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離一邊大口吃著龍蝦,一邊誇張對林融道“那馬幫主也太厲害了,那麽衝動,也不怕一刀結果了呂正鵬,呂長老會弄死他。”被暫時釋放的關離,終於回到紗姑娘的院子,能吃頓飽飯了。


    林融見她口沫橫飛,不自覺往後挪動了一下凳子,避免這口水飛到自己身上。開玩笑,他可是個優雅有儀態的人。


    紗姑娘前方完事,推門進來,看到一臉怨懟的輕韻,微微揮手,示意她出去。輕韻本就對自己要伺候這麽一個閹奴心生不滿,此時得了命令,立刻放下餐盤,退了出去。臨走前還瞪了一眼關離,關離撇撇嘴,這丫頭的脾氣,比小姐還大。


    “你小子也算命大,怎麽就那麽倒黴,碰上這樣的事,要不是林公子本事好,你呀,早就淪為人彘了。”紗姑娘揮動娟帕,唏噓道。


    事情出來的時候,她不是沒想過搶了人趕緊逃,可這愚蠢的念頭當即被她拋棄。開玩笑,她來這裏純粹圖財,玩命的事找她,才不幹呢!


    關離眼見吃完一個龍蝦,差點噎著,趕緊拿過茶杯,倒了水喝,可一入口,又差點吐出來。真是你大爺的,一時不注意,把酒當成水了。


    辛辣的口感她十分不適,可還是忍著難受喝下去了。沒別的,因為寧願苦一點,也好過被噎死。


    林融難得露出苦澀的表情,被關離那詭異古怪的神情弄的十分無語。


    “哎喲我去,差點噎死我。”緩過來的關離眨巴一下眼,看著麵前的兩人道“你們不吃嗎?”


    紗姑娘長長呼出一口氣,幾分無語道“你這心也夠大的,居然還能吃的下去。”


    關離哼哼一聲“死裏逃生還不趕緊大吃一頓,犒勞一下自己?”這但凡從牢裏出獄的,哪個不得吃塊豆腐,清清白白做人。啊呸,什麽鬼。她又不是犯人,吃什麽豆腐。應該是用柚子水洗個澡,去去黴氣才是。


    “死裏逃生?”林融聞言,輕輕搖頭“你高興的太早了。”


    這話一出,兩人同時看過去。


    “這話什麽意思?”紗姑娘帶著狐疑“你小子可別故弄玄虛。”這幾日的接觸,紗姑娘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就是隻笑麵虎。做事虛虛實實,讓人霧裏看花,總是不真切。


    就說這次救人,她起初以為這小子讓自己幫著找他的屬下,是手裏有什麽大勢力,能跟馬幫主抗衡。豈料這小子單槍匹馬找上馬無畏,三言兩語,便挑動地馬無畏聽從他的話,同意查案。


    可從查案開始,他就不顯山不漏水,正常吃喝,一點也不著急。她讓輕韻留意一天,發現這小子就是按照正常套路去查看線索,一點也沒有什麽特別。


    正當她以為,這小子是故弄玄虛的時候,他居然就查到了線索,將人給救出來了。


    紗姑娘自問閱人無數,像這種神秘莫測的,基本都是樣子貨,沒什麽真本事。可到了林融這裏,卻全然不是。


    這小子,就像幽深的海水,深不見底。讓人看不清摸不透,還滑不留手,捏不住。


    林融拿過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淺笑道“馬無畏隻是不急攻心,又不是真的傻,等他反應過來,就會懷疑呂正鵬的殺人動機。”


    “你的意思是,呂正鵬不是凶手?!!”紗姑娘一愣,沒想到會是這樣“不會是你栽贓呂正鵬吧?”那也太彪悍了,為了救人,直接找了替死鬼。


    “你想什麽呢,昨晚呂正鵬可是真的去過後花園的。林融可沒那個本事,計算到人家昨晚去哪裏。”關離並不認為,林融會算計呂正鵬的行為。


    在她看來,馬波的死,是意外。圍繞這場意外發生的隨機事件,都是偶然,不是計劃的。


    “哦?”林融輕笑“這麽信任我?”他眸子輕微閃動,有著關離察覺不出的情緒。


    關離一邊啃著雞腿,一邊道“咱倆現在可是過命的交情,兄弟一場,我還有什麽不信的。”


    紗姑娘不說話,饒有趣味,來回打量兩人,然後哼笑一聲,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既然不是你栽贓的,那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林融扇風輕笑“你們覺得,呂正鵬會有什麽動機,非殺馬波不可?”


    紗姑娘想了想,回憶道“要說起來,還真有一件。”


    林融詫異,跟關離一起,同時看向紗姑娘。


    “這件事說起來,我還是從王媽媽那裏聽來的。”紗姑娘給自己拿來一隻大龍蝦,動作十分粗暴,一下扯斷龍蝦的頭。看的關離一愣一愣,想不到人前這般優雅的紗姑娘私底下,是個這樣....嗯....真性情的女子。


    大約是三年前,呂正鵬在利州城裏,置辦了一間宅子。那宅子裏養著他從官奴署買來的一個罪奴,那是個花容月貌的千金小姐。據說,那位姓苗的小姐,是因為父親卷入一樁貪汙案,被牽連受罰,父親被斬立決。家族中的男子全被發配西北為奴,女子貶入賤籍。


    呂正鵬起初十分寵溺那位個罪奴,所以不過一年,那罪奴便為他生下一個兒子。


    那孩子長到十三四歲的年紀,十分肖像母親,唇紅齒白,是個俊秀的翩翩小公子。這孩子不僅長的好,人也聰慧。十三歲的年紀,在書院裏,已經是文采卓著了。


    人一出色,便容易招人嫉妒。


    有一日,這孩子隨朋友出海遊玩,就是那樣不巧,遇上了馬波。馬波正是換口味的時候,見到這樣漂亮的少年,當然什麽都不管,直接就想將人搶來,為所欲為。


    可他身邊隨行的人好歹有個腦袋清白的,當即製止了馬波,告訴馬波,這樣的世家子弟,就算要玩,也不能強搶。


    馬波也不是莽夫,在利州城裏,多少還是有些忌諱的。於是便聽從隨從的建議,先去打探,那孩子是誰。


    隨從馬謝為了討主子歡心,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從那孩子的朋友口中打探道,這孩子叫呂成林,母親是呂正鵬的外室。


    聽到這裏,馬波有些猶豫。雖然他不將呂正鵬看在眼裏,可他背後的家族,卻不是好惹的。要弄他的兒子,自然不是容易的事。可馬波心裏實在癢癢,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貓撓一樣,心心念念,就想得到。


    馬謝是個有眼色的,為了討主子歡心,便給他出了個主意。


    “什麽主意?”關離直覺,這缺德玩意不會出什麽好主意。心裏為那即將倒黴的孩子,歎息一聲。


    “馬謝那龜孫子,先是讓人半夜去敲那外室的門,假裝偷偷摸摸,給人家送去一些衣裳珠寶。他做的也絕,不是直接給姓苗的外室,而是當著外人的麵,送給苗氏的貼身丫鬟。”


    “他假裝是勾引那丫鬟,可實際上卻在城裏放出風聲,說苗氏外頭的姘頭找上門來,給她送珠寶衣裳。”


    “這還不算,更是放出風聲,說苗氏生出的孩子,是姘頭的野種。呂正鵬這是給人家養了十幾年的野種,還蠢而不自知呢。”


    紗姑娘說到這裏,頓了頓,不知想到些什麽。


    林融眸子微微閃動,冷笑一聲“不用說,流言這東西,三人成虎,一傳十十傳百,便是那呂正鵬不信,也必須信了。”


    “不錯,馬謝這孫子也毒,勾引那丫鬟後,便買通她,讓她將一件外男的內衣跟情書放進苗氏的屋子。呂正鵬聽到流言氣不過,便來找苗氏對峙。當場翻找了她的屋子,找到了那些東西。”紗姑娘說的平靜,可麵上卻露出一種哀歎的情緒。


    “見到如此,呂正鵬當即將苗氏鞭打一頓,丟下這母子倆,揚長而去。”


    “在南海,沒有呂家的庇護,這母子倆就成了馬波案板上的肉。幾日後,呂成林就被馬波派人搶走,然後糟蹋了。呂長林年輕氣盛,如何受的住這般折辱。當場就跟馬波打鬥起來。可呂長林那孩子,從沒練過武,哪裏能是馬波的對手。”


    “纏鬥間,他狠狠咬了一口馬波,馬波被激怒,將他狠狠一巴掌,從樓上打了下來。呂長林瘦小,窗邊的柵欄又不牢固,呂長林摔下樓,當場就摔死了。”


    關離聽到此處,睜大眼睛,手裏龍蝦頓時變的索然無味。


    “呂長林死後,苗氏發瘋,日日在街頭找兒子。她的丫鬟嚇壞了,收拾行囊要逃跑,被回過味來到呂正鵬逮個正著。在呂正鵬的逼問下,丫鬟全部交代事情。呂正鵬當即就要去找馬波報仇,可是卻不了了之了。”


    “為什麽?”關離緊張問,這種欺辱妻兒的事,對男人來說,不是奇恥大辱嗎?怎麽會不了了之?


    “是發生了什麽事吧?這件事,一定重要到,呂正鵬不得不放棄報仇。”林融聽到這,已經猜到後麵的事。


    “不錯,我也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麽,總之,呂正鵬氣衝衝去找人,卻萎靡出來。自那以後,再沒有說過這件事,可憐苗氏,自以為遇到良人,一輩子有了依靠。最後,死了兒子,瘋瘋癲癲,下落不明。”


    聽著傷心,聞著落淚。


    饒是關離心再大,聽到這裏,情緒也不免萎靡起來。女人到哪個世道,都是被犧牲妥協的對象。


    林融不再搖動扇子,垂眸不語,不知想些什麽。


    “呂家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放棄報仇的呢?”關離十分好奇,這一定是要命的,甚至威脅到呂家的事。若不是這樣嚴重,呂正鵬怎麽會放棄報仇?


    紗姑娘搖頭“謠言很多,有人說,呂家欠了馬幫主一條命,所以隻能不了了之。畢竟那呂長林再好,也隻是個庶子,還是外室。連族譜都沒上,跟呂家相比,無足輕重。”


    “還有人說,是因為馬家用一大筆財富做交換,又送了呂正鵬好幾個絕色美人,才平息了此事。跟有人說,是南爺從中斡旋,做出了什麽承諾,呂家不得不賣這個麵子。總之,都是猜測,捕風捉影而已。”


    “久而久之,這件事就沒人提起了。今日若不是你說,我幾乎都要忘了。”紗姑娘說完,狠狠咬一口龍蝦肉,白色的龍蝦肉在她嘴裏,愣是讓關離覺得,她是在吃帶血的生肉,要多狠有多狠。


    “林融,如果這樣,豈不是坐實了呂正鵬殺人的動機?三年前不能報仇,三年後,終於下手了?”關離問道。


    林融想了想,說道“如果是這樣,那麽此事正好為我們所用。現在,是展開我們計劃的好時候。”


    “你是說......”


    “呂正鵬成了凶手,呂長老必然發愁。據我所知,呂正鵬的正室去年病逝,他膝下的幾個三個兒子,幾乎都是挨個病死了。如今連個後人都沒有,呂正鵬要是一死,呂家也得跟著絕後。”


    “呂長老無論如何必然會保下自己的兒子,可照我們剛才離去的情形,事情可能沒有那麽順利。如果他想呂正鵬活下來,那最好的方法,是拿出證據,證明呂正鵬不是凶手。”


    “你不會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從呂家拿到秦家的賬冊吧??”關離詫異道。


    紗姑娘繼續吃龍蝦肉,順便抬眼看了看林融。


    林融笑著搖搖頭頭“非也,非也!!”


    “原本我是這樣打算的,可是...王錚這次來,給我帶來一個消息。秦家不是這次的出貨人,白鯊幫才是。”


    “啊?!!”關離驚嚇“那白鯊幫可比秦家難對付多了,你這下簡直是老虎嘴裏拔牙,自找死路啊。”


    “不止是自找死路,簡直是活的不耐煩了。”紗姑娘嗤笑一聲,想不到這世上還有比她更膽大的人。她是從南爺嘴裏借點口水,這小子,直接搶了人家的吃食。


    海盜就是靠這些搶劫來的財物活命的,這小子打這批貨的主意,嗬嗬,真是玩命啊。


    “搶?”林融歎笑道“怎麽會是搶呢?我啊.....打算讓呂家親自送上門呢。”


    “什麽???!!!”關離跟紗姑娘都驚訝看著一臉自信的林融,佩服地五體投地。


    “你不是發夢症了吧?讓呂家送上門,還不如你直接上門搶來的實在。”關離搖頭,這小子真是異想天開。


    紗姑娘想了想,湊近一些道“你不會是......手裏有什麽關鍵性的證據吧?”


    林融不負眾望,點了點頭。


    “還真有?那你膽子也太大了,將呂正鵬坑進去的是你,此時你再拿出證據是要挾呂長老,他怎麽可能放過你,他再老在糊塗,也不是任人擺布的傻子。”紗姑娘此時不知道是讚揚他聰明,還是佩服他傻。


    林融卻笑笑,十分玩味道“誰說,會是我去做交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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