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依從來都是一個活的很清醒的人,她的確為那份養育之恩所羈絆,但那灘泥沼中,陷住她一個人就夠了。


    所以,有關她爸爸的一切,她隻字未提。


    因為她心裏很清楚,他們對他沒有關心,隻有嫌棄。


    既然這樣,何必說出去惹人煩厭。


    更重要的是,如果讓他們知道她爸爸的現狀,他們一定會像以前那樣瘋狂的索取而覺得那一切都是天經地義。


    她的確應該感謝他們,但至少要在能力範圍之內。


    超出那個界限,她無力承擔。


    “顧安塵,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麽不想你去a市了嗎?”向南依的聲音幽幽響起,透著些微的無力。


    如果二叔他們知道她和顧安塵的關係,隻會有兩種情況。


    要麽,是認為他在玩弄她的感情;要麽,是生出無數自私自利的念頭。


    而這兩種情況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她樂見的。


    含笑的望著向南依,顧安塵的反應比她想象的要輕鬆的多,他一邊給她夾菜,一邊漫不經心的對她講,“小一,你不是說過我很小氣的嗎?”


    她蹙眉,不懂他的意思。


    “其實你說的對,我是很小氣,因為我隻對你才大方。”


    “你……唔……”


    舀了一匙粥喂進她的嘴裏,顧安塵斂眸掩住了眼底的冰寒,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太過冷情的樣子。


    之前他就說過,他不會愛屋及烏,隻會愛“她愛的”。


    她怕她叔叔他們找上自己,到時候礙於她的情分,他會任他們予取予求。


    事實上,如果對她叔叔一家沒有了解,又或者他們真的把她視如己出,他的確會那麽做,甚至不用他們開口,他都會主動示好。


    但他們沒有!


    對於向南依恐懼黑暗這件事,顧安塵不知道和她叔叔家的人有沒有關係,如果有,他一定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眸中有一閃而逝的冷冽,快的讓人難以捕捉。


    輕輕拍了拍向南依的頭,顧安塵開口的聲音是不同於眼神的溫柔,“訂婚戒指都戴上了,我現在當然是歸小一管,所以,你說讓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


    “那……”向南依皺眉,有些猶豫,“如果他們真的聯係了你,你什麽都不要答應、也什麽都別理會,好不好?”


    “好。”


    “不可以騙我的。”她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顧安塵的雙眼。


    “當然不會騙你。”


    見他答應的認真,向南依才又繼續安心吃飯。


    她這樣告訴顧安塵,並不是因為她有多清高,也不是因為怕被他瞧不起。


    如果二叔家的條件真的十分困難,又或者他們真的有超出能力範圍的經濟問題,她甚至會主動向顧安塵求助。


    可是,實際情況並非如此。


    二叔在市高中任教,二嬸是醫院的護士長,他們的收入雖然沒有特別高,但至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而且,爺爺奶奶去世後,留下的房子被他們租了出去,每個月也有租金到賬。


    堂姐已經工作,而她雖然還在上大學,但是早就已經不需要他們拿錢供給了。


    更何況,即便是在她小一些的時候,她也沒有花過他們的錢。


    爸爸走之前,把家裏的房子賣了,又東拚西揍的找人借了一些,最後送她去二叔家的時候,給他們留了30萬。


    十幾年前的30萬,在她沒有出現任何意外和不治之症的情況下,足夠養大一個6歲的孩子了。


    金錢上,她從未虧欠他們什麽。


    真正還不清的,是人情。


    “小一,如果有一天,他們做了讓你很不高興的事情,你會徹底和他們斷絕來往嗎?”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顧安塵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皺眉想了想,向南依很認真的問他,“有多不高興?”


    “就比如,觸碰到了你的底限。”


    “會。”


    黑眸微眯,顧安塵有些好奇,“小一的底限是什麽?”


    “……你。”


    她埋頭吃著飯,卻還是沒能擋住微紅的臉。


    大概是沒想到她的答案會是這樣,顧安塵有短暫的錯愕,然後忽然傾身抱住了她。


    所謂底限,原來是他。


    向南依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那一刻的她,有多讓他怦然心動。


    大多數時候,她的感情總是表達的很委婉,所以難得今天這樣大方的承認,讓顧安塵很是激動。


    想起《道林·格雷的畫像》裏的一句話,他覺得再貼切不過了。


    奧斯卡·王爾德在那本書裏寫,“要是一個人吸引我,那麽她無論選擇什麽方式表達自己,對我來說都很可愛……”


    而對於顧安塵來講,無論向南依如何表達感情,含蓄的、直接的、被迫的……總之,都是他無法也不願拒絕的。


    *


    斷斷續續的睡了差不多一整個上午,所以吃過飯後,向南依終於恢複了精神。


    顧安塵擔心她的病情再反複,特意又給她測了一次體溫,見溫度沒有升上來這才放下心。


    想著她一直睡覺也不好,腦袋都睡昏了,正在思考陪她幹點什麽打發時間的時候,卻沒想到向南依已經拿出筆記開始複習了。


    一時間,顧大少被晾在了旁邊,眼神幽怨。


    不過想著她在學習,他倒是沒有任性的打擾她。


    沉默的坐在向南依旁邊,顧安塵一會兒挑起她的一縷發絲繞在指間,一會兒握著她的手摩擦著她圓潤的指甲。


    轉頭看向他,她的眼中帶著一絲疑惑。


    “怎麽了?”某人一臉無辜。


    “你一直拉著我的手,我沒辦法寫字了。”向南依語氣無奈。


    “哦……”


    顧大少爺聽話的鬆開了她的右手,下一秒,握住了她的左手。


    那一刻,向南依很想咬人。


    盡量無視他的“騷擾”,她認真複習著筆記上的內容,可是好半天過去,她一頁都沒翻。


    低頭看著橫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向南依微微蹙眉,“你這樣,我沒辦法好好複習。”


    “我沒出聲。”


    “可你一直在動呀!”小動作那麽多,居然還辯解。


    “那我不動了。”


    說完,顧安塵徹底從後麵將她圈在了懷裏,下巴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視線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她的筆記本上。


    很普通的白紙本,上麵沒有任何圖案或是花紋。


    滿篇的鋼筆字,即使沒有印刷的橫格,她也寫的規規矩矩,十分整齊。


    最重要的是,她的字,很漂亮。


    都說字如其人,顧安塵覺得這話的確沒錯。


    娟秀清新,筆鋒飄逸……


    看樣子,她應該從小就有好好練字。


    目光掃過筆記本旁邊的那支鋼筆,顧安塵的眸光不覺微閃。


    英雄鋼筆……


    這麽老的牌子!


    斂眸微思,顧安塵的心裏隱隱有些猜想,“小一,這支鋼筆,是你父親給你的嗎?”


    否則依照她的年紀,估計不會特意買這款鋼筆來用。


    向南依點頭,眼中帶著一絲驚訝,“你怎麽知道?”


    “那麽你的字,也是和你父親學的?”


    “嗯。”


    點了點頭,向南依忽然發現,她現在似乎已經可以很自然的提到他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顧安塵垂眸,心裏對這位素未謀麵的“未來嶽父”越來越好奇。


    他似乎很疼愛小一,很用心的教導她,亦師亦父,可是偏偏,卻又狠心的拋棄了她,這當中一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故事。


    至於原因,顧安塵不想深究。


    雖然小一極少主動提及她父親,但他能隱隱感覺到,她對他沒有埋怨,盡管並不親近。


    向南依不知道顧安塵在想什麽,見他有些走神,便趁機想要掰開他環在她腰間的手臂。


    但她那點力氣又怎麽可能被他放在眼裏呢……


    到最後,連她的雙手也一並淪陷了。


    “這次不是我亂動,是小一先動的手。”顧安塵先下手為強。


    “……”


    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兩人麵前的筆記,他一板正經的說,“好好複習,不許溜號。”


    “……”


    試問這世上還有比他更不要臉的人嗎?


    強攻不行,向南依決定智取。


    “就算不用去公司,可你應該也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吧?”


    “嗯。”


    “那你去書房辦公呀!”


    聞言,黑眸微眯,“我打擾你了?”


    “你猜……”


    難得向南依這次沒有再昧著良心,沒想到顧安塵聽完卻笑了。


    “我家小一發話,我當然要執行命令,不過,你得和我一起去書房,這次我保證不再打擾你複習了,好不好?”


    “確定?”她有些懷疑。


    “當然確定。”


    話音方落,他便拿起她的筆記和鋼筆拉著她上了樓。


    說起來,這應該算是向南依第一次正兒八經的走進他的書房,之前她都是站在門口,從來都沒有走到裏麵來。


    他的辦公桌很整潔,除了必要的文件沒有放亂七八糟的東西。


    簡單環視了一圈,向南依就催促顧安塵投入工作,她自己則是一溜煙兒似的跑到了沙發那邊坐下,打開筆記就看了起來,完全就是一副“戰鬥狀態,請勿打擾”的樣子。


    見狀,顧安塵不禁搖頭失笑,倒也由得她去。


    認命的坐在辦公桌後麵,他隨手打開了一份文件,心思卻完全沒在那上麵。


    她在他身邊,他就隻想著和她膩歪,還談什麽工作啊!


    在心裏無奈的歎了口氣,顧安塵漂亮的手撐著額角,指尖一下下的輕叩桌麵,精明的大腦開始不受控製的運轉。


    書房呢……


    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沒想到這麽快就有機會了。


    隻是可惜,時機有些不對。


    要是小一沒有感冒該多好,那他現在就可以把人撲倒了,然後“這樣那樣、那樣這樣”。


    才這麽想著,顧安塵就隱隱感覺到了內心的躁動。


    他才開葷,還沒等和她親熱幾天就去了h市,原本還期待著等去法國的時候好好補回來,哪成想她又感冒了。


    等她考試一結束,他就得送她回a市,那期間估計沒什麽機會下手了。


    寒假,可是要40來天呢!


    想到這,顧安塵的眼中一片晦澀。


    掃過自己搭在桌麵上的手,他皺眉移開了視線。


    未免待會兒自己折騰的“起了火”,他也不敢再往那方麵想了,而是勉強自己轉移了注意力。


    “留學申請表”這幾個字浮現在腦海中的時候,顧安塵忽然感覺到他滿身的燥熱瞬間褪去,消失的一幹二淨。


    好像連心,都涼了幾分。


    不可否認的是,現在這件事是他心裏的一根刺。


    甚至,比他自己想象中的,還要讓他在意。


    就8號吧……


    至少不會影響到她考試。


    *


    難得沒有遭到顧安塵的“騷擾”,向南依又把筆記從頭到尾複習一遍之後,發現天都已經黑了。


    她轉頭看向顧安塵,卻發現辦公桌後空無一人。


    咦……


    他什麽時候出去的?


    疑惑的走出了書房,向南依還沒下到一樓,就聞到了飯香味,這才感覺到自己有點餓了。


    腳步輕快的朝餐廳走去,她的心裏卻不禁在想,依照她現在的生活,應該算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了吧!


    被顧安塵這麽“伺候”著,她似乎越來越習以為常。


    難道,他就不怕把她寵壞了嗎?


    當她把心底的疑問告訴他的時候,顧安塵輕笑,有些漫不經心,“如果我真的把你寵壞了,你會怎麽樣?”


    認真想了想,向南依十分沒出息的回了一句,“……欺負你。”


    “哦?”顧大少瞬間來了興致,“怎麽欺負?”


    “就像你平時欺負我那樣。”


    不知道為什麽,向南依總覺得她說完這句話之後,顧安塵的眸光一下子就亮了。


    靜靜的看了她兩秒,他忽然十分認真的對她說,“不用等自己被我寵壞了,你現在就可以欺負我,絕對不反抗。”


    “……”


    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剛想試圖解釋一下,誰知顧安塵語不驚人死不休,“是我想得不夠周到,因為擔心你害羞,所以才一直處於主導地位,下次讓小一主動出擊。”


    “什麽?”向南依愕然。


    “不過中途我有可能會有些忍不住,小一要是不放心的話,可以用繩子把我綁住。”顧大少爺一臉認真的建議。


    “……”


    是幻聽、是幻聽、是幻聽……


    麵紅耳赤的低頭吃著飯,向南依覺得她晚上一定會消化不良。


    為了避免被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的某人言辭“騷擾”,飯後還沒等顧安塵開口,她自己就踩著拖鞋跑去了客廳。


    然後等顧安塵收拾好廚房追到客廳來的時候,她又以“洗澡”為借口回了臥室。


    抱著睡衣走進衛生間的時候,她很警惕的落了鎖。


    她明天還有考試,可不能由著他胡鬧。


    雖然這一整天顧安塵都很安分,但他心機那麽深沉,誰知道心裏在盤算著什麽。


    更何況現在天黑了,“危險指數”當然不能和白天相提並論。


    於是,等向南依提心吊膽的洗完澡走出浴室的時候,就看到顧安塵坐在床上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下意識的避開了他的視線,她莫名覺得有點心虛。


    好在顧安塵什麽都沒說,似乎也沒打算秋後算賬的意思,就連幫她吹頭發的時候也規規矩矩,紳士的不得了。


    目送著他進了浴室,向南依一臉茫然。


    轉性了?


    簡直讓人摸不著頭腦,明明剛剛在樓下還葷話連篇。


    一邊想著顧安塵的古怪,向南依一邊往樓下走,倒了杯水再回臥室的時候,餘光瞥見衣帽間裏的行李箱,腳步不禁一頓。


    這不是她的箱子嗎,怎麽在這兒?


    皺眉想了一下,向南依猜測應該是白芮給她送來的。


    剛準備轉身離開,忽然想起箱子裏麵有什麽,她的眸光倏然凝住。


    留學申請表的事情她還沒告訴顧安塵!


    他幫她把箱子提上來的時候,會不會已經看到了?


    可才這麽想,向南依卻又覺得不大可能,如果他看到了,應該會來問她,怎麽可能會表現的若無其事的樣子……


    ------題外話------


    二更~


    顧先森已經越來越沒有底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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