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還隻是個孩子,考慮問題還隻停留在表麵,難以去深思,更說不上去探究所謂的因果。


    很快地,白歧便將這件事深埋在心底,恢複了常態,除了與孫浩的嫌隙無法再修彌令他情緒低落了一陣之外,麵對父母之時,臉上再次洋溢起童真的笑,令白山張怡都是鬆了一口氣。


    這一日午後,吃過午飯,白歧照常來到村中季老住所,先是抬手敲了敲門,隨即輕喚道:“季爺爺,我來啦!”


    見許久無人應答,白歧小心翼翼地將木門推開一絲縫隙,探頭去看。


    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屋舍,從外麵根本看不出分毫,房屋四角均立著桐木頂柱,其上雕刻著些許紋飾,顯得頗為雅致,一排木架橫陳一側,其上安放著各種各樣的線裝書籍,隔著封皮都能看到其內略有泛黃的書頁,似都有些年頭,卻幹淨整潔,被保存的完好,似有人常常打理,一絲灰塵都未沾。


    正前方是一座檀香木製的桌案,周圍擺放著同樣材質的木椅,有鏤花雕琢,古色古香,桌案前,一名頭發花白,麵容清臒的老者正提筆在紙上遊龍走鳳。


    見此,白歧眼光一亮,側身小心翼翼地進入屋內,反手帶上木門,而後躡手躡腳的走向桌案,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以免打擾到這老者。


    來到桌案前,白歧低頭去望,一個個如虯龍蒼勁的字在老者揮灑間躍然紙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仿若撲麵而來,令他微微有些出神。


    許久,老者手上一頓,抬起筆杆,放在一旁,側頭看向正在出神的白歧,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淡淡道:“哦~是小白歧來了啊!”


    聽到這聲音,白歧一怔,這才回過神來,露出甜甜笑意道:“季爺爺,您寫好了?”


    “恩,寫好了,你看看吧~”老者淡淡答道。


    白歧轉過頭繼續去看,嘴裏還念念有詞:“夫君子者...上整衣冠...”


    當念到一處,忽的一頓,白皙的小臉上泛起一絲紅潤,仿佛不好意思般撓撓頭:“下什麽其行。”


    “哈哈!”老者頓時開懷,伸出布滿皺紋的手掌一拍白歧的腦袋,“讓你不好好學,下修其行!”


    “下修其行。”白歧喃喃重複著,抬頭問道,“這是什麽意思啊?”


    老者微笑,一撫長須,意味深長道:“修行的含義有很多種,你想知道哪一種?”


    “很多種?”白歧有些迷糊了,立刻一指紙上字跡道,“這裏是什麽意思?”


    “這裏的意思是,為君子者,不僅要講究穿著,不求奢華,但要幹淨整潔,除此之外還要約束自己的言行舉止,克製心中的邪念,欲念,才能稱之為有德者!”


    “哦~”白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後,募地眼睛一亮,“還有其他意思呢,季爺爺,您也跟我說說唄!”


    “嗬嗬,你這小子!”老者一笑,“好吧!既然有了興致,我今日便與你說道說道!”


    說話間,老者坐下身來,拎起一側的青釉茶壺,倒了一杯在茶盞中,頓時有嫋嫋水汽從杯中徐徐升起,一股淡淡清香逸散而出,他撚起茶杯,放到嘴邊,輕抿了一口,再緩緩放下。


    抬眼望見白歧疑惑的神色,淡笑道:“這便是修行的一種了。”


    “啊?”白歧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也喝喝看,老者一笑,再次倒出一杯遞給白歧,頓時讓白歧雙眼放光:以前總是看到季爺爺喝這個,聞著也香的很,自己還從沒有嚐過呢!今天總算有口福了!


    不斷咽著口水,白歧也不怕燙,雙手接過季老遞過來的茶杯,舔了舔嘴唇,立刻送到嘴邊,直接吸了一口,卻沒有注意到正看著他眼中露出一絲戲虐之意的季老。


    “噗~”


    剛一入口,白歧臉色一變,募地側頭,一口茶水全噴了出來,隨後連連吐著舌頭,臉色發苦道:“好苦啊!怎麽這麽難喝?!”


    有些埋怨地看著老者,白歧將剩下的茶水連同茶杯放在了桌案上,抱怨道:“聞著這麽香,怎麽喝起來卻這麽苦!”


    這一句無心之言,卻似觸動了老者的心神,令他神色中露出一絲悵然,長歎一聲道:“這就是人生啊~”


    不顧白歧遞過來布滿疑問的眼神,老者自顧自的敘述著:“有些人表麵風光,心中苦楚無端,又有誰知曉...有人身處水深火熱,逆來順受,卻能從中品味出甘甜...這人啊,隻要活著,就會經曆種種,有苦有甜,若不去學會享受人生,百年匆匆,徒增一縷枯魂罷了,又如何能品味出這茶中滋味呢?”


    “人生本就是一場修行...不同的人抱著各種各樣的目的,去追逐心中所尋...有人越過山嶽,趟過大海,眼前所見之景開闊了心胸,能夠包容了天地,獲取頓悟,認為精神可以超脫萬物而存,成就一代聖人之名......”


    “有人習武而修,好勇鬥狠,要爭那天下第一,以武學修為登臨絕巔,成就江湖傳說,這是武者的修行......”


    “又有人苦學勤奮,滿腹經綸,能出口成章,寫下華麗篇章,博取功名,登堂入室,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享百姓頌譽之聲,這是仕子的追求......”


    “還有人不屈天地,修行仙法,堪破真相,一身修為登峰造極,一怒山河碎,一怒天地崩,超凡脫俗,羽化飛升,這是仙人的修行......”


    “不過,這一切在我看來,都隻因兩個字——執念罷了,不論是聖人也好,仙人也罷,若心中沒有那份執念,便不會去追求,何來成就之說?古人曾說無為,在老夫看來,這世間本沒有真正的無為啊!”


    這一句句深刻中透著莫名意味的話語落在白歧耳中,令他眼前現出迷茫,雖不是很懂,心中卻掀起一層淡淡的漣漪,隨著季老的開口,那一聲聲話語牽動了他的心神,腦海中再次浮現那場夢境中的景象。


    那個溫柔的幾乎要令他融化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回響,令他沉醉,不願蘇醒,直至...化成一顆執念的種子,待到機緣來臨,必然會生根發芽。


    季老的敘述到此為止,眼中的追憶更甚,白歧猶在迷茫中,沒有人再開口,屋內立刻陷入到沉寂當中。


    許久,老者長舒一口氣,眼神為之一清,恢複常態,在看到一臉茫然的白歧,頓時感歎道:“哎~老了老了,最近總是會想到一些陳年舊事,心有所感罷了,聽不懂也不怪你!”


    白歧在這聲話語中也是回過神來,腦中景象怎麽也揮之不去,沉默許久才開口道:“季爺爺,您說堪破真相,真的能做到嗎?”


    季老一怔,有些奇怪的掃了白歧一眼,隨即長舒一口氣,淡淡開口道:“我也不是很明白,更不知道所謂的真相究竟是什麽,隻明白一點,人力有時盡,但......”說道這裏,老者一頓,而後繼續道,“若你能更加強大,身處的位置越高,眼界也會越來越廣,總有一天會洞徹這世間的隱秘,看到你想看到的真相!”


    聽到這樣的回答,白歧陷入了沉思,眼中露出掙紮之色,心中的執念種子已然生根,他想要找到真相,想要找到那個人,那個出現在他夢中的聲音的主人,這樣的想法不斷滋生,揮之不去。


    許久之後仿佛下定了決心,白歧抬頭,目光灼灼地看著老人道:“季爺爺,您也會修行嗎?”


    “我?”季老又是一怔,隨即歎道,“我年輕時,姑且也算作半個內功高手吧!隻是現在上了年紀,久疏於手,退步了...退步了......”


    白歧的雙眼立刻亮了起來,卻猶有疑問:“什麽是內功啊?!”


    “內功嘛,可以說是一股氣,一股潛藏在人體內的氣力,這股氣可以通過鍛煉令它不斷壯大,做到一些尋常人做不到的事。”季老耐心解釋道,隨即心中一動,“就像這樣!”


    言罷,他微抬起右手,向著桌麵輕輕按去,仿佛有一股無形之氣徐徐升起,一頭白發長須立刻無風自動起來。


    布滿皺紋的手掌落在桌麵的瞬間,沒有任何聲響,不溫不火,如未帶有一絲一毫的力道,原本放置在桌麵上茶盞竟騰空躍起,在季老隨手一拂之間,嗖的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擦著白歧耳畔飛了出去。


    隻聽嘭的一聲,那茶盞直接撞在後方一角的頂柱上,竟是嵌入到木質柱體內,入木三分!


    季老起身,徐徐走到那一處,抬手一拂,茶盞入手,竟完好無損,再看那木質柱體,此刻出現一塊弧形的凹陷,甚至有不少不屑紛紛落下。


    白歧眸光大亮,立刻跑了過去,不斷打量著那凹痕,還抬手摸了摸,越摸眼睛越亮,轉過頭盯著季老,一臉認真道:“季爺爺,您能教我嗎?”


    “你要學?”季老似笑非笑,打量著白歧,冷不丁突然抬手在白歧身上一陣拍擊,令白歧整個人愣在那裏。


    片刻後,季老收手,微微點頭正色道:“恩~身子骨還算結實,隻不過,資質這方麵還不知道,也罷,想學也可以,不過得先給我把字認全咯!”


    聽到這話,白歧臉色一苦,不過這點挫折卻是難不倒他,他認真點了點頭,隨即追問道:“您會教我吧?!”


    “恩!”季老微笑點頭。


    “哦!”白歧立刻興奮,臉上洋溢起開心的笑,仿佛前幾日的陰沉在這一刻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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