兮的表情,既驚慌又無助。


    “我害怕……”


    墨翎怔了怔,他沒有吹熄蠟燭,而是走向了床邊。


    他站在床邊看著沈希萌許久,然後輕輕歎息一聲,側身靠左在床邊看著她輕道:“睡吧。”


    沈希萌躺在床上偏頭看著墨翎,眨眨眼說著,“墨師兄……你也在床上睡吧。地上好硬的,不騙你……”


    墨翎清冷的聲音響起,“不用。”


    “不要!”沈希萌道,“這樣子我會良心不安的……”她抬頭瞟一眼墨翎,作勢要起身,“那我去睡地上好了……”


    墨翎看了看她,隻好側身躺在床的一側。


    沈希萌向床裏麵靠了靠,伸手拉住墨翎,“墨師兄,你向裏麵躺躺吧。”


    “不用。”依然是那清冷的兩個字。


    “可是你都蓋不到被子!”沈希萌說著便將墨翎向床裏麵拉了拉,然後又將身上的棉被搭在墨翎身上一些。


    墨翎看看她說道:“早些歇息吧。”


    “哦!”沈希萌答應著,緊緊閉上眼睛。


    隻是剛閉了沒有幾秒鍾,她偷偷睜開一隻眼,看見墨翎並沒睡而是看著自己,她就索性將兩隻眼睛都睜開來,滿臉嬉笑地看著墨翎,說道:“墨師兄,你是好人!”說完又趕忙將眼睛閉上睡覺。


    墨翎看著她緊閉眼睛的模樣不禁輕輕勾起嘴角,透出個清淡的笑意來。


    不多久沈希萌的呼吸便均勻起來,墨翎知道她是睡熟了。畢竟是大病初愈,身體還是虛弱的很,稍稍活動便乏的厲害。他抬手為她掖了掖被角將她嚴嚴實實,修長的手指輕輕觸碰了下沈希萌的睡臉。墨翎將她臉側的碎發理了理別在她耳後,手接觸到沈希萌臉上溫熱的溫度有些留戀。他的手指輕輕拂上沈希萌的眉眼,緩緩向下掠過鼻梁,撫了撫她還有些蒼白的嘴唇,很珍惜的樣子。


    墨翎緩緩地靠近,湊近那她的唇,距離進得他可以感受到沈希萌均勻的呼吸。就在他淡色的薄唇要碰上沈希萌的唇時,墨翎忽然發現睡著的沈希萌還是有些恐懼的微微發抖。他自嘲地一笑,身子靠近了沈希萌微微發抖的身子,輕輕將她擁入懷中溫柔地抱著。


    不知是不是被那麽溫熱的懷抱擁著的緣故,沈希萌不再顫抖,睡得更加安穩。看到這幅景象,墨翎也閉上了眼睛。


    一夜無夢。


    不知為何,沈希萌覺得墨翎已經不像初識那般淡漠清冷了。


    幾日來沈希萌都是這般過的,雖然她已經不發熱了,身上的傷痕也開始結疤了,但眾人仍是不許她下床走動,可把她這個一時都閑不下的人給憋壞了。


    眼看著身上的傷都要痊愈了,這天涎著臉對著每日按時來給她把脈的寧安瑾諂笑,“寧師兄……我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吧?”


    寧安瑾看著她溫潤一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那……”沈希萌看看他的臉色,“我能下床出門玩了嗎?”


    寧安瑾鬆開她的手腕,抬頭溫雅笑道:“身子還沒好就惦記著出去玩。”


    “嘿嘿……”沈希萌笑得一臉狗腿,“寧師兄,我真的好了!我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真的真的……我可以出去玩了對吧?”她抬起頭一臉期待的看著寧安瑾。


    “真是拿你沒辦法。”寧安瑾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


    沈希萌歡呼一聲,立刻諂媚道:“寧師兄,那我現在可以出去找翦瞳了嗎?”


    “今日不行。”寧安瑾搖頭,“明日才可以下床。”


    “啊?”沈希萌張大嘴巴,哀求道,“師兄……師兄……求求你了,我快要悶死了……”


    寧安瑾仍是搖頭,雖然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隻是眼中很是堅定。


    沈希萌知道無望,便低下頭去撇著嘴。


    寧安瑾取出一個紙包遞到她眼前搖了搖,沈希萌立刻一臉燦爛的抬起頭來笑著,“鬆子糖!謝謝師兄!寧師兄對我最好了……”


    寧安瑾無奈笑笑,“身子剛好些,不可吃太多甜膩的東西。”


    “嗯嗯!”沈希萌眼裏隻有鬆子糖,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取開紙包捏起一粒便丟到嘴裏,滿臉享受地吧唧著嘴。


    “好好歇息吧,明日便可下床了。”寧安瑾交代道,“即使下了床也不可太過疲乏。”


    “好嘞!師兄你就放心吧!”沈希萌一邊有滋有味地吃著鬆子糖,一邊答應著。


    一整天沈希萌都滿懷期待地過了去,連那黑漆漆苦澀無比的藥汁,她都覺得比平時好喝了些。雖然她仍是苦的連鼻子都皺起來了,但總是滿臉傻笑地喝了下去。


    末了還豪爽地說了一句,“好酒!”隻可惜豪爽隻堅持了一瞬便伸著舌頭去尋鬆子糖了。


    看得一旁監督她吃藥的翦瞳直接呆住,“希萌,你平日不是死都不願意吃藥的嘛……”


    “良藥苦口利於病啊……”沈希萌一臉深奧地衝翦瞳搖頭,說完又將胳膊一把搭在翦瞳肩膀上,“我明天就要出獄了,咱們要好好慶祝慶祝啊!”


    “寧師兄說了你不可太過疲乏!”翦瞳立刻義正言辭地說。


    沈希萌馬上一副苦大仇深地看著他,“叛徒!你背叛我!”


    “反正寧師兄說了肯定是自有道理,希萌你的身體才剛好,不能太過勞累了!”翦瞳一昂頭粉紅色的小嘴開合道,“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說完便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房門,留下沈希萌坐在床上目瞪口呆。


    他出去許久,沈希萌才反應過來大叫道:“喂!咱倆到底誰是小孩子啊——”


    晚上墨翎回到房間,沈希萌迫不及待地笑著道:“墨師兄,寧師兄允許我明日下床出門走動了!”


    墨翎那清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微微點了下頭。


    沈希萌這邊絲毫不覺得冷場,自顧自高興道:“明天要去哪玩呢……這幾日可把我憋壞了!我要玩個痛快……對了,就和翦瞳還有小樓他們來個不醉不歸好了!”


    “不可。”墨翎那淡漠清冷的聲音響起。


    “為什麽?”沈希萌抬頭抗議,可是對上墨翎那琉璃般的狹長眸子,立刻軟了下來,諂笑道,“師兄……我已經好了!真的,寧師兄都同意了……”


    墨翎掃她一眼,絲毫不為所動地做到床沿,“身子剛好,不可鬧得太瘋。”


    沈希萌立刻不依了,胡攪蠻纏起來,她趴在床上一把抱住墨翎的腰,一陣哭嚎,張口便脆生生叫起來,“爹!”她做抽泣狀,“萌兒與那窮秀才翦瞳是真心相戀的……那日我們相識斷橋,便一見傾心……萌兒已經不能沒有他了!雖說他現在窮酸了些,但他說他進京高中後便來迎娶萌兒!爹若是不同意,萌兒隻能以死明誌了……”


    墨翎不急不躁不慌不忙,聽她把所有的台詞都念完,才悠悠丟出兩個字,“放手。”


    “不放!”沈希萌抱的更緊了些,大聲道,“除非我死,否則,萌兒怎麽也不會放開墨郎的!我不許你走……”


    “放不放?”墨翎的聲音依舊是不冷不熱。


    隻是沈希萌卻是一個哆嗦,連忙放開手,狗腿笑道:“墨師兄……我不瘋,我就出去隨便走走!我都快要憋出病來了……”


    墨翎掃她一眼,“睡覺。”


    沈希萌抬頭看他臉色,“那師兄同意了?”


    墨翎這次連話都沒有了,隻是看著她輕輕挑了下眉。


    沈希萌立刻乖乖躺回床上,拉上被子連腦袋都蒙起來,嘴裏念叨著,“知道了知道了!這就睡!”


    看她那認命的模樣,輕輕一笑,亦是側身躺在床上。伸手扯下她蓋在臉上的被子道:“你打算悶死自己麽?”


    在被子裏麵悶了半天的沈希萌連忙呼吸幾口,這才轉過來對墨翎笑道:“那……師兄,我明天能出去玩了對吧?”


    這次還不待墨翎開口,她便很有自知之明地閉上眼睛,“知道了知道了,睡覺睡覺……”閉上眼睛沒一會兒,那邊就傳來了她平緩的呼吸聲。


    墨翎看著她的睡顏,眼裏有著些無奈,也有著些寵溺。


    他也慢慢合上雙眼,準備歇息。


    隻可惜這份平和沒維持多久,窗外便有個黑影閃過。墨翎驀地睜開雙眼,兩眼清明,絲毫沒有睡意。他看了看身旁的沈希萌,輕輕起身,出得門去。


    門外正站著個黑衣蒙麵的人,但是仔細看卻能發現她身形纖細,竟是個女子。


    “你來做什麽?”墨翎開口道,語氣冷清。


    那黑衣人也開口,聲音很是冷豔,“不希望我來,是否是有不想讓人知道的事?”


    “你什麽意思?”墨翎冷冷掃她一眼。


    “我的意思你不會不知道吧。”她開口,“聽說你為了救她,連蓮火門的勢力都動用了?你不是一直都不喜蓮火門嗎,不是一直都努力劃清界限?這次卻動用了你少主的權力,這下你可是再也無法不問蓮火門的事了……”


    此人說的都是真的。


    他是蓮火門門主的兒子,若是他想,他可以為所欲為,誰也奈何不了他這江湖第一殺手組織的少主。但他寧願隻是個平常人家的兒子,他從來不喜蓮火門,他也不打算繼承這門主一位。


    隻可惜此次沈希萌失蹤,三天毫無音訊,他實是沒有辦法,隻好動用了蓮火門少主的權力。然而這就意味著,他再也無法與蓮火門劃清界限。


    他一輩子都無法脫離蓮火門了。


    “房裏那個……對你來說已經重要到可以用你的一輩子自由去交換?”那女子又開口了,“但這恐怕對她並不好吧……”


    墨翎驀然抬起頭來看著她,冷然道:“你想做什麽?”


    “並不是我想做什麽……而是,蓮火門就不允許這樣的存在。”那女子輕笑一聲,“她與你在一起最後是什麽結果,你最清楚不過了不是嗎?還是你在欺騙你自己?小時候的事你已經忘記了嗎?蓮火門的少主,是不能有喜歡的東西的……”


    墨翎側過頭去不語。


    “若你執意這樣,她恐怕就有危險了……與整個蓮火門為敵的後果,你該是知道的吧?”那女子繼續道。


    墨翎沉默許久,才抬起頭來道:“此事我自有計較。你又如何呢?你自己的事情……”


    那女人的聲音驟然冷了起來,“我早已打算好,這兩日便動手。”


    不久後她又回複了原先的冷眼聲音,“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好生考慮,希望到時候不是我來執行誅殺任務。”說完便轉身提起輕功飛身離去。


    墨翎站在門前,微涼的春末夜風拂過他束在腦後的漆黑發絲,帶出一股寂寥的味道。


    他就那樣生生站著,陷入了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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