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了,篝火燃起來了,人們紛紛來到打穀場上,看著被綁在木樁上的江靈。


    江靈奄奄一息,氣息幾無。


    二娃娘憂心忡忡地看著江靈,想到江母此刻的形容,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真是造孽啊!


    為什麽偏偏被邪靈上身的是江靈呢?


    二娃娘再歎一口氣,從人群中發現了呆若木雞的二娃,立刻板著臉走到他麵前,拎著耳朵,將他往家裏拽去。


    在他們身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從人群中站了出來,語氣平緩又惋惜地訴說著江靈被邪靈附身的事,囑咐各位多多照顧寡母江母,便搖搖頭,走到了一邊。


    一個精壯的男子舉著火把,邁著堅實的腳步,走到了幾乎要堆成山的柴火前,火光照的他的臉十分嚴肅。


    不知道有誰小聲地啜泣起來,人們沒有去找哭泣的人,反而肅穆地仰起臉來,暗暗祈禱江靈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男子將火把往柴火上一扔,火把立刻引燃了幹燥的柴火。


    煙塵滾滾,江靈突然開始咳嗦起來,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住手!”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從人群後麵傳來,聽起來氣喘呼呼,像是走了很遠的路一樣。


    人們心裏納悶,便趕緊讓出一條路來,定睛一看,竟然是個連胡子都白了的老頭子。


    “你們怎麽能動用私刑,草菅人命?快住手啊!”


    他邁著蹣跚的步子,指著正在燃燒的火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快救人!”


    就在人們還沉浸在驚奇中時,老人的身後突然竄出一個人來,一個箭步便跳過了燃燒的篝火,來到了江靈的麵前。


    他快速地將江靈身上的繩子解開,又將她放到背上,走到柴火前,大腳一踢,將個柴火堆踢得漫天火星,這才騰出一條路,讓他從火裏逃出來。


    火星子亂飛時,人們紛紛躲避,再看時,他已經跟老人站到一起,背上還背著江靈。


    “你是何人?為什麽要管我們的事!”


    有人怒吼著質問,但老人不聽不看,囑咐救人的男孩將江靈放下,先探了探鼻息,這才略微鬆了一口氣,說道:“本人姓薑,是鎮上的大夫。貴村江展身體有恙,托我來看望。診治完畢,聽聞你們要燒死一個女孩,我便想來看看。”他緩一口氣,說道:“幸虧我來的及時,不然這小娃娃就要枉死了。”


    人們一聽他是個大夫,便語氣緩和了很多,不過,他們燒死江靈的心意仍然未改。


    “她被妖邪附體,要不然我們怎麽會燒死她?”


    “是啊,你怎麽將她放出來了?”


    “她萬一醒了傷人怎麽辦?”


    薑大夫一手撐著地,想要站起來,男孩趕緊扶了一把。


    他說道:“這孩子好得很,怎麽會被邪靈入體?哪怕她真得中了邪,也要叫道人驅邪才是,怎麽能這麽草率處置?”


    人群中傳出一聲冷笑,說道:“道人都被她身上的妖邪克死了,還有哪個道人敢來除邪?”


    薑大夫一聽,氣得跺了腳,說道:“我敢替她除邪!”


    眾人嘩然。


    薑大夫又說道:“今日先讓我帶走她,可否?”


    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但是誰都拿不了這個主意。


    這個時候,剛剛出來主事的老人又從人群裏走了出來。


    他向薑大夫揖了一揖,張大夫趕緊回禮。


    隻聽老人說道:“江靈是我村中人,父死母病,著實讓我們惋惜。可今日她身上的邪事頗多,我們想留,也留她不住。若是薑大夫執意要帶走她,我便替她娘親做主,允了這樁事。不過,若是江靈發起邪來,傷了大夫,便與我們無關了。”


    薑大夫略一思索,看看躺在地上的江靈,重重地點頭道:“那便這樣。回去的路長,我們先走一步。”


    那男孩已經背起了江靈,跟在薑大夫身後,一步一步地走進夜色中。


    人們看著他們消失,心裏皆鬆了一口氣,以為除了一個禍患,哪知突然有女人的尖利哭喊劃破夜空,鑽進了他們的耳朵裏。


    她喊道:“江靈的娘又上吊了!”


    人們大驚,趕緊湊過來詢問詳細。


    二娃娘泣不成聲,勉強說道:“我回去就見明秀的脖子上纏了一根布帶,掛在床頭上,再一探鼻息,已經沒有了。身上也涼了,應該是去了有一會兒了。”


    她忍不住哭喊起來,眼睛看到了二娃爹似吃了苦瓜的臉,罵道:“都怪你們出得這餿主意!這家子可是完了!”


    二娃爹冷不防被媳婦當著外人這麽說落,臉色當時就掛不住了。


    他立刻吵吵嚷嚷起來,說著燒死江靈的事,眾人有份,憑什麽怪在他一人頭上!


    他罵著二娃娘死婆娘,跳腳般地往江靈家裏去,眾人也都跟了上來。


    到了江靈家裏一看,江母果然躺在榻上,頭被布袋纏在床頭上。


    上前探一探,已經氣絕多時。


    眾人皆惋惜,有幾個婦人已經放聲哭了起來。


    唉,可憐江母,年少識人不準,葬送了青青年華。好不容易將女兒養到九歲,又生生被女兒帶累地日夜操心,疾病纏身,最後竟落得個床頭自縊的結果。都說孩子是父母的孽債,想來也是有幾分道理。


    江靈家中再無別人,隻得鄉鄰操持喪禮,將江母用薄棺裝著,草草地埋到墳地裏。


    再說江靈,也實在可憐。


    她被薑大夫帶著上了馬車,搖搖晃晃地往鎮上走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唯一的親人,她來不及進門一見的娘親,已經咽下了最後一氣。


    她被男孩半摟著,喂了幾口水,此時依舊昏迷不醒。


    男孩見江靈嘴唇爆裂,便用手指沾了水,抹在她的唇上。


    他歎一口氣,對著閉目眼神的張大夫說道:“爺爺,我們要把她帶到家裏去嗎?”


    張大夫依舊閉著眼睛,看起來十分疲憊地說道:“這麽晚了,哪有其他的地方能安置她?”


    男孩又看了一眼江靈的麵容,問道:“爺爺,她真得被邪靈附身了嗎?我怎麽看著不像?”


    薑大夫聽了這話,才睜開眼睛,眼神裏都是慈祥的笑意。


    他說道:“她自然沒有被邪靈附體。若是有,你身上的石頭早就提醒你了吧!”


    男孩點點頭,隨手摸了摸脖子上掛的石頭。


    “爺爺,你是因為她沒有被附體才救她嗎?”


    薑大夫皺著眉頭,責怪道:“少華,爺爺是那般冷血的人嗎?他們二話不說就想將孩子燒死,我自然要先攔下來再說。等到你一來,我知道她無事,才決意帶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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