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射在齊晗的身上,他緩緩地舒出幾口氣。


    “沒事。”他抬頭向上看著他近乎逃離的居民樓,像張開大口的猛獸,把所有的恐懼吞噬進黑洞洞的入口。


    如果他說出來,隻能是讓他們兩個白擔心驚慌罷了。


    “先回去吧。”


    孟夏在死者的骨屑上看到了鐵鏽的痕跡,雖然味道很相似,但是她的化驗試劑是不會出錯的。


    “凶器是一個生鏽了的棒狀鈍器,因為已經毀壞的太嚴重,看不出致命傷到底在哪裏,但全身除了頭和手之外,沒有其他傷,是被擊打致死的。而且死者體內沒有任何麻醉劑成分。”孟夏看了看站在一旁,臉色難看的齊晗,“你沒事吧?臉色很差……”


    齊晗搖搖頭,“凶手是個男性,中等身材……”


    懷光和李小菀都等著齊晗的下文,他卻停住了,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吳建義給他的印象太深刻,還是側寫法是正確的,竟重合在一起。齊晗決定,這次還是靠證據,來得更準確比較好。


    他揉著自己的頭發,顯得有些焦躁,“我先去看看九哥……”


    齊晗推門走了出去,孟夏從懷光看到李小菀,最後淡淡說了一句,“你們就站在這兒?”


    李小菀如蒙大赦一般,禮貌地對孟夏擺擺手,逃離了連空氣中都充斥著濃重的鐵鏽味的法醫實驗室。


    “姐……”


    “懷光,你要是還有空閑,就好好照顧齊晗,他要是倒下了,我們都沒有破案的本事,就等著被周局批了。”孟夏打斷了懷光的話,她不可能喜歡懷光,雖然被他的執著感動,但也依舊不是愛情。


    懷光撓撓後腦勺,“哦……”


    王芳已經喊了足足一個小時了。


    九哥也不答言,他靜靜地坐在她對麵的位置,一雙眼眸沉鬱淡漠,沒有絲毫的憐憫,甚至是厭惡。


    女人終於坐了下來,氣喘籲籲地憤恨地看著他。


    九哥看著她,“罵完了?”


    女人無可奈何地沉默著,似乎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九哥把水杯往前推了推,“那我說。”


    “吳思明在學校裏的人際關係並不好,他的老師和同學都對他有些不滿的情緒,而這些呢,都得益於你的溺愛,”他譏諷的語氣很足,他看到王芳的臉上並沒有出現任何愧疚,甚至還有些自豪。


    九哥有點惡心。


    他手肘撐在桌子上,冷漠地說道,“可能是我剛剛表述得不夠準確。你的兒子的起因,極有可能是因為你的溺愛。”


    果然。


    九哥幾乎能看見女人臉上的每一個微表情。那張橫肉遍布的大臉上從驚愕到憤怒,再到痛苦,和選擇逃避的淡漠,九哥感慨人性之中,根深蒂固的劣根性永遠讓人選擇隻了解對自己有利的真相。


    “我想知道,你的丈夫是不是和你一樣,都這樣愛你的兒子。”他選擇了“你的兒子”這個說法,故意刺激著女人最敏感的神經。


    如他所願,王芳冷冷地哼了一聲,偏過了頭,“他?他愛的是他的寶貝女兒。那個小賤人,隻會跟她爸爸告狀,他不分青紅皂白地打我的兒子,你們怎麽不去管管?要我說!最有可能害死我兒子的人就是他!”


    九哥眼角微挑,這次好像是藥下得太猛了,不過收效還是不錯的。


    “你為什麽覺得是你的丈夫,你溺愛自己的兒子,他的錯誤你都選擇視而不見,那麽你怎麽能說你的丈夫用一種極端的方式來懲罰他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呢?你在不辨是非地維護自己的兒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對錯呢?”


    顯然,王芳從未想過這些事情。或許她想過,但是她故意地選擇了忽視。


    “有什麽收獲嗎?”齊晗把他剛剛從自助販賣機裏買到的飲料遞給九哥。


    “算是有吧,但我建議不采納。”


    “說來聽聽。”


    九哥拉開拉環,碳酸飲料冒出的氣頂得他頭皮發麻,“王芳說,她認為是她丈夫下的手。她說她的丈夫在家裏經常打吳思明,不像她一樣單純地溺愛。”他蹙著眉頭,像是深深的溝壑,“這家人很奇怪,”


    懷光心裏的那點念頭也浮了起來。


    “一個母親形容自己的女兒的時候,用的詞匯是,小賤人。而且還認為她的女兒向父親告狀,導致了她的兒子被打……”


    九哥又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齊晗點頭同意,“我去了一趟吳思明家裏,和吳倩說了沒幾句話,吳建義就回來了……”


    “怎麽樣?”


    “什麽也看不出來,”齊晗搖搖頭,“但是我覺得這對父女,一定有問題。”


    “會是亂倫嗎?”


    站在一邊的懷光和李小菀都抽了一口氣,但是齊晗和九哥麵色平淡,這個世界上,罪犯見的越多,越清楚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齊晗腦海中的那個念頭終於啪地一聲浮出了水麵。


    “沒錯。我想就是這個。”齊晗麵色冷峻,“而且,吳倩的臉上有一塊燙傷,沒有愈合,也沒有包紮,毀了她半張臉……是很新的傷。”


    真相似乎已經呈現在了那個人的眼前,懷光和李小菀心裏雀躍,但九哥和齊晗的麵色更沉了。


    “老師,咱們這不是抓著凶手了嗎?您怎麽還不高興啊……”李小菀問道。


    齊晗看看她,“讀過羅生門嗎?”


    李小菀慢慢地搖了搖頭。


    “每一個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場,用對自己有利的證詞描述一起謀殺,把簡單的案情搞得更複雜。”九哥低聲道,“我們可以確定凶手是誰,動機呢?作案過程呢?誰在其中是主犯,誰是從犯,這背後有沒有間接殺人的可能?我們都說不好。”


    他這一說,李小菀也沒了笑容。


    “而且也無法排除,凶手另有其人的可能性。”齊晗道,“刑警不隻是發現真相,其實真相是什麽,也許隻有我們自己在意……我們要做的是毫無偏差地判斷,案件中,該受到法律製裁的,是誰。”


    懷光和李小菀似懂非懂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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