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顧先生再是見慣大風大浪,可他也不得不承認,得知向南依父親即將回國的消息時,他心裏莫名有點虛。


    當然了,要是換成之前的話,他一定不會這樣。


    可自從得知姑媽和這位未來嶽父相識之後,他就隱約覺得,對方應該和他一開始設想的有些出入。


    如果換作是別人,他或許不會這麽篤定,但是姑媽看人的眼力他還是相信的。


    還有一點就是,小一對她父親的態度也在一點點的打破他最初的猜測。


    這種情況下,他作為還沒拜訪過嶽父的女婿,卻已經瞞著人家跟小一把婚給訂了,反正這事兒要是放在他身上,他絕對會為難死對方。


    隻要一想到有人背著他,“拐走”了他和小一的女兒,他就隱隱有種“變態”的衝動。


    見他沉默的坐在沙發上,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向南依有點忍不住想笑。


    她倒是第一次見到顧安塵這個樣子,看來爸爸要回來的消息對他而言的確是有些突然。


    抬腳走到他身邊坐下,向南依伸手戳了他兩下,“你很焦慮?”


    “……小一,你是在幸災樂禍嗎?”顧安塵眸光微轉,語氣有些意味深長。


    “沒有。”


    目光落到她左手上的那枚戒指,顧大少爺眸光微閃,心想要是小一的父親以此刁難他,覺得他做事沒有分寸該怎麽辦?


    之前他原本打算提前調查一下對方,盡可能的多掌握一些資料。


    但後來因為在a市發生的那些意外,讓他一時忘了這茬兒,再後來他們到了法國,卻忽然得知對方去了意大利,他就沒有太著急的去落實這件事,可沒想到小一的父親會回來的這麽突然。


    所以現在,他完全被對方打了個措手不及。


    從意大利飛回國內,差不多需要10小時。


    這就意味著,他隻剩下不到一天的時間去了解對方,情況有點棘手。


    俊眉微皺,顧安塵漆黑的眸中一片暗沉之色。


    想到自己當時去法國時的忐忑,向南依有種“你看蒼天饒過誰”的平衡心理。


    不過,她也就是在心裏偷偷笑笑,最後還是好心的給了他一些提示。


    “我爸爸很溫柔的,其實你真的不用這麽擔心。”這話倒不是向南依在刻意寬慰顧安塵,因為在她的印象當中,她爸爸似乎從來沒有和任何人發過脾氣。


    “他對你當然會很溫柔,但對我就不一定了。”


    “顧安塵……”


    “我連他的麵都沒有見過,就先給你戴上了訂婚戒指,如果他因此認為我禮數不周的話,我甚至都無力辯解。”


    順著他的視線將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手上,向南依秀眉微蹙,覺得他有點想多了。


    又不是直接帶著她去領證了,隻是訂婚的話,這事情並不嚴重。


    握住她的手,顧安塵溫熱的指腹輕輕摩擦著她光滑的指甲,一臉沉思之色,“小一,嶽父大人最喜歡的是什麽?”


    “嗯……”歪頭想了想,她輕言道,“我。”


    聽她這樣說,顧安塵先是怔愣,然後一臉凝重的望著她,“那就糟糕了。”


    “怎麽了?”


    “我原本在想,應該為他準備一件合乎他喜好的見麵禮,但是既然他最喜歡的是你,那我決定什麽都不送了。”


    他好不容易才和小一在一起,怎麽可能會把她還給她父親!


    而且,他不僅不準備還,甚至還打算終身獨占。


    明白了他的意思,向南依眸光溫軟的望著他,輕輕撓了兩下他的掌心,“顧先生,你的聰明才智呢,怎麽忽然變笨了呢?”


    “嗯?”黑眸微眯。


    “我剛剛說的話,你真的有用心聽嗎?”


    他沉默,垂眸回憶了一下。


    剛剛她說,她父親最喜歡的就是她……


    “你還沒明白重點是什麽嗎?”向南依的語氣有些無奈,心裏不禁覺得好笑,“隻要是我喜歡的,我爸爸肯定不會反對。”


    而在這個基礎上,不管他送了什麽,爸爸都會欣然接受的。


    也就是說,他根本就不用那麽擔心。


    把握住她的心思,才是最為重要的,顧先生怎麽連這麽淺顯的道理都不懂了?


    看著她眼中明顯的笑意,顧安塵黑眸微揚,修長的手輕輕搭在自己的額頭上。


    唉……


    簡直就是黑曆史。


    *


    雖然知道向南依說的都是對的,但顧安塵還是覺得他得多做點準備。


    所以在晚點吃過飯之後,他就給顧青梧打了一通電話。


    比起他自己找人調查到的,他覺得從姑媽這邊獲得的消息明顯會更加詳細和快速。


    得知顧安塵想要了解向書禮的情況,顧青梧似乎絲毫都不感到意外,就好像,從一開始她就已經料到了這天。


    “你未來的嶽父,是一位實打實的藝術家,所以你要送見麵禮的話,我建議選擇比較文藝的禮品,千萬別俗氣了。”


    “除了這些,還有別的需要注意的嗎?”


    “我對他的了解也不是特別多,隻是覺得他那個人比較感性,態度溫和,待人彬彬有禮,應該不會像你想的那樣因為你娶走了小依而對你百般為難。”


    顧安塵眼波流轉,黑如深潭。


    “姑媽,有句話……我想先問您一下……”


    可是誰知他的話音才落下,就聽見顧青梧的聲音異常平靜的響起,“我的確比較喜歡他,也曾經開口追求了他。”


    深邃如淵的墨眸微微眯起,顧安塵依舊保持沉默,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事實上,顧青梧和向書禮之間的交集,幾句話就能說的明白。


    她是通過一位合作夥伴,認識的對方。


    始於才華,陷於人品。


    後來,她經常能夠在寰宇樓下的一家鮮花店看到他的身影。


    每周他會去那買一束向陽花,風雨無阻,從無例外。


    也是因為這樣,她對他才越來越好奇。


    接觸了幾次之後,顧青梧發現,向書禮是一個很有生活情趣的男人。


    或者說,他很浪漫。


    這種浪漫,和年輕人所理解的那種時時刻刻帶給人驚喜,甜言蜜語掛在嘴邊不同,而是一種他對生活的態度。


    梁啟超曾經說過,“人要活在趣味之中”。


    在她看來,向書禮就是一個極有情調的男人,而這種人,最容易得到女性的青睞。


    如果他的修養和素質並沒有達到一定的高度,那麽情調,就會變成“調情”。


    一個字,隻是前後順序不同,但所表達出的意思卻截然不同。


    情調是感覺上的情緒色彩,是言談舉止間的一種藝術魅力。


    有情調的男人,會令人覺得如沐春風,他既有擔當和責任,又有溫柔的內質,沉穩而不古板,浪漫而不輕佻。


    在現在這樣一個需要個人魅力才能表現出自己的時代,有些男人的油嘴滑舌和插科打諢並不能算是有情調,用幾句甜言蜜語就能俘獲女人的芳心和笑容,那僅僅算是調情而已。


    顧青梧覺得,情調講究的是修養和品味,而敷衍的調情卻滑向了媚俗。


    毫無疑問,向書禮在她心裏,就是一位極富情調的男士。


    對他有這樣的認知,是源於兩人曾一起躲過一次雨。


    巴黎的雨季,似乎連空氣中都氤氳著水汽。


    微雨時下時停,讓人的心裏都不禁感到有一絲煩悶。


    街道上的行人都步履匆匆,可唯有他,手持著一把彎鉤的紳士傘,另一隻手捧著一束向陽花,緩緩的走進了她的視野。


    和他一起的另一名男士不停的在抱怨天氣的惡劣,可他卻隻是淡笑不語。


    視線遙遙落到窗外,目光溫柔繾綣的像是雨裏站著他的愛人。


    他對旁邊的同伴說,這是微雨的聲音……


    和暴風雨,有很大的區別。


    潤物無聲,雨後帶著芳草的清新氣息,是春天的味道。


    僅僅是那一麵,顧青梧就知道,向書禮是一個富有生活情趣的人,溫柔體貼,十分有親和力,帶著濃濃的藝術氣息。


    聽他的朋友說,他是一個很會生活的人。


    並非奢侈的生活方式,但卻絕對精致。


    哪怕是自己一個人生活,他也從來不會草草糊弄,甚至隻是一頓早餐,他也會細致的擺盤,鄭重其事的對待。


    或許會有人覺得,這種近乎詩意的生活是矯情的造作。


    但是她卻認為,向書禮隻是不想讓自己活的太過粗糙,所以才把生活過的浪漫有趣。


    一個人僅僅隻是活在世上是不夠的,他還應該擁有詩意的世界……


    就好像,綠蘿在花瓶中伸展出一片帶著晶瑩露珠的葉子,讓人感受到那抹綠色帶來的盎然生機,碎花的窗簾在陽光下浮動,夕陽西下時,照進房間裏鋪著的地毯上形成的一輪好看的光影,美如一幅畫。


    村上春樹創造了一個詞,“小確幸”,指的是微小而確實的幸福,是稍縱即逝的美好。


    據他自己說,他生活中的小確幸多的不得了。


    例如,買回剛剛出爐的香噴噴的麵包,他站在廚房裏一邊用刀切片一邊抓食麵包的一角,那一刻可以察覺到幸福。


    獨處時,一邊聽勃拉姆斯的室內樂,一邊凝視秋日午後的陽光在白色的紙糊拉窗上描繪樹葉的影子。


    那種感覺,是一種溫馨的幸福。


    而沒有小確幸的人生,不過是幹巴巴的沙漠罷了……


    對他的欣賞漸漸演變為喜歡,似乎就像天刮風、雲下雨,毫無理由、毫無征兆,忽然就出現了。


    仿佛那場微雨,無聲無息的浸潤心間。


    顧青梧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自欺欺人的人,她敢於麵對自己的感情,喜歡、不喜歡,在一起、分開,她並不會受到其他人想法的左右。


    所以,她很坦然的對向書禮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最終的結果,是她收到了他的一首詩。


    是徐誌摩先生的《偶然》。


    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


    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讀過這首詩之後,顧青梧明白,這是向書禮的拒絕。


    但是有些話說出來,其實並不一定是為了讓當事人知道,反而隻是為了告訴自己。


    至於以後能不能在一起,那是另外一回事。


    事實證明,的確隻是她的單相思而已。


    大概……


    他隻是她的一場夢,而她本應該是一陣風。


    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她不能做他的詩,正如他不能做她的夢。


    *


    掛掉和顧青梧的通話之後,顧安塵的神色並沒有變的很輕鬆。


    姑媽會喜歡上小一的父親,這隻是他的猜測,但是此刻得到了證實,他忽然覺得事情有些棘手。


    按理來講,這是長輩之間的感情,他不該過問太多。


    可對方畢竟是小一的父親,而且馬上也會成為他的嶽父,所以有些事情,他必須得弄清楚。


    如果他能和姑媽在一起,顧安塵是沒有意見的。


    隻是這當中有一個不得不重視的問題,那就是小一的母親。


    關於她……


    顧安塵了解的並不多。


    估計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當初在法國見到小一的時候,姑媽隻告訴小一,她認識她的父親,但是喜歡他這件事,她選擇了隱瞞,因為不想因此影響了他們的感情。


    那麽以後呢?


    他和小一早晚要結婚,到時候姑媽和嶽父就是親家,這層關係,多少是一個阻礙。


    而且,這件事情並不適合小一知道,想來姑媽也已經告訴過他未來的嶽父了。


    心事重重的走回了臥室,顧安塵的目光落到床上躺著的人時,微皺的眉頭這才緩緩舒展開。


    輕輕掩上房門,他悄聲上床躺在了向南依的旁邊,伸手將她撈進了自己懷裏。


    感覺到她軟軟的身子窩在他懷中,顧安塵微微勾起唇角,心莫名就安寧了下來。


    其實本來也沒什麽好亂的,就算小一的父親真的不喜歡他,他也不可能就此和她分手,所以他沒必要亂擔心。


    一切,靜待明天就好了。


    *


    第二天下午,顧安塵提前離開了公司,先回家裏接上了向南依,然後才又帶她去了機場。


    原本向南依打算自己一個人去的,因為她覺得他就這樣出現在她爸爸麵前的話,他一定會好奇他們之間的關係。


    可是在機場介紹他們認識彼此的話,她總覺得有些草率。


    更重要的是,一旦說出他們戀人的關係,她很怕爸爸等不及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和場合去了解他們之間的事情。


    不過……


    估計想著自己也攔不住某人,她索性就聽他安排了。


    去機場的路上,向南依偶爾轉頭看向坐在駕駛位上的男人,淡粉色唇不禁微微揚起。


    顧先生今天的著裝,和平時不太一樣啊!


    她記得他大多數的西裝都是黑色或者灰色,總之大多是一些深沉的顏色,但是今天卻穿了一套海軍藍的西裝。


    高雅穩重的顏色,將他整個人顯得更加年輕、富有魅力。


    突出全身線條的同時還會給對方一種溫和親近的感覺,潔白的襯衫衣領和高雅的海軍藍結合在一起,整體搭配效果發揮到極致。


    向南依記得她曾在一本雜誌上看到過一句話,less—is—more,關鍵就在於適當和微妙,並非顏色加的越多越好。


    保持穿著統一顏色,可以避免出現色彩搭配衝突,還可以突出許多閃耀的元素,體現出個人的穿搭品味。


    而顧先生的穿搭品味……


    最為根本和主要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把自己顯得年輕一些吧?


    猜到他的這個心思,向南依忍不住彎了唇角,眸中溢滿了晶亮的笑意。


    顧先生呀,真的是太可愛了。


    ------題外話------


    一更~


    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胡適


    你應該是一場夢,?


    我應該是一陣風。——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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