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正經得了功名, 哪能沒有酒宴。


    按照慣例,由官府設宴,宴請這一屆的秀才。葉信芳本以為設宴方是主管一省的巡撫的大人,後來才發現是自己想多了, 巡撫是正二品的高官, 一堆小秀才他還不放在眼裏, 最後是由雲璋府知府出麵,在府內設宴,邀請眾人。


    此次前十名中, 有三位是來自西寧府, 讓這個偏遠的府城在雲璋府狠狠的出了一回風頭。


    官府的宴席, 推拒不得, 原本想要立刻將新女婿帶回去以免夜長夢多的鄭家父子,也隻得按下心來再等等, 王健坤鬆了一口氣,恨不得在這宴席上能有什麽人看上他,收他做乘龍快婿,到時候也能擺脫掉這女大王。


    最終, 鄭近鴻也隻能再三拜托葉信芳,一定要替他看好這個女婿,以防發生意外。


    還別說, 老人家還真挺有先見之明的, 當日席上還真有人有這個意向, 宋修之年紀太小, 因而排第二的王健坤則成了熱門女婿人選。


    小官清貧,本來不在王健坤考慮範圍內,此時卻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奈何葉信芳幾人,真的都是熱心腸的好兒郎,直接將他已有婚約的事情捅了出來,那本來有些意向的小官,心思也淡了,轉而打量起排名第三的劉越飛來。


    不提婚嫁之事,宋修之在宴席上的行情還是很好的,學政大人還專門過來考教了幾句,九歲的案首本就前途無量,兼又對答如流,那留著兩撇小胡子的學政大人本來打算意思一下就收他為弟子的,但見宋修之與王健坤之間你來我往唇槍舌戰寸步不讓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兩個人都覺得很糟心。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學政大人懷著賊不走空的心理,收下了劉越飛為弟子。


    震驚:成績再好有卵用,收徒隻收第三名!


    葉信芳作為前十名的吊車尾,沒有得到太多的關注,除了隨著大流一起敬酒,反倒能安下心來吃席賞景,席上的吃食全是當季最新鮮的食材,又有大廚掌勺,令人回味無窮,葉信芳差點吃撐了。


    知府的官邸占地麵積很大,宴席設在小花園裏,這是葉信芳第一次進入這樣的高官府邸,雕梁畫棟,精巧別致,席間奴仆眾多,侍女穿梭間步調輕盈,行走無聲,顯然是經過特別訓練過的。


    難怪世人都說當官好,這樣的奢侈享受,誰不想呢,葉信芳想起家中辛勤的親人,暗暗發誓一定要讓她們過上這樣的好日子,也不知家中的楊慧還好不好,懷著孩子,也不知可吃得下、睡得穩?輕柔的夜風拂過臉龐,離家一兩個月,隻覺得自己像是她們放飛的風箏,也到了收線的時候了。


    省城之行圓滿,宴席次日便收拾收拾準備返鄉,葉信芳還特意等了一下,專門欣賞王健坤哭爹喊娘抓著客棧大門不放手的英姿,最後是由鄭家父子和客棧小二合力掰開的。


    王健坤臉上滿是不甘,幽怨的眼神死死的盯著看熱鬧四人組,那模樣活像是在說“我還會回來的”。


    別了,女大王的小嬌夫。葉信芳還禮貌的朝他揮手告別,宋修之看了看,也跟著揮起手來,劉俊彥不明所以的跟風,書童作為下人隨著主人走,客棧裏還沒走的其他書生覺得有趣也跟著揮起手來。


    乍一看,還以為是有多不舍呢。


    “小老兒有福氣啊,這一次居然能載三位秀才公。”趕車的車把式笑眯眯的說道 。


    西寧府路途遙遠,前一天葉信芳去車馬行訂車,讀書人尊貴,在得知是三位秀才公要坐車後,幾位車把式還爭搶了一番,葉信芳更是深刻的感受到階級帶來的優越感。


    他沒有什麽不平衡,作為既得利益者,在時代的大洪流下,沒有什麽雄心壯誌,隻想盡可能的讓家人過得更好,然後再去考慮改變這個世界。


    “大爺您太客氣了,這天氣是不是又要下雨?”看著外麵陰沉的天空,葉信芳心中有些擔心起來,想起之前種種驚魂,都快有心理陰影了。


    總算趕在雨滴落下之前,找到落腳之處。返程還算順利,十天時間便回到了西寧府,三人已經商量好了,八月份一起到府學入學,私塾裏的老師,大多都是秀才功名,而府學裏有數位舉人授課,學生也全部都是秀才,青山縣的教學水平已經不能讓他們在科舉上更進一步了。


    在府城裏,劉俊彥與二人告別,他家在柳門縣,方向不同。


    葉信芳和宋修之沒有在府城繼續停留,坐馬車一個時辰不到就回到了青山縣,去時還覺得宋修之是個小討厭鬼,回來的時候葉信芳已經怎麽看他怎麽順眼了,兩人約定八月份一起出發。


    “親家母,你看這都是上等的布料啊!”


    還未進院子,葉信芳就聽到一個尖細的嗓門在喋喋不休的說話。


    “不看,你走!”張氏的聲音傳來,葉信芳趕忙三步並兩步走進院子裏。


    隻見院子內,擺放著一大盒子布料,一個上了年紀麵容刻薄的婦人正拿著一塊布料往張氏懷裏塞。


    “你們這是做什麽?”


    聽見葉信芳的聲音,爭執中的眾人都回頭望過去,張氏原本不高興的臉頓時精神煥發,眼睛更是亮的能放光,“芳兒回來了,快進屋歇著,一路累到了吧?”


    張氏拉著葉信芳就要往屋裏走。


    葉善安上前接過他的行李。


    “哎呦,秀才公回來了!瞧我,該說廩生老爺。”那婦人作勢打了打自己的嘴巴,上前來拉扯葉信芳的衣袖。


    葉信芳隻聞到一股子濃鬱的脂粉香,趕忙將自己的袖子扯了出來,“娘,這位是誰?”


    張氏不高興的道:“張平安他娘,纏了我一上午了,煩死了。”


    那婦人聽到這話神情僵了一下,複又恢複那種假笑的樣子,“這成了廩生老爺就是不一樣,看上去就像那天上下凡的文曲星一般,我家平安要是能沾沾大舅哥的文氣,回頭給我考個童生就好了!”


    真的是所有心思都寫在臉上的一個婦人,葉信芳簡直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要退親的是你們,要結親的也是你們,這天下的道理都讓你一個人講完了?


    葉信朝他娘使了個眼色,張氏立馬將那婦人推了出去,“出去,出去,好馬不吃回頭草,見著我兒考中了就來巴結,你是哈巴狗啊?這裏沒有你兒媳婦,要結親就去找張小梅去!”


    什麽都沒有兒子重要,張氏本來還想跟她拿一下嬌,然後占個便宜,拿了那些布料,在葉信芳灼灼的目光注視下,老太太忍痛將那一盒子布料扔了出去。


    關上大門,總算是清淨下來了。


    “你怎麽又瘦了這麽多?”張氏有些心疼的打量著兒子,“還以為你還要幾天時間,沒想到這麽快就回來了。”


    “吃完官家的酒席就回來了。”葉信芳回來這麽久,也不見別的家人,有些好奇,“慧娘和小妹呢?怎麽妞妞也不在?”


    “你中秀才的事情,一傳到青山縣,慧娘她爹就接她回娘家小住了,說是多年不見,想念女兒和外孫女。”張氏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您怎麽能讓她回去呀,要是在娘家出什麽事怎麽辦?她那個繼母有多刻薄您又不是不知道?”葉信芳一想到她娘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心就提起來了。


    “啊喲,一回來就衝你娘發火,我這個兒子,當了秀才公了不得了喲。”張氏也不高興了,張嘴就開始數落。


    葉信芳為了避免引起家庭矛盾,母子沒有隔夜仇,要是牽連到楊慧身上就不好了,趕忙解釋道:“她肚子還有您的孫子呢,要是出了什麽事,您還不得哭死?她那個繼母,本來就討厭慧娘,要是害您的孫子怎麽辦?”


    聽他這麽一說,老太太也有些不確定起來了,“這不至於吧,小妹也在她家看著呢,再則畢竟是娘家,親家公看著在呢,不會讓她胡作非為的。”


    張氏的心思很好猜,一窩蜂的送到她娘家去,還能給家裏節省點口糧。


    葉信芳想得比較多,“娘,小妹頂什麽用啊,還不是一起被人欺負,這女人的心思,難猜著呢,不怕萬一就怕一萬,慧娘懷著孕,她繼母明麵上不敢害她,就背地裏使陰招,專門氣她,要是氣出個好歹……”


    張氏一聽也慌了起來,趕忙催促著葉信芳去接人。


    葉信芳不希望楊慧在娘家待著,本就懷著身子,要是遇到什麽不愉快的事,是忍還是不忍?


    楊家大宅在縣城的另一頭,葉信芳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他也有些想不通,不就是一個秀才功名嗎,張平安家也好、楊慧娘家也好,怎麽個個都弄得跟他已經中舉了一般?


    一到楊家,葉信芳就受到了楊家上下的熱情接待。


    “賢婿,好不容易登門一次,一定要陪老夫暢飲幾杯!”楊父拍著葉信芳的肩膀,一副翁婿情深的樣子。


    葉信芳還未回話,就見楊慧挺著肚子在葉瓏的攙扶下走了出來,“相公,你回來了!”


    而在她身後的妞妞,此時額頭上帶著一道血印子,葉信芳神色冰冷了起來, “這是誰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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