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傍晚,一輛灰灰的馬車趕在城門關閉時,最後一個進了城。守了一日的士兵早已疲倦不堪,隻想早點關了城門,回家休息。抱著老婆喝上兩杯美酒,日子逍遙愜意。


    因為車夫是個髒兮兮的少年,衣衫不太整潔,似乎剛剛跑了一趟活計回來,也是風塵仆仆。等這車夫一進去,巨大的城門即刻被關上,砰的一聲,死死的閉緊。


    車夫微微抬一下草帽,加快速度,往城裏去。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功夫,馬車停在北城黃泉街一間普通的四合院門前。北城地方在王都而言,是比較偏僻的。這一代早些年立都的時候,有術士說過,此地風水不好,不適宜居住,凡是在此居住的,不是容易短命,便是死無葬生之地。是以房價低廉,卻沒幾個人來這裏居住。


    除非一無所有活不下去的老百姓。


    黃泉黃泉,聽名字就不吉利,哪有人敢來此處。


    可這對於梁而言,卻是極好的秘密居所。他下了馬車,在門上敲打幾下,三長兩短,門內的人聽到暗號,即刻打開門讓他進去,然後四下張望,確定沒人,才禁閉門戶。


    梁融進入屋子,王錚已經等在那裏。


    為了避免惹人懷疑,兩人是分開喬裝入城的。王錚最先到,梁融後來。見到主子平安無事,王錚立馬迎上來單膝跪“給殿下請安,殿下一路可平安。”


    王錚起先不樂意跟主子分開,但是梁融勸他,此時王都禁嚴,平王定然知道他身邊跟隨著護衛,與其一起進城被抓,不如分開行動,還有勝算一些。


    梁融扶起王錚,打量他一眼,確定他無事,才拍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了,打探到什麽消息。”


    王錚看一眼門口的侍衛,那人會意,立刻出去,禁閉上門,守在院子裏,以防不測。這是端王府暗中的點,一般人並不知情。


    “屬下查探到,陛下偶然風寒,已經足足半月不曾臨朝。朝政現在由平王跟朝廷幾個大臣把持。但丞相曹大人,也病假休憩在家,並未臨朝。”王錚早早命人在城裏收集了消息,更是按照梁融的吩咐,打探了朝中大臣的動靜。


    梁融飲用一口茶,淡淡道“我那幾位皇叔呢?平王動靜這麽大,他們沒點消息?”


    當今聖上,一共有四位成年的皇子。端王梁社,汾王梁術,平王梁慶,易王梁郭。


    在外人看來,這幾位似乎都還不錯,都是皇家子弟,堪為表率。但是梁融早已摸清這幾人的秉性,端王是梁融的父親,為人文雅書氣,謙恭柔和,但是身子不好,性子稍微柔弱一些。其他三王,梁術陰險,梁慶狹隘,梁郭武夫。


    可無論如何,這四位,都有的當皇帝的野心跟欲望,隻是梁惠帝一直壓著他們,不讓他們彈跳,加上皇帝一直沒有表露,更屬意誰當太子,故而這幾人一直明爭暗鬥。


    若不是這次皇帝病倒,平王大概不會這麽快跳出來。可能讓平王狗急跳牆,這麽著急出來搶占權利,可見皇帝這次的病,病勢洶湧,不容小覷。弄不好,皇帝可能再也起不來。


    “殿下,平王如此著急,屬下擔心,陛下他....”王錚頓了頓,看一眼門窗,小聲道“恐怕凶多吉少。”這是大不敬了,詛咒皇帝去死,簡直是不要命。


    可梁融明白,王錚說的是實話,但是他比王錚樂觀“不會,目前的情形來看,陛下應該還活著。隻是行動不便,這才被平王把持。”


    王錚想了想,覺得對,若真是皇帝已經賓天,隻怕平王早已迫不及待搶奪皇位了。“屬下查探過,那兩位王爺似乎一切照舊,並無任何擔憂。”


    “哦?”梁融聞言一頓,忽而輕笑道“這兩位也是個活寶,平王隻敢把持朝政,卻不敢謀奪帝位,隻怕是在忌憚這兩位。”


    都是搶皇位的人,身上怎麽會沒幾分本事?身後的力量,恐怕鎮住了平王。平王縱然搶占先機,暫時把持朝政,可此時卻也不敢輕易逼宮。不然激起另外兩位,他們可是能用勤王為借口,直接殺進皇宮。到時候,別說皇位坐不穩,命都難保。


    想了想,梁融又道“平王縱然心胸狹隘一些,可到底不是莽夫,怎麽忽然衝出來搶權?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他雖然不意外平王的舉動,可總覺得這次搶奪,太匆忙了一些,這不像平王平日的舉動。


    “殿下英明。”王錚讚歎一聲,才道“屬下打探得知,殿下離開王都這段時間,兵部侍郎因為貪汙軍餉,被陛下斬首了。”


    兵部?梁融站起來,來回走動兩步,很快想清楚關鍵。“他是平王的人?”


    王錚微微頷首,表示正確。


    梁融聞言,深深吸一口氣,苦笑一聲“難怪平王要狗急跳牆,我若是沒猜錯,這貪汙軍餉一事,有他的手筆在裏頭。他這是擔心翁翁繼續查下去,早晚處置了他。”


    貪汙軍餉,這是滅門的大罪。


    梁惠帝最忌憚的,便是皇子手握兵權,私通大臣,尤其是兵部的大臣。平王難怪要著急強權,這是被逼的沒有退路了。


    想了想,梁融又道“若真是如此,那我那兩位皇叔,也安靜的太詭異了。”


    端王是個文人,縱然喜歡權利,但是更多的喜歡結交文人雅士,天下大文豪,在士子中,頗有威望。加上身體略微不好,皇帝從不擔心他參與兵權之爭。


    這次回王都,梁融就已經耳聞,端王身子不適,告病在家。可大哥卻進宮侍疾去了,這說明什麽?說明端王府已經被監控,端王被囚禁。平王放著他回來呢!


    而另外兩位皇叔,梁融以為,既然手裏有兵有人,不應該如此輕易放過平王才是。再不濟,在金鑾殿上直言,也不會讓平王一家獨大。


    “會不會是他們也被監視囚禁了?”王錚揣測道。


    梁融想了想,搖搖頭“若平王真控製了兩位皇叔,隻怕早已大開殺戒,逼迫翁翁禪位於他。顯然,這兩位還是自由的。平王恐怕沒有掌控住他們,是以,現在王都應該是幾方勢力僵持在一起,誰也不敢輕易出手。”


    “那現在怎麽辦?總不能在這一直躲著。萬一陛下賓天,平王掌權,隻怕第一個不會放過的,便是端王殿下。”王錚焦急,端王於平王,表麵上兄友弟恭,可他們之間有舊怨。當年圍獵,平王殿下差點就因為端王的馬,丟了性命。


    平王眾所周知心胸狹隘,那件事記恨至今。這麽些年,明處暗處,兩人都有爭鬥,輸贏各半,仇恨越積越深。


    平王甚至酒後放話,一定要殺掉端王,以泄心頭之恨。


    他現在之所以沒有動端王,隻怕是擔心授人以柄。若是他朝登位,隻怕隨意一個借口,就能弄死端王一家。


    梁融想了想,看向王錚“曹丞相那邊如何?”


    “隻是告病在家,外圍有些探子監看,隻是小的以為,他應該是借此避禍。”皇權之爭,一個不好,就能賠上全家性命。


    丞相曹密是個心思深沉的人,為官多年,深諳其道。自然懂的此時千萬不可站錯隊,否則恐會丟了全家性命。


    “看來,我需要親自去會一會這位丞相大人。”梁融頃刻之間便坐下決斷。


    王錚不解,忍不住追問“殿下為何此時去見他?此時更應該著急的,不是拿下童波童指揮的時候嗎?掌控了他,就能輕鬆解救陛下了。”


    一個文人,在此時能有什麽作用?


    梁融笑笑,為他解惑“童波潛伏多年,連陛下都未察覺,可見對平王十分忠心。他手上有五千禁衛,你我拿什麽去跟他拚?而曹丞相便不同了,他的門生遍布朝野,隻要他一句話,我就能逼迫平王交出皇帝。”


    “逼?”王錚一頓“如何逼迫?”


    梁融笑而不語,一切都要等他見過曹丞相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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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離的傷漸漸好轉,蒲先生的藥還挺靈驗。第一次見到蒲先生,關離還以為他就是個教書先生。想不到,他不僅會教書,還醫術高超。


    這一日夜裏,關離換了藥,正睡的迷糊,忽然聽到外麵一陣響動。關離被尿意漲醒,正想出門如廁,卻聽到苗嬸子擔憂對苗強道“當家的,這錢糧不夠了,下個月的保金,可怎麽是好?”


    苗強想了想,也有些發愁。握住苗嬸子的手道“是我不好,讓你跟著我吃苦了。家裏本來就困難,我還救回來那麽個孩子,這藥費口糧,真是委屈你們了。”


    關離一聽,心裏就羞愧了。她知道這一家人不富裕,卻想不到,竟然因為她,更加捉禁見肘。關離當然清楚,她這是箭上,能活下來,可見用了不少好藥材。這對於苗家而言,當真是雪上加霜。


    苗嬸子笑笑安慰苗強“這怎麽能怨你,我知道你心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孩子好歹是一條人命,若是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可......”苗強長長歎息一聲,敲打幾下自己的頭“都是我無能,我若是能多打一些魚,多賣些錢,咱家何至於家徒四壁。你看看你,明明是三十不到,頭上的白發都有了。嫁給我,真是讓你吃苦了。”


    苗嬸子聞言,眼眶微紅,笑著走過去,靠著苗強的肩膀“傻子,這怨不得你,跟你吃苦,我心甘情願。沒錢不怕,但咱不能沒了膽氣良知不是。”


    苗強攬住妻子,心下滿足。得妻如此夫複何求,這幫想著,心中更是決斷,必然要努力多掙錢,養活老婆孩子,一定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關離站姿門邊聽完,直到那屋子熄燈睡下,她才出門如廁。從茅房出來,關離站在院子裏,抬頭看了看天。真是好美的夜晚,繁星點點。


    也是她關離好運,被這麽一家人救下。人家不問她來曆,就憑著良心二字,敢於救她一命。她此時還有什麽好隱藏的,想了想,關離心中做出決斷。


    第二日一早,苗強正準備拿著漁具出門打漁,關離叫住他,還有苗嬸子。在兩人詫異的眼光中,從舊衣服裏掏出一張銀票。


    “苗叔苗嬸待我至誠,關離也做不了忘恩負義的人。實不相瞞,在下原本被賣到紅島當奴隸,也是機緣巧合,才逃了出來。隻是運氣不好,被紅島的士兵射中,險些喪命。如不是二位相救,在下隻怕早已死在海上。關離再次,謝過二位大恩。”


    說罷,跪下給兩人磕頭。


    若是在現代,她是做不來這舉動的。可在這人命如草芥的古代,關離深刻體會到,一無所有的人敢於救助毫不相幹的性命,這是多麽高尚的情操。給這樣的人下跪,值得。


    苗強夫妻趕緊將她扶起來,憨厚笑笑“瞧你這孩子,這點事,如何算事,不值當。”


    關離欽佩這對夫妻的為人,拿起銀票遞給兩人“這是我手裏的積蓄,我知道兩位救我一場,不圖這些錢財,可關離清楚,你們為了救我,已經耗盡家中錢財。關離無以為報,還請二位收下。”


    苗強夫妻一愣,本欲拒絕,可關離堅決要給。兩人便不再矯情,可打開銀票一看,乖乖,整整一千兩啊?!“這...這使不得,這一千兩,足夠在城裏賣個很大的院子,再娶幾房媳婦,一輩子啥也不幹,都吃喝不愁了。”


    苗強當場就拒絕,財帛當然動人心,可話說回來,這錢財太大,拿在手裏,實在燙手的很。他們夫妻二人,這輩子見過多多的錢,也不過十兩。


    若是小錢,兩人也就接下了,可錢太多,他們卻不敢。“阿離,你收回去,我們受不起。”苗嬸子強烈拒絕她。


    “如何受不起?叔叔嬸嬸救我,花費了不少藥錢吧,我關離不是那心疼救命錢的人。”錢沒了可以再掙,救命之恩不報對不起良心。


    “那也沒多少錢啊,你這傷勢蒲先生看的,藥錢他也沒收,你若要謝,自當拿了這錢財去感謝蒲先生才是正經。”苗強拒不接受。


    關離感動,笑笑道“叔叔嬸嬸莫著急,我其實還有一事相求。”


    兩人愣了愣,追問道“何事?”


    “你們也知道,我曾經是紅島的奴隸,眼下紅島滅亡凡是跟紅島沾邊的餘孽,都要遭殃。我想著,能否請苗叔為我辦理一下戶籍,讓我能有個清白身份。”關離懇切看著苗強,希望他答應自己。


    苗強聞言,鬆一口氣,笑道“我還當什麽事,你放心,這個包在我身上。前些日子,利州城裏是大肆抓捕紅島餘孽,可那位貴人梁殿下臨走前,放出話來。紅島一時,主犯皆已伏法,其他人等,隻要不再追隨紅島,統統既往不咎。”


    關離聽到一個梁字,心中微微痛了一下,淡淡笑道“是嗎?那挺好的。”


    “這錢嬸嬸收下吧,就當幫我存著。等把家裏的債還清了,剩下的再給我不遲。”關離知道這二人拗執,再糾纏下去,也無意義。果然,聽見關離這般說,二位都鬆了一口氣。


    這一日,苗強打鐵趁熱。進了城,在蒲先生的陪伴下,將銀票兌現,又換成小錢,拿走一部分,存了一部分。又到衙門,將關離的戶籍辦好。少不得拿出些銀子打點,但是到晚上,事情差不多都辦完。


    回到家中,苗強拿出戶籍證明給關離“我跟他們說,你是我遠房的侄女,特意來投奔我。隻是不巧,遭遇海盜,失去的身份戶籍。他們拿了錢財,也不多問,就為你辦理了。”


    關離看著手裏小小的證明,心中感慨,這終於有了良民的身份。


    “多謝苗叔為我奔波,關離在此謝過。”關離深深一鞠躬,走進門的妞妞看了,嗬嗬直笑,也學著關離的樣子,跑過來鞠躬。


    關離摸摸她的頭,笑的開心。


    “對了,還有一事,今日之事,都是蒲先生幫著我去辦的,先生大義,你明日也該備些薄禮,去感謝一些先生。”苗強提起蒲先生,滿滿的欽佩之心。


    關離笑道“著我自然曉得,明日便去。”


    至此,關離用苗強遠方侄女的身份,徹底在許榕縣邊上一個小漁村落腳了。夜裏睡覺,她終於能呼呼大睡,再不用擔心誰會算計她,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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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青回到黑龍幫已經好幾日,按照梁融的安排,黑龍幫表明上還是叫黑龍幫,可實際上,已經成為黑龍軍。跟父親一番徹夜詳談之後,黑青第二日,便接管了黑龍幫。並且拿出官牒,告知眾人,他們可以在南海經商買賣貨物,再不用刀口上添血度日了。


    黑龍幫眾人歡呼,雖然這次戰役,黑龍幫也死掉不少人,可到底主要實力保存下來。相信假以時日,他們又能恢複如初。這次有了官府的認證,他們早不用小心翼翼進城了。


    不過為了更快達到梁融的要求,黑青還請了木家軍的教頭來訓練他們,至此黑龍幫幫眾苦不堪言,但是甘之如飴。


    處理完幫裏的事,黑青帶著人,再次出現在紅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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