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天生自帶氣運加成。


    秦中羽看了一眼手頭上這份副榜,看著上麵“劉俊彥”三個字,再想起自己看到的修改後的榜單,竟然止不住的想著,難道真如鄉試時流傳的那般,自己那個師弟是文曲星下凡,離他近的,就能沾染到他的氣運。


    會試第一場考試尤為重要,秦中羽看過自家師弟宋修之第一場的考卷,也看過今科會元的答卷,自家小師弟若不是生病,會元之位,怕是直取囊中。


    他自己病了,兩個朋友倒是上榜了,秦中羽感慨著,當真是星君功力不淺。


    伴隨著報喜差噠噠的馬蹄聲,同樣的馬蹄聲也圍住了不少府邸。


    皇帝自接到信後,按住不發,隻命暗衛與飛虎衛私下調查,昭朝開國以來,最惡劣的一起科舉舞弊案,還未爆發,就這樣在無形中消弭殆盡。


    如同湖麵落入一粒塵埃,水波不興。


    禮部尚書徐蔚此時正跪在禦前,看著陛下扔給他的信件,信封上是五個難看至極的大字:徐成玉親啟。而信封裏,是一張滿是折痕的紙,不過一眼他便臉色慘白如紙。


    “陛下,臣是冤枉的,這雖是臣的字跡,卻不是臣寫的,求陛下明鑒。”徐蔚看完信,整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不是你寫的?何以見得?”皇帝挑眉問道。


    “二月底,臣與幾位同考官一起進入貢院,此後貢院大門緊閉,無人出入,如何漏題?且此等私密之事,臣如何會用自己的字跡,陛下明鑒!”徐蔚跪在地上辯解道。


    “你可知,暗衛在監視徐成玉時,他說了什麽嗎?”皇帝認認真真的看著徐蔚。


    徐蔚滿臉茫然,就聽見皇帝繼續說道。


    “徐成玉口口聲聲,說是你這個族叔給他的,還囑托,徐家人才凋零,希望他能憑此扶搖直上。”


    徐蔚整個人都癱軟在地,“陛下,臣從未說過此言……臣確實見過徐成玉,那時會試主考官人選都未曾定下,他也曾想攀親戚,但被臣拒絕了,臣與他不過是同為徐姓,同在徽省,卻並不是一家,陛下一查便知!”


    “若汝高中,連宗亦無不可。”皇帝淡淡的開口。


    “臣是說過這話,可這意思是不看好他會試高中,委婉拒絕他的連宗之意,覺非暗示送他上青雲!”徐蔚解釋著。


    “那為何送信之人,是你那書童?”皇帝厲聲問道。


    徐蔚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問道:“是臣的書童?白棋?”


    “不錯,據徐成玉指認,那送信之人是你的書童白棋,他沒有進入貢院,卻一樣得到了考題。”


    皇帝繼續說道,“貢院出題之前,確實封閉出入,說是蒼蠅都飛不進去,但天底下哪有真正的密不透風,事實如何,你心中也清楚。”


    徐蔚跪在地上辯解道:“今次會試,出題人不獨臣一人啊,陛下!”


    “可與徐成玉有牽連的獨獨你一人。”


    “臣與徐成玉也僅僅隻有一麵之緣!白棋這個背主之人,他做的事情我如何能知?”


    皇帝不肯透露更多細節,轉而權道:“君臣多年,朕不是不念舊情之人,朕此時允你自辯,你若坦白,可從輕發落,若還是冥頑不靈,到了詔獄可就由不得你了。”


    “臣不曾行舞弊之事,求陛下明察。”徐蔚伏地,行大跪之禮。


    皇帝神色不明,許久方才歎道,“禮部尚書徐蔚,牽涉舞弊事宜,下詔獄待審。”


    “陛下,他人處心積慮,臣如何能防,臣隻有一請,淑妃娘娘生性單純,十皇子殿下年歲漸長卻依舊不諳世事,不論臣定罪與否,但求陛下不要牽連娘娘與殿下。”


    皇帝靜靜的看著這個潛邸時便跟隨的舊臣,許久才輕聲道:“朕不是那樣的人,你又何必做此姿態。”


    舊人,又少了一個,皇帝心中感歎。


    葉信芳與劉俊彥絲毫不知這其中的變故,葉信芳寫了封信回家之後,便開始準備殿試事宜。


    殿試是在皇宮中舉行,到了這最後一道考試,隻有一類題型,那就是策問,可以是內閣出題皇帝選定,也可以是皇帝自行出題,古時每次科考,如若中榜,哪怕主考官不識得中榜者,也被中榜者稱為座師。


    而殿試的意義,除了再次檢驗上榜者的學識能力,還為了防止主考官與考生之間結為朋黨,殿試由皇帝擔任主考官,新出爐的進士們就會成為皇帝的學生,被稱為天子門生。


    葉信芳這些日子,除了進行最後的抱佛腳工作,還參與了殿試前的一場複試,這場複試考起來倒是簡單,隻是為殿試上一道保險,檢驗貢士們是否有真才實學,防止有人渾水摸魚,依靠作弊進了殿試。


    其實葉信芳打心底覺得,以複試題目的難易程度,想要找出作弊者有點難。


    除了這場複試,禮部也組織這些貢士們進行了一次禮儀培訓,隻是簡單的禮儀訓導,主要是為了防止他們君前失儀。


    這些日子葉信芳理直氣壯的斷更,那兩個小太監還什麽都不敢說,皇帝是派二人輔助寫作,催更隻是大太監宋吉祥的私下提點。


    科舉是葉信芳的終身大事,小太監自然不敢置喙,要是真逼急了,葉信芳直接跟皇帝告狀,兩人豈不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五月初三,這日天還漆黑,葉信芳與劉俊彥便已經穿戴整齊,換上一身嶄新的衣衫,吃過早飯之後,提著小考籃,坐上了馬車。


    殿試是大事,便是嗜睡的妍娘都努力的爬起身,出門為二人送行。


    宮門口前的官道上,此時已經有數量馬車停留,路都要被他們堵住了,葉信芳看到有不少軍士在這裏充當古代交警,催著這些送行的人將馬車弄出去。


    葉信芳的馬車不得進入,就在此地下車,遠遠就看到不少考生已經在宮門口排隊。


    會試的座位次序是打亂排列,而殿試卻是嚴格按照會試的名次來。


    此時天色尚早,有禮部派遣的小官上前來整理隊形,一共列了兩隊,葉信芳和劉俊彥剛走近隊伍,便有官員上前來詢問身份名次,那小官沒有細細核查,隻是粗略的看了一下二人的身份憑證。


    看完劉俊彥的,小官直接指著右邊隊伍的末尾,那便是劉俊彥的位置,而葉信芳卻被他親自引著往隊伍中間走。


    葉信芳在隊伍裏站了一會,又有小官過來,這次是仔細的核查身份,外貌都不能有一絲不符。


    葉信芳本等著對方繼續搜身,卻不想那小官在核查身份無誤後,便去檢查下一個人了。


    難道殿試不再搜身了?葉信芳疑惑。


    一直等到進了宮門,也沒有見到搜身之人,葉信芳想著,現代安檢都要捏捏丸子頭,怎麽古代麵聖這麽隨意了?


    貢生們由前頭的小官指引著,到了一處簡陋的宮室。


    裏麵是一個巨大的湯池子,葉信芳進入時,已經有數人在其中沐浴,他還看到有小太監在幫貢士們搓背,居然還有考生是一臉享受的。


    有小官解釋,麵聖之前,需得沐浴更衣,防止衝撞陛下。


    葉信芳被迫在古代進了一回公共澡堂,看著這些人或白或黑的身體,他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覺得辣眼睛。


    他剛脫完衣服,便有機靈的小太監上前幫他將衣物抖開折疊整齊,葉信芳覺得自己洗完就要穿,何必再來這麽一遭。


    他也這般勸了小太監,哪知對方一本正經的答道:“這些都是規矩,若大人們是看到您這不整齊,奴才要挨罵的。”


    雖然聽他這麽說,但葉信芳覺得小太監整理衣物時未免也太過認真了點,好像在細細的找什麽一樣。


    葉信芳拒絕了搓背服務,自己動手,沐浴更衣之後,葉信芳才拿回考籃,感覺裏麵好像有翻動過的痕跡,詢問之下才知是經過了搜檢。


    殿試需得麵聖,除了防止作弊,也要防止有人攜帶刀劍之類武器,搜檢便必不可少。他這才明白,之前小太監哪裏是整理衣服,而是搜檢。


    等到考生們終於進入保和殿,此時已是黎明時分,曆經點名、散卷、讚拜、行禮等禮節,葉信芳這才能看到自己的試卷,試卷與答卷的紙張均是雪白細膩,顯然是上等宣紙,看了一眼上麵的題目,葉信芳懵逼了。


    《問帝王之務》


    材料為:“皇帝製曰:蓋聞古先帝王之觀人,莫不敷奏以言,明試以功。漢之賢良,宋之製舉,得人為盛。朕自臨禦以來,屢詔有司搜羅賢俊,然而傑特猶若罕見,故又特延子大夫於廷而親策之,以庶幾於古先帝王之盛節焉。曆代之親策,往往以敬天勤民為務。古先帝王之敬天勤民者,其孰為可法歟?所謂敬天者,果惟於圜丘郊祀之際,致其精一者為敬天歟?抑他有其道歟?所謂勤民者,宜莫如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暴食者矣。其所以不遑暇食者,果何為耶?豈勤於庶事之任耶?自昔而觀,宜莫急於明倫厚俗,倫何由而可明,俗何由而可厚耶?三代而下,惟東漢之士俗,趙宋之倫理,差少疵議。果何道而致然歟?蓋必有可言者矣。宜著於篇毋泛毋略。”


    可以,太霸氣了,這很殿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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