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梁融勾了勾唇角,笑的譏諷。“讓皇叔失望了,陳將軍的人,侄子將他們關在大牢裏,等候陛下發落。”


    關起來了?怎麽可能?別說陳琰不信,汾王也不信。那可不是幾百人,那是幾千人。王都裏哪裏來的那麽大的監獄,能關這麽多人?


    事情要說梁融見趙恒說起,那一日,趙恒被綁架去見梁融,原本還不高興。可聽到他的目的,心裏也嚇一跳,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被人利用,一個不好,他名下的財產很可能都被人奪走。那跟割他的肉有什麽區別?


    他趙恒這輩子兩個心頭好,一個是他媳婦昭平公主,一個是錢。他可以不要家裏那可笑的同進侯爵位,卻絕不能被人不明不白奪了家產。


    於是,他努力想,這就想出問題在何處了。


    他手下的糧食店遍布王都,但有個小小的規律,那就是,月初一次盤賬。他盤賬,跟人家關了店門清點貨物不同,是大早上晚兩個時辰開店,專門用於盤賬。至於原因,很簡單,當初他媳婦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難產,他到大業寺求了簽,說是他媳婦本就子嗣艱難,就算生了孩子,以後也難以養活。


    他當即追問補救之法,大業寺的喝上跟他說,讓他造橋鋪路,施粥造福。而且還給他算了日子,每個月的月初之時,太陽出來那兩個時辰,最為合適。


    於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趙氏的糧食鋪子每月月初的早晨,會閉店兩個時辰,一來為了盤點貨物,二來,會在門口施粥給窮苦人家。


    多好的訊號。


    到了那一日,隻要糧食鋪正常盤點,陳琰的人就能知道。然後,他們假扮成窮苦人家,明目張膽的出來拿粥,並且交流訊息。官府也已經習慣每月月初這種情形,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梁融聽到這,忍不住道“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他覺得自己不知道的事,還真多。


    “你當然不知道,這還是半年前才定下的。那會兒你的小侄子生了病,身子不好,你阿姐愁的天天落淚,我被逼的沒辦法,才上大業寺找了和尚開光。說來也怪,自從按照和尚說的做,你侄子從那以後,連個噴嚏都沒打過。”趙恒笑笑,感覺這鬼神之事,還真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梁融唏噓一下,又跟趙恒閑聊了幾句,才送他離開。


    等他一走,梁融就安排人下去做事。


    他也不是莽撞之人,距離月初還有幾天,他當務之急,是將木家軍的人,弄進王都。王都被禁衛營把持,要想讓人進來,當然不容易。


    可他早有準備。


    也是他運氣好,跟黑青結交。兩人結盟之後,黑青為了表示誠意,給了他一樣東西。那東西,是一份賬冊。


    作為南海最大的海盜之一,他手裏自然有一些保命的東西。賬冊上,恰好就記載了一件事。事情的主人,是禁衛營副指揮喬良故的事情。


    這位喬大人,莫看麵上光鮮,可底子也不幹淨。為了撈錢,竟然跟秦家聯手,倒賣海貨。這還不算,更糟糕的是,他將東西賣給了北狄。


    賣的,還是人家最緊缺的糧食。而買賣的時間,恰好是幾年前,北狄跟大越有戰事的時候。跟北狄做生意,大有人在。可他身為朝廷命官,明知朝廷不允,還做了,梁融一句話,就能讓他成為通敵叛國的罪臣。


    梁融拿著這份證據,遞交給喬良故。也不說什麽威脅他的話,還贈送了一份大禮,正是他一直在找的藥草。他是個孝子,賺了錢,卻找不到合適的藥草給母親治病,一直是他的心疼恨。


    如今梁融軟硬兼施,如此示好,他敬畏梁融的手段,當然臣服於他。


    是以,找了個合適的機會,看守南門的喬良故便將木家軍的人,偷偷放了進來。


    到施粥那一日,那些神情有異的陳琰軍隊,趙恒早有安排。先是給他們的粥裏,下了迷藥,在他們不備之際,木家軍出擊,將這些人都擒住,關了起來。


    當然,大牢裏沒那麽大的地方,裝的下這麽多的人。可大牢外,有巨大的廣場。所有賊人都綁住,扔在那裏。


    動用監獄的事,還多虧了曹丞相打招呼。


    聽完梁融的描述,汾王麵如死灰。他想不到,自己精心盤算這麽久的事,竟然被這小子一招就瓦解了。


    平王聽完,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梁術啊梁術,枉你機關算近,到頭來,還不是被個毛頭小子給破了局?當日你害他背汙名被驅逐,如今這報應不就來了?哈哈哈,天道好輪回,蒼天繞過誰啊!!!”


    眼看平王笑的癲狂,所有人都唏噓不已。皇帝冷冷掃他一眼,又看著功敗垂成的汾王。剛想說些什麽,汾王卻揮劍刺向皇帝。


    動作很快,易王趕忙擋上去,準備將他攔截,卻不料他突然轉了方向,一把擒住端王。


    “都別過來,不然本王殺了他!”


    梁融陰沉了臉“皇叔這是冥頑不靈了?”真是大意,想不到被這人鑽了孔子。陳琰見狀,趕緊從地上起來,站在汾王身後。帶著幾個殘餘的陳家兵,團團將汾王圍住。


    “小崽子,本王這次輸,算是本王百密一疏,算錯了你小子,可讓本王認輸,你還嫩了一點。趕緊讓開道,讓我們出去,隻要本王能順利出城,我就放了你父王。”汾王說著,看了一眼皇帝。


    梁融也不覺看向皇帝,這時候,他不能做主。皇帝還在,誰也不能越過他。


    見皇帝猶豫,梁融沉了沉眸子。汾王沒耐性,逼迫道“感情父皇是不心疼這個兒子了?為了皇權,你這是要舍棄大哥不成?人家的兒子可是為了你,身受重傷,在裏麵躺著,你可別寒了他們的心!”


    梁術一番叫喊,梁融狠厲看向皇帝,“大哥怎麽了!!”他為了計謀,來的稍微遲一些,如何能想到,大哥受了傷,不知情況如何?


    皇帝蠕動一下嘴唇,終於開口“散開,讓他們出去。”眼下事情已經夠亂,他千萬不能傷了梁融的心。


    木海平看一眼梁融,一揮手,木家軍紛紛散開。汾王得意,領著人出去。木海平對手下使個眼色,那人會意,悄悄離去。


    此時此刻,勝負已分,眾大臣都鬆口氣。當然,剛才求饒的那些不算。皇帝脫離危險剩下的,恐怕是秋後算賬了。


    梁融沒心思跟旁人打哈哈,跟皇帝請罪一番,便進內殿看望自己的大哥。


    皇帝看一眼梁融消失的門口,這才恢複了神情,讓曹丞相全權處理善後事宜。剩下的,容後在做決斷。


    死裏逃生的大臣們一個個軟腳離開,到門口恨不得趕緊回家壓壓驚。侍衛下人清掃現場,將一地的殘肢斷臂還有血跡,很快清理幹淨。


    梁旭被診斷沒有大礙,送回王府休養。梁融看著他肩頭的傷口,不覺想起那個中箭落海的人。她似乎,也是傷的這個位置。


    如今這情形,算是報應嗎?


    想到這裏,梁融嗤笑一聲,覺得自己被平王的話,弄的有些魔障。梁旭吃了藥,昏睡不醒。梁融吩咐下人好生伺候,才出門入宮。


    -------------


    端王是在渡口被救回來的,汾王上了船逃走。似乎是早有準備,他們猝不及防。聽左向說,要不是他們去的及時,汾王大約是要帶走端王。


    木海平將端王平安送回王府,才去見梁融,稟報此事。梁融笑著說知道了,讓人好生伺候照料端王,可心思,卻早已變故。


    這次宮變,掀起了他母親的死因。


    這是梁融最在意的一件事,他永遠記得,母親死的樣子。那時候他不懂,後來才明白,有個詞,叫絕望。


    以前小,以為是父王寵妾滅妻,害死了母親。他憎恨了父王很久,可後來那些關於母親跟平王的風言風語,讓父王轉了心思,對他跟兄長不再那麽疼愛。


    他恨過,但更多的是疑惑。


    他母親那樣端莊賢良的人,怎麽會做出這樣的醜事?到如今,真相揭曉,玷汙母親的,是皇帝。而這背後的推手,是汾王。


    十年前,他不過才六歲,什麽也不懂,而今,他卻不相信,事情會這麽簡單。


    他曾經聽聞,那時候皇室這幾兄弟的感情還算可以,他們都喜歡來端王府,大家高談闊論,自在瀟灑。梁惠帝因為前朝毛玥兒的事,十分痛恨後宮幹政,所以在女色上十分節製。皇後死後,沒有留下子嗣。唯一的嫡子病死,留下昭平公主。


    其他的皇子,都是宮妃所出。身份都普通,不相上下。是以這幾位皇子年少時,感情不錯,沒有爭端。至少,麵上看起來如此。


    可好端端的,汾王為何忽然對父王出手了?


    還用的如此陰狠的招數?


    梁融覺得這裏麵有事,想了想,派人去找平王說的瞎眼老太。可還沒找到人,皇帝就將梁融宣進宮。


    經此一事,皇帝的身子算是虧損很大。胡太醫當初看的病人,不是皇帝,是梁旭派人找來的一個病重的假冒者,為的就是瞞過眾人。


    可就算皇帝不到病危,可身子也的確大不如前。歲月不饒人,哪怕是皇帝,也逃不過天道輪回。


    看著病態初愈的皇帝,梁融恭敬地行禮問安。“翁翁身子大好,不日便能臨朝,這是天下百姓之福。”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梁融笑的誠心,皇帝也笑笑,仔細打量他一番“去一趟南海,長高了,也黑了。但是,更像個男人了!”


    梁融淡淡一笑,算做回應。


    “平王,你覺得該怎麽處置?”皇帝也不廢話,直接問起梁融來。


    梁融一頓,心裏狐疑,皇帝為何要問他的意見。來不及細想,他隻能斟酌道“到底是皇叔,還望翁翁從輕發落。”


    皇帝聞言,頓了頓,凝視他道“這是真心話?”


    梁融被這話問的一蒙,皇帝這是何意?質疑他的態度?“孫兒若是說錯,還請翁翁原諒。”他當真摸不清,皇帝的意思。


    皇帝擺擺手,打斷他“你跟朕又何必裝傻,平王派人謀害朕,你大哥為朕擋了一箭,你就不恨?”


    竟是如此,梁融總算反應過來。他站起來,深深鞠躬道“翁翁恕罪,孫兒以為,這件事,恐怕不是平皇叔所為。”


    皇帝來了興致,輕笑道“人證物證都在,你怎知不是?”


    “翁翁容稟,平皇叔雖然狼子野心,可也不是那等愚蠢之人。當日的情形,他大可拿出準備好的聖旨讓您同意,何必多此一舉,謀害於您?相比平皇叔,孫兒倒認為,汾皇叔的可能性更大。”


    雖然沒有證據,但從理論上看,這才更正確。


    汾王在平王動手之前,借平王的手謀害皇帝,那麽隨後他的人討伐平王,就顯得順理成章。到時候皇帝身死,汾王率兵勤王。天時地利人和,各方麵他都占盡了,等他登基,誰有能說些什麽?


    皇帝自然也不傻,但他依舊要考考這個孫兒。旁人也就罷了,若是遇上他最關心的大哥,他可能理智處理?


    結果他恨滿意,這孩子,的確是個可造之材。


    “看來這一次南海你沒白去,不枉你大哥日夜操心。”皇帝恰時說著梁旭的好,梁融如何不明白,他這是擔心,自己借著功勞,產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在這件事上,皇帝看錯了梁融。


    他對於皇權,沒有那種瘋狂的欲望。他也清楚,自己骨子裏,是個涼薄懶散的人,若不是為了大哥,他當初夜不會背黑鍋,甘願去南海。


    在他心裏,一直念著母親說的那番話。你們兄弟,要好好照顧對方,切不要兄弟相殘。母親當初若不是因為兄弟相殘,又如何會落得那個下場?


    “大哥愛護我,我永遠記在心上。”梁融的話很簡單,大哥永遠是他大哥。


    皇帝很滿意他的態度,這份兄弟情誼,在皇家最是難得。他曾經羨慕過,但更多的是懷疑。在權利麵前,有幾個不動心的。


    思索一番,皇帝才道“你父皇可還安好?”


    梁融淡淡點頭,“隻是有些驚嚇,不足為慮。”對於這個父王,他是有心結的。這麽多年,不是一日兩日可消除的。


    當日梁融頂包,也不見父王對他有所掛念。梁融心裏,如今也隻將他當作一個長者尊敬,而不是父親。


    皇帝對於他們父子的心結,如何不知,可到底,他沒有再說些什麽。這裏麵,還有他的罪過,說不清楚了。


    “我這身子,太醫說若想多活些時日,就不能再操心政事。我思索一番,決定禪位給你父王。”皇帝忽然說這個,梁融麵上一頓,可心裏卻又覺得理所當然。


    皇帝成年的兒子,就這四位。端王身子雖然弱一些,可總好過平王跟汾王的心狠手辣。而易王.....


    梁融抬眼看看皇帝,皇帝當然知道他的心思。“易王那孩子,我知道,他雖然有爭權的野心,可不是個狠毒的人。我不選他,最主要的,是他沒有這份治國的本事。”


    “皇位這東西,是天底下最有價值的。可這位置,不是誰都能坐。若是交給無能之人,豈不是小兒抱珠,徒令人起了賊心?”


    稚嫩的孩子抱著珠寶走在大街上,隻會招惹一幫有野心有欲望的賊人。小孩子守不住,很可能死於敵人的搶奪之下。既然如此,不如將東西交給有能力守護的人。


    皇位,便是這個道理。


    梁融想了想,略帶不安“可父王那身子......”


    皇帝笑笑“融兒,你一向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為什麽選中你父皇,你不懂嗎?”


    懂,他當然懂,可他不太信。皇帝翁翁的心思,他總也看不透。就好比這次,童波明明也參與了謀反,皇帝卻讓人留下了他。童波這人,造反的奇怪,投降的也奇怪。


    還有.....


    “你猜的不錯,我之所以選你父王,是為了借他的手,將這個位置傳給你大哥!”皇帝目光灼灼,眼裏是梁融看不懂的情緒“你大哥這人,無論是心胸還是本事,都是我見過最好的。我那幾個兒子,我一個也看不上。可你大哥,頗有太祖風範啊!”


    太祖?梁融詫異,能將大哥比太祖,這是何等高的評價。


    “自先帝末年以來,我耗盡所有心力,也隻堪堪將這江山穩固住。我不能讓我那幾個兒子,將祖宗留下的江山,毀個幹淨。融兒,我相信,唯有你大哥,能力挽狂瀾,將大越恢複到太祖的景盛王朝。”


    “唯有他,能將咱們梁家的江山守護住。融兒,你難道不想看到那一幕嗎?”


    皇帝說的激動人心,梁融也被感染,大哥的本事,他如何不知。呆愣了一會兒,梁融看向皇帝“翁翁,你希望我怎麽做?”皇帝,怎麽會無緣無故跟他說這番話。


    這樣的非常時刻,將他召來,絕不會是為了說這番預見未來的話。


    皇帝笑笑,目光忽然變的狠厲“我要你,當一柄刀,一柄掃清你大哥登位障礙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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