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鹿鳴,自然是宴如其名,宴席開始,先是奏《鹿鳴》之曲,舉子們未經排練來了一場大合唱,齊頌《鹿鳴》之歌。


    動人的歌聲,不存在的。


    一堆人唱的參差不齊,葉信芳就是濫竽充數的,跟著眾人動動嘴巴,巧的是,他身邊兩位也是張嘴不出聲。


    唱完了歌,由解元打頭,寫了一首鹿鳴詩,葉信芳沒有任何準備,但是完全不擔心,因為這樣的大場合,也就前十名能出風頭。


    葉信芳的位置靠後,能看清主席那邊的情況。他本以為能看見上次院試的熟人,但一眼望去,大多是陌生的麵孔,便是西寧府學的同窗也沒有幾人,宋修之那般年紀的自是鳳毛麟角,而如葉信芳和劉俊彥這般的,也沒有幾個,絕大多數都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葉信芳的位置靠後,向大人們敬酒這樣長臉麵的事情,自是輪不到他。葉信芳專注的看著席麵,全都是上等精致的菜肴,也許是因為是巡撫主持,規格比上次知府宴席高出許多,薄如蟬翼的魚膾,用細縷金橙調拌,金橙絲色黃若金,魚片色自如玉,看著就胃口大開;另有精心烹製的烤羊,據說是選用羊身上最鮮嫩的部分,撒上上等的作料,外酥脆,內鮮嫩,入口噴香,還有各色冷熱佳肴,令人回味無窮。


    鹿鳴宴上觥籌交錯,參加宴席的達官貴人極多,葉信芳終於見到了那位擅長玩花樣的章巡撫,對方看著四五十歲的樣子,盡管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來厚重的痕跡,但依稀還是能看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美青年。


    葉信芳詫異的是,此次主考官竟然出人意料的年輕,不開口的時候就像是一個跟著長輩出門的公子哥,一旦開口,就能感受到那種氣勢,穩穩的壓著年近五十的副考官。


    “小解元郎,可曾拜師?”馬清笑著問道。


    宋修之站起來躬身答道:“學生不才,未曾拜師。”


    馬清剛想開口,就被秦中羽打斷,“那倒是巧了,我老師曾欲收一關門弟子。”


    馬清小算盤打得精,卻被秦中羽給壞了好事,心裏雖然不忿,麵上卻絲毫不敢顯露出來。


    “若是能拜得許廷和先生為師,真是他的造化了。”馬清還得擺出一副為宋修之高興的樣子,心裏被提多別扭了。


    許廷和是名滿天下的大儒,豈是他一個小小翰林可以比的。


    “馬大人剛才,不是打算收徒吧?”秦中羽卻不依不撓的問道。


    “哪裏哪裏,絕無此等想法,本打算將解元郎引薦給國子監的方大儒,既然秦大人有心,那自是不敢相爭。”馬清苦水都往肚子裏麵咽。


    “那就承讓了。”秦中羽笑著說道,轉頭看向宋修之,“你此番回鄉與家人告別之後,便與我返京,可願意?”


    這種場合,葉信芳原本還有些擔心他會對著幹,沒想到小小少年,此時滿臉都是鄭重,答道:“不敢請耳,固所願也。”


    就像是幼鷹終於學會了展翅,卻沒有回頭看看他起飛的巢穴,葉信芳心中也不知是失落多一點還是高興多一點。


    鹿鳴宴後,葉信芳一行也沒有多待,匆匆踏上了返程之路,來時浩浩蕩蕩的秀才出行車隊,回去時卻隻有五輛馬車,其他落第的同窗早就先行返程。


    “你拿著吃吧,是不是餓了?”葉善安將饅頭遞給眼前的小乞丐。


    小乞丐黑亮的眸子死死的看著對方,卻並未伸手接過。


    “放心吧,是幹淨的,我特意省出來的,本來是打算做宵夜的。”葉善安也學著他的樣子蹲了下來,將饅頭送到小乞丐的鼻尖。


    小乞丐聞著饅頭的香味,不禁咽了咽口水,伸出黑乎乎的雙手接過。


    “你的手受傷了!”葉善安看到對方手上細長的疤痕。


    小乞丐沒有回答他,繼續狼吞虎咽的啃著饅頭。


    “我看見你在這裏晃蕩好幾次了,是在找什麽人嗎?你跟我說說,也許我能幫你。”葉善安歪著腦袋,十分好奇的問道。


    搬到這個宅子之後,葉善安好幾次外出,都看到這個小乞丐,對方老是探頭探腦的往葉家宅子裏看,索性趁此機會問清緣由。


    那小乞丐聞言,頓了頓,一把推倒葉善安,站起來撒腿就跑。


    “你推我幹嘛?我還給了你吃的!”葉善安隻覺得十分委屈。


    那小乞丐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竟是出人意外的凶狠,像是一隻保護地盤的小獸。


    “善安少爺,您怎麽坐在地上?”


    聽到馬車軲轆的滾動聲,葉善安回頭看見了趕車的李叔,趕忙爬起身往宅子裏跑,大喊著:“七叔回來了!”


    葉信芳隻身下車,宋修之早已與他分開,直接回青山縣了。


    出來迎接他的不是妻子和老娘,而是一群鶯鶯燕燕。


    “舉人老爺回來了!”有膽大的年輕婦人笑著說道。


    其餘的姑娘比較害羞,偷偷摸摸的打量了一眼,就低下頭去羞紅了臉。


    鄉試發榜之後,衙門有專人負責將此次科考情況通報下轄各府,故而葉信芳還沒有回來,中舉的消息便已經傳回了西寧府。


    葉信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門,哪來這麽多妹子?大的二十五六歲,小的還有五六歲的,清一色的姑娘家,恍惚間讓人以為置身女兒國一般。


    “這是怎麽了?”葉信芳壓低聲音問向葉善安。


    “都是二奶奶的弟子……”葉善安低聲回道。


    這麽多弟子,批發的?


    “我兒回來了,今天就先散了吧,明日早些來。”張氏跑出來,開始趕人。


    姑娘們紛紛開口,笑著道:“恭喜老夫人,他日怕是要做老封君享福了!我們怕是再也聽不了您的教誨了!”


    張氏笑得紅光滿麵,回道:“一群狹促鬼,我就是當了狀元娘,也不會不教你們的!”


    葉信芳聽著這話挑了挑眉,自家老娘這是在教育事業中找到了第二春?


    待眾人散盡,隻留下劉小花一個,張氏這才與葉信芳細細解釋,原是家中瑣事全都交由李嬸和長生之後,張氏整天無所事事,在葉善安的一語提醒之下,楊慧便幫她想了個法子,招了一些小媳婦到家中,跟張氏學習刺繡,都是普通人家的女眷,張氏收一些拜師費,不解之處指點一二。


    許多姑娘學習刺繡,都是家中女性長輩代代相傳下來,不過是粗淺的刺繡水平,不如張氏這般,張氏的母親本就是繡娘出身,曾一個人撐起一家繡坊,張氏也稱得上是家學淵源,本人也沒有懈怠,曾靠刺繡置下了不少田地。


    許多媳婦得到指點之後,回去大力宣揚,一來二去的,張氏的名聲竟然傳了起來,拜師的人就更多了,大姑娘小媳婦紛紛趨之若鶩,待葉信芳中舉的消息傳回,張氏由“比繡娘更厲害的刺繡師傅”變成了“供出舉人老爺的刺繡師傅”,不管是蹭喜氣還是真心覺得能學到本事,上門學習的人更多了,張氏的名聲就更大了。


    葉善安跟她學了這麽久,進益飛速,張氏自得之餘,也覺得有些寂寞。自從收了一大堆徒弟之後,張氏就覺得踏實了,便是張小梅上門恭維她,都覺得沒有教徒弟更有意思了,靠兒子得來的恭維固然好聽,但憑借一技之長獲得他人真誠的讚美,這是張氏多年以來很少感受到的。


    “娘有沒有想過,自己辦一個繡坊?”葉信芳建議道,往常聽她追憶曾經,就像是在描述一輩子少有的榮耀時刻,難得張氏有心,做兒子的自然應該鼎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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