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排位後,江星願鑽進被窩裏,沉沉睡去。


    一晨無夢。


    上午十一點整,樓上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將她從黑甜鄉中強行拖拽出來,猛地驚醒。她下床後,洗臉刷牙一套流程下來,人也清醒了。家裏隻有兩人在生活,江識文出門前將客廳的燈全關了,隻剩下窗外的陽光在實木地板上抹開亮色,剛醒來的眼睛有點畏光,她半捂著眼貼著牆邊走。


    一百平的公寓,隻剩下她一個人。


    江星願的活動範圍很窄,也很容易滿足,不去網吧的時候,她醒來就在電腦前邊坐著,即使不打遊戲,看看書,看電影,也習慣在電競椅上窩著。給她一本書或是一個練反應和手速的遊戲,她就能消磨一下午。這時,她習慣性地登上《英雄聯盟》的客戶端——自從她決心想往職業發展,電腦隻要開著,就不會關掉遊戲,彷佛能掛出個太陽來。


    打開戰績頁麵,連勝一晚上,打了一頁綠色,賞心悅目。


    好久沒跟人雙排了,久得江星願有點恍惚。


    雖說是雙排,但沒開語音連麥,和平常單排並無太大分別,隻是遊戲體驗好了許多——有一個優秀打野在旁,中單會玩得非常舒服。江星願是個很獨的中單,她從來不信任隊友——單排久了,會懷疑人生,是不是弱智隊友總在自己這一邊,支援反而把自己也坑進去的例子極多,在排位路上,她早早放棄了‘排到厲害隊友’的期望,隻想自己成為別人眼中‘厲害的隊友’。


    “lg戰隊……”


    江星願憶起‘兄弟這波不應該啊’說的話,原來是職業選手,怪不得這麽強。


    第二個向自己拋來橄欖枝的戰隊,在知道她性別之後,收了回去。


    江星願曲起雙腿,抵在座墊上,蜷縮成舒適的坐姿,將頭埋在雙膝之間。


    有些門檻,不是說有夢想,有實力,就能跨過去的。


    江星願想:“也許我是時候該放棄了。”


    放棄的念頭在腦海中變成了一隻禿鷲,盤旋著,等待她的夢想死去,分而食之。


    鬼使神差地,她打開瀏覽器,搜索lg戰隊。


    lg戰隊外文全名legend,最主要的一塊在英雄聯盟(lol)項目的競技比賽,建有爐石傳說和魔獸爭霸分部……


    這是一支lpl的老牌戰隊,水平不佳,跌跌撞撞,在世界賽上八強已是不俗成績,s3表現得最好,拿了lpl職業聯賽的冠軍,成為lpl賽區的頭號種子,在四強憾敗韓國強隊wit。想著明年再戰江湖吧,結果韓援中單回國追求夢想,老年打野退役,貼吧提及lg戰隊,都覺得在s3打到四強已是‘曇花一現’級別的奇跡。


    雖然如此,但隊服周邊都賣得不錯,而且女粉數量冠絕全聯盟。


    因為lg戰隊,有一位很帥的adc。


    聽說,新培養出來的打野也很帥,可惜因為資曆尚淺,江星願搜索lg戰隊的時候,便被同一張漂亮臉孔不同角度,不同場合下的照片喂了個飽,懾在原地。


    她不追星,缺乏追逐帥哥的熱情,但這張臉實在非常好看,俊出了衝擊性。照片裏的黑發青年,大多時候都戴著遊戲耳機,不論看不看鏡頭,都鮮有笑意,冷冷地往那一戳,眉眼盡是風流,光是一抹無意掃過的目光,便彷佛在撩你——不分男女。


    可以想象,用這位adc的照片吸引路人關注電競,比說一萬句‘lol很有趣’都更有說服力。


    正想繼續搜索下去,卻收到了遊戲好友的消息。


    兄弟這波不應該啊:【在嗎在嗎在嗎在嗎?】


    ……精神汙染源來了。


    wish:【在】


    兄弟這波不應該啊:【在我三寸不爛之舌下,終於和戰隊經理達成了‘電子競技實力說話’的共識,你要lg戰隊試訓嗎?試訓一個月工資四千……是有點低啦,但是包吃包住,食堂阿姨的麻婆豆腐做得很好吃。咳,不過我也不能保證最後一定能打比賽……畢竟rank厲害的人青訓營很多,但能到主隊來打比賽的,特麽一個都找不出來……可是我很看好你,我們戰隊基地在s市,遠嗎?】


    以上那一大段字,是以一句話發送一次的形式放出,不出三秒就塞滿了整個小小的正方形對話框,歡快刷屏。


    技術不說,手速肯定是職業級的。


    江星願一目十行,心率陡然飆升,耳際嗡的一聲,什麽也聽不見了。


    兄弟這波不應該啊:【wish?】


    兄弟這波不應該啊:【你還在嗎?】


    江星願狠狠地掐了一下手心。


    wish:【同城,不遠。】


    兄弟這波不應該啊:【太棒了,這是命運的選擇!要不今天就來參觀一下基地?對了你要先得到爸媽的同意,要是能帶著一起來見個麵就好了,讓賢哥放心。賢哥是我們戰隊經理,人特好!】


    敲打鍵盤的手彷佛按在雲霧之中,軟乎得不像話。


    對方風風火火地敲定了一切——明天周六,江識文放假,可以跟她一起到基地去看,到時候報賢哥的名字就行,如無意外,當天即可拎包入住宿舍。說完,急不可耐地點開了排位模式:【繼續激情雙排啊!】


    江星願沒想明白打排位賽有什麽激情可言。


    她心思全飛到‘有戰隊願意讓試試’這件事上,輕盈得不可思議,比五殺超神要高興十倍,連按鍵盤都打滑——這種情緒之下,打了三場不在狀態的排位,坑得他大呼:【你是不是知道有機會打職業之後,就放棄打上王者前十的偉大理想了?年輕人這麽飄可不行!】


    wish:【恩,對不起,下一場不會了。】


    wish:【有點興奮。】


    自己發揮不好坑了隊友,江星願赧然道歉,收拾心情,將雜亂無章的思緒簡化為‘想贏’。


    這一年來,對遊戲勝利的欲求,幾乎刻在了她的心上——都說得失心太重,會變成遊戲在玩自己,而非人玩遊戲。她不置可否,很享受追逐勝利的過程,和最重要的結果。


    江星願調整得出奇地快,在第五局,已經找回了手感,如常將對麵鑽一中單錘得懷疑自己是個青銅五。


    [所有人]傑克吃手手(卡牌大師):對麵打野我跟你有仇嗎?死蹲我?


    [所有人]兄弟這波不應該啊(蜘蛛女皇):幫你戒網癮


    看到兩邊互動了起來,江星願忍俊不禁。


    終於窺見一角曙光,她心情太好了,好得在第六局拿出了她心愛的英雄——疾風劍豪亞索。


    ……中路被炸穿。


    兄弟這波不應該啊:【求求你把這個英雄封印起來。】


    wish:【是嗎?我還想給它打一個冠軍皮膚呢。】


    自s2起,《英雄聯盟》的拳頭公司會為每年全球總決賽的冠軍隊伍打造一套皮膚,分別來自戰隊選手在比賽中使用的英雄,讓深愛的信仰英雄打上自己的影子,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冠軍皮膚,可以說是每位職業選手的夢想,也意味著在《英雄聯盟》電子競賽裏,至高無上的榮譽。


    江星願頗感遺憾,換回常用的刺客型中單。


    直至江識文下班歸家,兩人才偃旗息鼓。


    剛脫下皮鞋,便見江星願迎了出來,雙眼烏亮似有寶光,客廳的燈灑下來,也不及這兩簇光明亮溫暖——還未說話,江識文的心便軟了下去:“發生什麽事了?笑得這麽開心。”閨女很少笑,平常沒有情緒的冷臉他都看習慣了,這會笑得眉眼彎彎,笑意夾著開門的穿堂風飛揚起來,傳染到他的臉上。


    “戰隊聯係我,這周末去戰隊基地報到,”江星願的聲音帶出幾分喜悅,:“因為我是未成年人,又是女孩,希望第一次報到監護人能跟著一起去……爸,你明天可以陪我去嗎?”


    “哪個戰隊?”


    “lg戰隊,試訓一個月,行的話就留在主隊,不行的話就離開。”


    青訓營條件較差,一間房要住四個人,斷然不可能單獨空出一間給她。


    她必須要表現得非常優秀,才能擁有‘特權’——就算她願意跟三個男孩同房,戰隊經理跟監督也不會同意。


    主隊的中單位置,江星願誌在必得。


    “lg戰隊,我記得是s市本地的,一定要住宿舍嗎?我每天早上可以先送你過去再回來,咳,你讓一讓,讓我進去再說……”


    奈何江星願堂堂電一王者,走位超犀利的,一下子就堵絕了親爹所有去路,他突破不了,隻好服軟:“好吧,我知道團隊精神,要服從紀律,讓你去可以,爸爸也很開心你能追求自己的理想。但你答應我,每天晚上一定要跟我打一通電話報平安。你不答應,今天我睡在玄關,都不陪你去。”


    “好。”


    江星願痛快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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