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那年,梁融還是個愛搗蛋的小屁孩。那時候,他仗著一張可愛的臉,在後宮裏賣萌,無所不利。無論他想去哪裏,都沒有人阻止。


    有一日,他對皇帝翁翁的藏書樓感興趣了,甩開隨從,自己偷偷摸摸,進入藏書樓。那地方倒也不是什麽不能進的,他身為皇孫,怎麽會進不去。隻是藏書樓裏,有一小塊地方,沒有皇帝的吩咐,是不準任何人進入的。


    梁融正是什麽都好奇的年紀,旁人越是不準他做,他就非得幹。大哥梁旭一直說,他這脾氣,有點像驢。梁融的驢脾氣一上來,什麽都不管不顧,趁著下人打盹,一個偷溜,進了二樓的禁區。


    他進去一看,也沒什麽特別的。


    這就是一間跟上書房差不多的屋子,琴棋書畫,書架上擺滿書。梁融心裏暗道,就這樣的地方,有什麽好隱藏的,也不是有金銀珠寶,價值連城的寶物。


    不過既然來了,那就仔細看看,到時候出去,可以跟那幫狐朋狗友吹噓一下。


    帶著這種想法,梁融開始在屋子裏翻找查看,想看看有什麽好玩的事情。他個子還不高,隻比金絲楠木的書寫台高出一個腦袋。


    於是隻能去碰那些觸手能及的東西。


    他一時好奇,從櫃子裏,翻找出一個紅漆木盒。木盒上雕刻著精致的八仙拜壽圖,梁融見過不少,早就沒興趣了。但是盒子裏的東西,他去好奇起來。


    當梁融打開那個盒子,看到一個小小的印章,還有一本類似於劄記的東西,頓時有些好奇。大哥就喜歡將自己的小秘密寫成手劄,放在屋子最隱蔽的角落。


    梁融看到這個,心裏一樂,這難道是翁翁的小秘密不成?


    他打開一看,翻了幾頁,卻是一些陌生的筆跡。字跡也好,紙張也好,都泛黃發舊,怎麽看,也不像是新的。至於手劄上的內容梁融翻了幾頁,無非是一些某年某日,發生了什麽事之類的,還有好些字,他都不認識。


    頓時覺得無聊,想要扔掉。


    可風一吹,手劄翻到最後一頁。那一頁上,竟然畫了一張畫。上麵有一行小字,寫著,此去南海,以圖後事,卻不知,何日再能歸家。那張畫上,畫了一副小小的大海圖。一個小小的印章蓋在圖上,寫著張明義印幾個字。


    梁融看了一眼那印章,心裏狐疑,這可不就是張明義的印嗎?可是,這張明義是誰?梁融想了想,難道是張國公張家?不對啊,他們家還在王都,沒去南海啊。


    梁融覺得奇怪,這東西藏在這隱蔽的地方,必然有些重要。可是,翁翁的藏書閣,為什麽要藏這樣的東西?梁融正在狐疑,卻聽到一陣腳步聲。他偷偷來到這裏的,可不敢讓人看到,於是慌張找地方躲避。


    眼看無處可逃,他索性躲到櫃子裏。誰知,竟然看到櫃子裏有個人。


    梁融還來不及驚叫,那人便將他拉進去,捂住他的嘴。上樓的小太監看了看裏麵,發現沒有異樣,便拉好門,下樓去了。


    等小太監離開好一會兒,梁融才掙脫那人的手,輕聲道“大哥,你怎麽在這?”


    沒想到從來一本正經的大哥,也會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梁融突然感覺自己發現了大哥的小秘密,心裏樂的不得了。


    梁旭撇他一眼,不等他多想,找到合適的機會,將他帶出了藏書樓。


    一路上,梁旭幾次打斷梁融的八卦好奇心,直到兩人出了宮,回到自己的家,才關上門,告訴他為什麽。


    “你去那裏做什麽?”梁旭質問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萬一惹惱了翁翁,小心你的屁股。”


    梁融笑的無賴“你還好意思說我,你自己不也偷偷溜進去了嗎?我就是好奇那裏麵有什麽,你幹嘛去啊?”


    梁旭淡淡,十四歲的年紀,明明臉上還很青澀,骨子裏,卻透出幾分少年老成來。“我隻是去找幾本書而已。”


    “哦!”梁融晃著圓圓肉肉的小腦袋,笑的很可愛“那哥,你知道張明義是誰嗎?是不是張國公家的人啊?”


    梁旭聞言,瞪大眼睛道“你怎麽知道這個人的?”


    “在翁翁的藏書閣啊,就在我去的那間屋子。我看到一本手劄,裏麵寫了好多奇怪的東西,還說什麽此去南海,不知歸期幾何之類的話語。翁翁為什麽要收藏這種東西啊?看著也不是什麽有價值的名家筆跡。”梁融很是疑惑。


    梁旭緊緊抓住梁融的肩膀,警告他道“我告訴你,以後不準對任何人提起這個名字,這是當年跟太祖爺爺爭天下的人,是亂臣賊子,你可不要在旁人麵前提起他,翁翁可不喜歡有人提起他。”


    梁融記得當年大哥那緊張害怕的神情,似乎知道什麽時分重要的秘密。可是他被大哥逼著發誓,絕不再追究這個人,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如今想到這個人,又想到在利州城裏,聽到的那個傳言。梁融心裏產生一種感覺,這南海,必然有張家人的事。


    經過一番鬧騰,南爺終於將眾人安撫下來。事關秘賬,沒有人再敢反對什麽,反而積極配合南爺,讓南爺在迎風樓裏展開搜查。


    王錚看著眾人搜查一番離開後,才護著梁融回到屋內。


    “公子,您說這秘賬是什麽東西?這幫人剛才還發瘋一眼,恨不得立刻殺了南爺衝出去,可一聽到這兩個字,立刻就轉變態度了。”


    關離想到紗姑娘的話,謹慎道“你們說,會不會是南爺跟那幫人交易的賬冊?”她記得,南爺的壽宴,就是那幫人為了某種交易,才來到島上的。


    可紅島是個三不管地帶,大越朝的官府管不著,海盜不打他們。這賬冊就算丟失了,恐怕也沒什麽要緊的吧。最多是讓世人知道了他們賺了多少錢,這怎麽看,也算不得重要的事情。


    梁融沉默一會兒,淡淡笑道“如果那麽簡單,又何須南爺封島?這分明,是個借口。”


    紗姑娘嗤笑一聲“我才懶得管這些,隻要拿到我想要的書,我才不管他們狗咬狗呢。”她的目的自來很明確,就是拿到那本《扶南異物誌》,所以她的眼睛隻盯著關離。


    關離避開她深情的凝視,癟癟嘴道“那書也不在島上,你想要,也得我離開島再說啊。”


    “我們趕緊救了黑青,想辦法離開這裏吧。”關離看向梁融,南爺將黑青丟出來以後,也不帶回去,反而直接在迎風樓,找了一間屋子關起來。


    梁融搖頭“南爺敢將人放出來,就是打算引蛇出洞。現在誰敢去救人,誰就是往火坑裏跳,你還是投鼠忌器些好。”


    這點關離怎麽能不知道?她再傻,看過多年電視劇,這種抗日劇裏,日本人常用的套路,她再清楚不過。“那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紗姑娘打個哈欠,擺擺手道“別想了,折騰了一晚,我累的眼都睜不開了。先去睡覺,醒來以後再想辦法也不遲。”


    紗姑娘說完,抬腳離開。


    關離被她一說,也覺得眼皮子打架,跟著離開,睡覺去也。


    等兩人離開,王錚立刻關上門,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遞給梁融。梁融翻開那卷東西,一頁頁翻看,穆然瞪大眼“怎麽沒有泰阿劍?”


    王錚不明所以,看著梁融,“殿下,這把劍很重要?”


    梁融合上卷冊,微微搖頭。“一把上古名劍,可是,這東西雖然名貴,卻不是最珍貴的。隻是翁翁十分喜歡,幫洲一位富商上供,以圖帝王歡心而已。”


    “既然不是最珍貴的,您何必計較?橫豎賬冊我們拿到了,也找到了白鯊幫搶劫的證據,隻要回去通知官府,將白鯊幫一網打盡,您就能早日回王都去了。”


    自從梁融出事,王都那邊就在催促。皇孫梁旭一直在命令,讓他趕緊將梁融帶回去。隻是這位小殿下,主意實在太大,一般人根本降不住他。


    梁融搖頭歎息道“你不懂,泰阿劍原本是春秋戰國時期,歐冶子跟幹將兩位大師聯手鑄造。因為天下獨一,一直被認為,是帝王之劍。晉國曾經為了得到這把劍,興兵伐楚,致使楚國險些滅國。”


    “後來這把劍失蹤,一度淪為傳說。可是......百年之前,跟太祖皇帝爭天下的張孺年,卻得到了這把劍。那時候,世人便傳說,他就是真龍天子。能結束戰亂,拯救天下黎民於水火之間。”梁融想起出王都時,趙駙馬對他的囑咐。


    “小殿下,你此去,隻要能找回這把劍,就算沒有查清楚盜匪的來曆,都可以。這把劍,才是這次官船上,最重要的東西。”


    梁融閉上眼,想起大哥梁旭說的一番話,想起一件事。當時張孺年正值壯年,風頭旺盛,天下人都以為,他能問鼎寶座。可是,他卻突然死了。


    而死因?


    梁融眸子一冷,很長一段時間,傳聞都是,是太祖嫉妒張孺年,使用陰謀,毒殺了張孺年,由此,奪走了張家的天下。


    這件事成為太祖皇帝的心結。


    當時天下讀書人,各個隻認張孺年,期盼這位學富五車的學門子弟,能統一天下,可結果,卻是太祖這樣的武夫,成了皇帝。


    文人的筆,十分陰毒。為了一己私欲,能將太祖的各種努力,都寫成心虛。太祖一生兢兢業業,卻依然換不來這幫腐儒一句好話。


    太祖臨終鬱鬱而死,一直覺得,張孺年之所以能得天下人心,正是因為有了那把泰阿劍。太祖在位時,派出很多人去找,可惜,死者張孺年的死,也沒人見過這把劍。


    如今已過百年,大越朝的皇帝都換到第四位了。這把劍,卻成了幾代人心裏的心結,如今這把劍能到手,對於梁家的皇帝來說,似乎證明了什麽叫,天命所歸。


    可是這把劍,如今卻不在船上?


    梁融歎息搖頭,總不該,真是天意吧?


    “王錚,我看,這秘帳隻是個噱頭,真正重要的,恐怕另有其物。”梁融收好賬冊,讓王錚將這東西藏好。到時候,便是給海盜定罪的證據。


    “殿下,就算是,也跟咱們沒關係,眼下我們應該想辦法早日離開這裏。你我幾人如今困頓於此,若是讓這幫人發現您的身份,恐有麻煩。”王錚說的委婉,隻盼著這位殿下趕緊離開這裏,要是照他的想法,連黑青那小子都沒必要救,直接離開最好。


    梁融不接話,隻是道“忙了一晚,大家都累了,還是好好休息一下,等休息好了再說。”


    王錚見他如此,當然明白自己的話沒有用。於是也不計較,自己休息去了。


    -------------


    呂長老送走大夫,看著呂正鵬悠悠轉醒,激動上前“鵬兒,你可醒過來了。”要不是迫不得已,怎麽能讓自己的兒子遭受這苦肉計。


    按照他跟方居勝的商議,當馬無畏從馬謝那裏得到證詞,必然大怒。一怒之下,什麽都不會管,直接衝過來,要殺了呂正鵬。


    呂長老早早派人埋伏好,讓人一起圍攻馬無畏。隻要他一出現,就誅殺了他。


    計劃很順利,馬無畏怒極攻心,忘了留意周圍的情況,才被人打了伏擊,死於非命。而為了做出呂正鵬跟馬無畏是被人一起謀害的假象,呂長老在呂正鵬身上刺出傷口,以此應對南爺的質問。


    他計劃的很好,就算南爺不相信,也會被收買好的馬謝,打亂陣腳。因為林融的提示,呂長老先劉桑一步,買通了馬謝,讓他作偽證,欺騙南爺跟馬無畏。


    可是南爺反應及時,不肯往套裏跳。他才迅速轉移了話題,好在這招有效,讓眾人忘記了馬幫主的事。畢竟,馬幫主的死,跟秘賬比起來,什麽都不算。


    “爹,我還活著?”呂正鵬精神微微恍惚,因為失血過多,臉色慘白。


    “活著活著,阿爹怎麽會讓你死。你放心,事情都解決了,馬無畏已死,再沒有人追究馬波的死了。”呂長老十分欣慰,自己的兒子還是保住了。


    呂正鵬艱難坐起來,緊緊盯著呂長老道“爹,馬波真的不是我殺的。”


    “沒關係,如今已經沒有人計較這些,你好好養傷便是,無需胡思亂想。”呂長老覺得奇怪,自己的兒子為何如此執著這件事。


    “不.....”呂正鵬搖搖頭“阿爹,這件事沒那麽簡單。”


    呂長老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這一日,想了想,總覺得有些古怪。”呂正鵬慘白著臉,說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呂長老心疼,趕緊命他休息一下。


    呂正鵬打斷他“阿爹,我沒事。我隻是想不明白,人分明不是我殺的。鞋底的龍船花也就算了,可那件血衣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屋子裏?”


    呂長老心裏一涼,“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贓陷害?”是什麽人,這樣大的膽子,竟然敢誣害他的兒子,簡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爹,你去查一下,我那屋子,也就是海雲兒住,她.....她若是有嫌疑,你隻管處置。”呂正鵬吃了這樣大的虧,如何咽得下。他自知有人坑害自己,必然要找出凶手,為自己報仇。


    呂長老同意,即刻便命人去捉拿海雲兒。


    可憐海雲兒,才睡進夢裏,就被人拖了出來,消失在屋子裏。


    呂長老的動作,南爺很快得知。劉桑小心翼翼問道“南爺,這件事,怎麽處理?”


    南爺站起來,想了想,才道“你派人盯著他,呂正鵬這小子是不是凶手,不重要。重要的是,弄明白,他跟馬波,為什麽那晚會出現在客房。更重要的,你幫我確認一下,呂正鵬有沒有接觸到那邊的人。”


    劉桑聽的一頓,迅速明白過來。這是擔心他們要找的人,跟呂正鵬先聯係。


    “屬下明白,這就去。”


    南爺想著今日的這一幕,有些頭疼,坐回位子上,揉一揉發疼的腦袋。今日的事,他險些著了呂長老的道,好在他早有準備。當知道火災發生開始,就防著眾人動亂。


    好在扔出去的證據,暫時穩住了那幫人。可是,這不代表,麻煩就解決了。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必須抓到那邊的人。


    紅島這樣好的地方,早就該換主人了。他經營多年,如何甘心,做別人的奴隸。


    “不好了南爺.....”一個下人衝進來,看到休息的南爺,也顧不得禮數,喘息道“陳老....陳老他又發病了。”


    南爺聞言,淡淡道“慌什麽,請大夫便是,他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不是啊,陳老這次將屋裏的東西全燒了。那您要的東西豈不是......”


    下人話還沒說完,南爺迅速衝了出去。那個瘋老頭,養了他這麽多年,時好時壞,可為了套出他的東西,自己都忍著。可如今,他居然發瘋,要把所有的東西都燒掉?不,他決不允許。他決不允許,自己要的東西沒有了蹤跡。


    南爺腳下生風,加快腳步衝向陳老的屋子。關離若是在,必然就知道,這個陳老就是當初的瘋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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