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大將軍重諾,他必定會重走舊路,若能讓他早日看清寧遠的真麵目,必定能成為我方助力。”


    寧薇轉頭看向亭下花叢,聲音空靈,似夏蟲低語。


    重活一世,她自然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雷大將軍再次被寧遠蒙騙。


    隻不過,寧遠無才無德,野心卻是不小,雷將軍常年與其接觸,不可能毫無察覺,或許蒙蔽他雙目的,並非寧遠此人,而是當年他對寧老侯爺的承諾。


    依雷將軍的性情,隻要寧遠沒有做出反叛之舉,他定然還會繼續容忍。


    如若不然,前世他也不會等到毫無轉還餘地之時才領兵回京。


    以他的英明睿智,斷不會意料不到此舉與送死無疑。或許,他回京的本意就是送死!


    未能早日除去後患,乃至於齊文帝身死,大齊易主,忠義非常的他約莫也了無生趣。


    “父皇曾提起,雷大將軍此人忠義無雙,然,他太過重視嫡庶之分,夏氏當年嫁入侯府,雖是使了手段,卻仍然是侯府名正言順的主母。”


    齊玄宸之言,將寧薇從回憶中喚醒。


    她低喃道:“他將寧遠視為祖父的正統血脈,才會如此忠心不改麽?”


    “難道就因為嫡庶有別,他就要漠視人品性情?再說,祖父心中何曾將夏氏當成正妻看待,說到底夏氏能嫁入侯府,皆因祖父心慈重責罷了。”


    說到此處,寧薇不免心中煩悶,為太夫人不甘。


    前世因為夏氏一脈的狠毒,太夫人一脈無人後繼香燈,寧遠甚至還夥同齊玄瑄顛覆朝綱,這樣的人哪裏值得雷大將軍效忠了?


    “老侯爺給太夫人留下族譜,已然道明了心中的意願,雷大將軍不過是迂腐了一些,你無需放在心上。”


    齊玄宸安慰了寧薇幾句,斟酌了片刻,道:“雷大將軍常年居於邊城,對京中之事不甚了解,待有了渤襄王和寧遠合謀鐵證,再有父皇授意,他定然能夠想通。”


    “合謀鐵證?”寧薇微微一怔,“你要冒充渤襄王繼續與寧遠通信?”


    齊玄宸勾唇一笑,“這是自然,不然爺為何要留下寧海瑤性命?”


    那日寧薇雖說要將寧海瑤千刀萬剮,卻沒有真正動手,寧海瑤如今還活生生的關在王府。


    隻是她雖未被千刀萬剮,卻仍舊也不好受。


    影衛們的手段可是不好受的,如今的寧海瑤早就沒有了昔日的囂張跋扈,為了少受一些折磨,她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有她在,齊玄宸想要冒充渤襄王與寧遠通信實在便利非常。


    寧薇想清楚此中關節,臉上露出快意的微笑,“一石二鳥,當真極好!”


    ……


    京城皇宮


    阮丞相快步走進禦書房,齊文帝正在仔細的看著一封書信,麵色鐵青。


    聽到腳步聲傳來,他頭也沒抬,道:“賜坐。”


    恭敬埀立的阮丞相稍稍猶豫,走到一旁就坐,不曾出言打擾。


    良久過後,齊文帝將手中書信遞給一旁躬身候著的李康年,沉聲道:“阮愛卿,你且看看老六送回的密信。”


    他語氣沉重,隱隱帶著即將傾瀉的衝天怒氣。


    李康年和阮丞相聽在耳中,不禁心神一震。


    李康年垂頭接過密信,快步往阮丞相方向走去。


    齊文帝並未將密信合上,是以送信途中,李康年飛快的瞄了一眼,就這麽一眼,差點讓一向穩重的他絆倒在地。


    李康年圓胖的身子往前衝了數步,迅速穩住心神,將書信遞到阮丞相麵前。


    阮丞相抬頭看向李康年之時,發現他雙目之中盡是隱藏不住的震驚。


    這封密信之中,到底寫了什麽,竟讓李康年如此震撼?


    阮丞相還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


    阮丞相低下頭,將密信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哐當~’他不可置信的站起身來,動作太大,以至於絆倒了桌上的果盤。


    “敢問皇上,此信所言是否當真?”阮丞相神情激動憤怒,一時未能控製住,竟然魯莽出聲詢問齊文帝。


    他明知此信乃齊玄宸送來,必定不會有假,卻還是忍不住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嘭~’的一聲,齊文帝身前書案上的金絲臥龍硯台被他氣憤擲於地麵,碎成兩半。


    這座硯台是齊文帝最為喜愛的一件古物,他用了多年,縱使得到再好的硯台都不曾起過將它換下的心思。


    今日竟然將它打碎,可見他此刻當真異常憤怒。


    “皇族手足之情淡薄,朕自小明了。”


    “朕以為,朕的兩位皇弟屬良善之輩,甘為賢王,與朕兄弟齊心,望能造福大齊天下。然,是朕錯了!”


    天子從來無錯,就算是錯也是對的,齊文帝此刻卻是直言自己錯了。


    此刻本該安慰他的阮丞相和李康年,不約而同的閉緊了嘴巴,不曾開口說話。


    齊文帝豁然站起身,雙拳錘向書案。


    帶著深厚內力的拳頭將實木書案轟為兩段。


    書案倒地,奏折散落一地。


    李康年連忙上前查看齊文帝的雙拳,勸慰道:“皇上息怒,切莫傷了龍體,寧家六小姐不在京中,無人為皇上調理…”


    “若非朕養虎為患,寧侯也不至英年早逝,是朕錯了,朕太過仁慈,以至於痛失手足!”


    他所說的手足,並非兩王,而是寧老侯爺寧韋。


    第二次說自己錯了的齊文帝,此刻額角青筋暴露,眼眶卻隱隱泛紅,鷹眸之中水光依稀,緊握的雙拳鮮紅的血滴悄然滴落。


    誰說天子無淚?


    若能回到當初,縱使沒有任何理由,齊文帝亦會早早揮刀斬去兩王,隻為日後見到寧老侯爺鬢邊斑白的模樣。


    隻可惜,縱使他心中無盡懊悔,時光卻一去不複返!


    “哎~”阮丞相深深歎氣,遺憾憤怒唏噓交織。


    寧老侯爺的死因,讓他多年難眠,得寧薇所贈的茶葉調理才得以緩解。


    此刻得知其死因,心中情緒不比齊文帝淺薄,隻是相比齊文帝,他已經看開了,此刻理智尚在。


    “皇上,臣以為六皇子信中計劃可行!”


    他不曾出言安慰,隻是避而不談,提醒齊文帝憤怒自責皆無用,逝去之人已經逝去。


    齊文帝自然清楚這一點,他隻是控製不住心中的憤怒,一想到寧老侯爺之死與渤襄王有關,他便難以自控。


    “寧侯為齊家打天下,最終卻被齊姓之人所害,是朕虧欠於他!”


    說到此處,眼角淚光閃過,一滴清淚猝不及防墜落。


    李康年見到此景,悄然低頭,隻做不知。


    他自幼伺候皇上,這是第一次見到皇上流淚,他清楚,或許這是皇上此生唯一一次流淚!


    齊文帝拂袖走進內間,再度現身之時,臉上神情已經平靜了許多,隻是額角青筋卻遲遲未褪,任誰都能看明白他平靜表情下的波濤暗湧!


    齊玄宸的密信之中,不但詳敘了蠱蟲一事,還將對渤海和寧遠的計劃安排宣之紙上。


    齊文帝發泄怒氣之後,並未沉浸其中,他不愧為一位明君,迅速調整了心態。


    這日,皇上震怒毀去禦書房書案,摔碎最為喜愛的硯台之事傳遍皇宮。


    隨後,一道聖旨傳遍大齊。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寇族宵小,殘忍詭譎,荼毒渤海百姓。兩王駐守,護土不利,無能亦罪。六月為期,鏟寇鋤奸,功過相抵。’


    無人知道,這道聖旨是齊文帝按齊玄宸的計劃而下。


    在對付寧遠之前,齊玄宸先要除去寇賊這個隱患。


    渤海兩王自然不能受此功勞。


    除寇的聖旨,齊文帝並非沒有下過,隻是從來不曾如此強硬。


    以往,渤海兩王刁滑,每每皆稱寇賊神出鬼沒,難以根除。


    這一回,齊玄宸倒要看看,寇賊到底如何神出鬼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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