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場深處的庭院。


    夏極正泡在一個巨大的陶缸之中,缸內熱氣彌散,在冬日的月色裏彌漫成一道紗,隱約可見其中的各類中草藥。


    “真是無趣的生活...不過好歹提升了自己在明麵可以使用的實力了。”夏極打了個哈欠,他倒不是困,而是在模仿著螻蟻的生活日常。


    突然,前方的道場傳來嘈雜的聲音,傳來的驚風令薄薄的竹簾揚了揚,卻又旋即恢複原樣,靜靜垂著。


    “要不要去看看?”夏極有些糾結,這時候是鶴仙老師在主持道場,即便遇到了些麻煩,自己這個做弟子的,也應當相信師父可以解決吧?


    所以,他又下潛到缸底,“咕嚕嚕”的吐了幾個水泡。


    驀然,一聲尖叫撕裂也夜間的平靜。


    隨即則是一陣陣舞刀的風聲,以及此起彼伏的哀嚎。


    夏極從缸底鑽出來,望著竹簾那頭瞧了瞧,卻見一道墨色身影如光似電的在道場裏穿行,像是在屠殺。


    他既然能屠殺,隻能說明鶴仙老師很可能已經遭遇不測。


    “失算了...”他麵色有些不好,居然有這樣的人物來襲擊道場,豈不是逼迫著自己超水準發揮?


    “小師父!小師父!”一個少女才剛剛從簾子那邊探出頭,便麵容現出痛苦之色,而變得一陣扭曲,一把帶著墨色刀芒的長刀從她背後一貫而出。


    帶著遮麵鬥笠的黑衣男人,緩緩的走入了庭院。


    “龍青傲呢?白虎柔呢?”他聲音嘶啞而冰冷。


    來人,正是如今紅景莊莊主的三弟,張函穀,他自從修習了凶刀煞衍訣後,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而內心的殺氣也是越來越重,無論多大的事情,都會令他暴跳如雷。


    而當初令他修習這門功法的源泉,乃是龜鶴刀社,乃是龍青傲,乃是父親的重病!父親,可是為了自己與這白虎柔的婚事才會過來的!


    若不是為了自己,他也不會有事。


    夏極瞄了瞄他長刀外的那一尺黑芒,突然嗅了嗅鼻子,眼睛驀然瞪大,然後逐漸的顯出一絲貪婪的意味。


    他盡可能的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點,生怕嚇到了麵前的人。


    “大師兄,和師姐都出門了,有什麽事,你來找我。”


    那鬥笠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你就是那什麽雲天刀君?也罷,就先拿你祭我手中之刀!你們龜鶴刀社所有人都得死。”


    說罷,張函穀就昂著頭,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陶缸前,黑芒隨手揮出。


    此時的他可謂是自信到了極點。


    畢竟之前那高不可攀的鶴仙老師,竟然也死在了他的刀下,這一尺黑芒似乎可以攝人心魂,令人隻能引頸就戮,而無法反抗。


    夏極睜大眼。


    來了...來了...


    這種幸福的感覺。


    然而,在張函穀眼睛裏,卻是一副被嚇傻了模樣。


    “果然,如此的禁忌刀法,根本不是江湖該存在之物...”他悠悠歎了口氣,同時心裏也有些明白,自己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一種生命力隨著刀法正在流逝的感覺,從他心頭產生。然而,即便靜坐家中,這種感覺依然存在,似乎從他開始修煉那一頁血紅色紙張上記載的功法時,就已經有了這種感覺。


    與其如此死去,不若以最後的生命,來讓江湖記住我張函穀的大名。


    屠殺了這龜鶴刀社後,自己便會與紅景莊脫離關係,然後將生命最後的時間,用在揚名立萬、逍遙快活上。


    即便正道追殺,也不害怕了,隻有手中還有這刀,他就絲毫不懼!


    黑芒一尺,從刀尖爆出,似是增長了武器的攻擊距離。


    而黑芒裏如泣似訴的詭異雜音,卻是令人為之悚然。


    張函穀冷冷一笑,手中之刀刺入陶缸之內,那速度明明不快,似乎像是黑芒長了手腳,給人一種緩慢“爬行”的感覺。


    但是人的目光卻攝於黑芒,而無法動彈。


    “結束了。”


    張函穀微微抬頭,柔和的臉頰在月色裏顯得格外妖異。


    突然,他心中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力量正在距離自己遠去。


    他驀然低頭,看向那陶缸之中,黑芒並沒有刺入那什麽雲天刀君體內,而是被他咬住了。


    他左手雙指輕輕夾住刀身,森白的牙齒此時正上下咀嚼著黑芒,時不時發出“吸”的聲音。


    見到張函穀低頭,那少年露出溫和的一笑:“等等,莫要著急。”


    張函穀心中悚然,哪裏敢再等,便要抽刀後退,拉開一段距離。


    但他似乎被黏住了,無論是身子,還是靈魂都動彈不得,除了眼珠還能轉動,鼻子還能呼吸,身子還能顫抖。


    隨著那少年的咀嚼和吮吸,黑芒似黑米麵條一般,被他“呲呲呲”的吸著,很快那刀尖的一尺黑芒就消失全無。


    那少年也不焦急,拈著刀身的左手雙指以某種奇妙的旋律,彈動了幾下,隨即,又是一道黑芒湧出,同時張函穀也能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逝去,原本黑發裏夾雜的花白又多了不少,他的皮膚開始變得枯皺。


    如此幾番,站在陶缸前,那來勢洶洶的紅景莊三公子,修習了魔功的張函穀已經成了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夏極鬆開手指,那張函穀整個人頓時癱倒在地,雙目圓瞪,仰望著天空的月,隻是身子卻是再也沒有力氣動彈,他已快死。


    而今晚的月,真是詭異。


    就在這時,黑暗裏響起一陣輕如“微風掠地”的聲音,一道寒光在低伏灌木間稍縱即逝。


    踏...


    踏...


    幾聲韻律在靜寂庭院裏響起,像是催命的鼓聲。


    夏極打了個哈欠,裝作沒聽到的模樣。


    直至那道寒光驟然從他身後,斜下三十度刺來,隱於黑暗,隔絕光明,無聲無息,甚至連與空氣摩擦的風聲都沒有。


    刺若有急速,便會與風相撞,而發出聲響。


    但是是這一道寒光卻似乎是融入了風中,而那隻是一把匕首。


    夏極身子微微一側,左手抓住那黑衣人的左手,借他的力道,將他整個人扯下,然後刺入倒地的張函穀心髒。


    他身形猶如鬼魅,下一刻,便在熱氣裏,右手拿起張函穀的手中,翻手一刀,便是將這莫名而來的黑衣人給直接梟首。


    做完這一切後,他微笑著拍了拍手,仔細看了看現場,確實是一副同歸於盡的模樣。


    “謝謝你。”他真誠的對著這不知從何處來刺殺他的黑衣人道了聲謝,盡管他的頭已經沒了,眼中帶著驚恐與不敢置信之色。


    夏極視線一掃,卻見到剛剛衝出簾子的那個社中少女居然沒有死絕,張函穀的刀並沒有將她徹底殺死,此時還殘存著一絲氣息。


    “小...師父...”


    那少女看著赤身裸體走來的雲天刀君,眼前卻盡是駭然之色。


    這個人真的是她們的小師父?


    她剛想著的時候,夏極已經彎下了腰,輕輕捏了捏她粉嫩卻蒼白無血的臉頰,然後捂住她正待嚎啕大哭的嘴,柔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那少女驚恐、痛苦、害羞而疑惑的看著他,表情複雜。


    “沒事了...”


    他頸間的幾根墨黑長發驟然伸長,從少女胸口傷口處插入,電射入她心髒。


    瞬間完成了之前張函穀未完的工作。


    如此,現場再無一目擊者!


    張函穀殺死了這少女,與黑衣人同歸於盡。


    想了想,夏極又鑽入了陶缸,繼續未完的泡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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