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衡陽劉家竄出兩個黑影,躲過了四周打著哈欠的暗哨,向著城東而去。兩人都是輕功上佳者,不到一刻便就跨越了大半個城區,到達了城東一所不顯山不露水的院子門前。


    “當當,當,當當當”略高的男人上前扣動了門環,身後的男子背對著他,顯是極信任對方,一麵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


    很快,便有人開了門,兩人閃身而入,頃刻間便融入了夜色中,再看不到一點兒端倪。


    劉正風緊跟著曲洋向後院走去。這所宅子倒是修得巧奪天工,構思奇巧,無論是亭台樓閣,還是假山小橋,都設置的匠心獨運,極為難得。不過,劉正風沒有心思欣賞,即使院中各處都掛著燈籠,光線充足,視野清晰。同樣的,曲洋也沒有那個心情,他隻是時不時回頭看看劉正風是否跟上,便又順著廊簷往後走。


    兩人各懷心思,都默默不語,身邊偶有來去的仆役,也都是訓練得當的,竟是走動間也是靜悄悄少有聲響的。劉正風越走越心驚,看那些人的衣服和對曲洋的尊重程度,不過是日月神教的一般教眾甚或仆人罷了,而據他估計那些人中又一多半竟都比自己的徒弟們武功要高!


    他也知道衡山這兩代沒什麽人才,比不上嵩山和華山,但即使如此,日月神教的實力也遠在五嶽劍派之上!他們這些正道所謂的“鏟除邪魔”真的能做到嗎?


    劉正風困惑了,他注視著前方的義兄,閉了閉眼,又極快地睜開。


    如果日月神教的教眾都和曲大哥所說一般,那麽所謂的“邪魔”,是不是又是一場武林正道爭權奪利的借口呢?


    “劉大俠能應邀而來,真是本座的榮幸。”劉正風和曲洋坐在後院大廳中,喝了兩碗茶水,等得有些心焦。這時,一個帶著淡淡笑意的聲音傳了來,一個紅衣男子揭開簾子,從通往後堂的過道中走出,徑自做了上首主位,又示意兩人坐下。


    ‘本座?’劉正風反應過來後不由得一陣驚愕,能如此自稱的,怕不就是日月神教的教主東方不敗了?


    “曲大哥,你這是……”劉正風有點兒生氣,曲洋叫他來時說的是見一位神教中的朋友,那朋友願意幫忙,誰想到竟是來見他的主子?一想到曲洋往日要衝著這人作揖叩頭,他便渾身上下不舒服。若不是良好的家教和識時務的腦筋發揮了作用,他真想揮揮袖子走人。


    曲洋有些尷尬。他就是知道劉正風的性子才不願提前告訴他的,省得他不肯來,自己又不能上手來硬的,如今被劉正風這番反問,他實在是回答不上,訕訕的看著東方不敗和劉正風兩人,很是無奈。


    “怎麽,本座便算不得是曲長老的朋友嗎?”東方不敗腦子微微一轉便猜得到曲洋說了什麽,唇角的笑容盡數斂了,淡淡說道。


    “這自然是屬下的榮幸。”曲洋立刻起身拱手說道,東方不敗也不計較,揮了揮手,“你這個做人家爺爺的也忒不負責,丟下非煙一個小孩子就跑來衡陽,那丫頭也鬼精的很,一路偷跑過來,銀子花光了就找人拿,今天若不是讓咱們的人撞上了非被賣進窯子裏去,她現在在後頭呢,你還不去看看孩子?”


    “非非?”


    兩個大男人異口同聲的喊道,曲洋身上立刻出了一身冷汗。這小丫頭,著實大膽,實在是不收拾不行了!


    一想到自家孩子可能被賣進妓院,即使知道對方機靈古怪一定能逃脫,也不由得暗恨下手之人太過狠毒,連個六七歲的小娃娃也不放過。


    劉正風心中頗不是滋味,又是自責,又是慚愧。為了他的事情,曲洋大哥忙前忙後著急上火,現在還差一點兒連累的非煙,若非今日被救了下來,非非有個三長兩短,他也隻好一死以謝罪於曲大哥了。


    “還不去?”東方不敗有些生氣,語調都冷了幾分。非煙那丫頭又機靈又懂事,自己還沒偏安一隅時還抱過那孩子,軟軟的肉肉的,很是可愛,如今還沒長大便要為自己那個不負責任的爺爺操心,真是讓東方不敗深覺不公平。


    這麽好的孩子,應該給他倆養才對嘛!


    “是,屬下這就去。”曲洋意識到東方不敗有話要單獨和劉正風講,雖然有些擔心兩人一言不合劉正風吃虧,但也沒辦法,隻能寄希望於東方不敗還用得上他二人。因著自己也著實擔心小丫頭,他衝劉正風點點頭,便跟著一個侍從往後頭去了。


    曲洋一走,這廳中便是隻剩下東方不敗與劉正風兩人。這二人既是對立,又且不熟,加上東方不敗並不主動開口劉正風也不好說什麽,便是這般僵著。


    眼瞧著一炷香的時間快要過去了,劉正風突然聽見過道後麵的簾子那裏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聲,他極快的抬頭望去,卻見東方不敗神色並不不同,隻是微微動了動身子,似是要開口說話。


    他便收了心思,隻當那後麵咳嗽之人是守著的下人,隻看著東方不敗,等著下文。


    東方不敗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一麵轉著手上的戒指,一麵淡淡開口道:“看劉大俠的樣子,曲長老必是未向劉大俠說明今日來見本座之事了?”


    正風微微苦笑:“東方教主不必如此客氣,劉某不過是江湖上一個二流武者,實在是當不起‘大俠’二字。”又說:“劉某想我那義兄必是答應了教主什麽,不過劉正風此番也要將話說清。劉某不才,雖不認為貴教都是些十惡不赦的惡徒,但也決計不願與貴教有何瓜葛,此番金盆洗手,過得去,那是劉某的造化,過不去,那也是劉某應受之罰。”


    “哦?本座倒不知劉大俠做了什麽事情要受滅門之罰呢?”東方不敗邪邪一笑,重又端起茶杯,“對了,看本座這腦子,劉大俠可是正派人士,與我們曲洋長老結交自然是與魔教同流合汙,應受天譴的了。”


    “不!”劉正風一聽這話,立時反駁,激動地站起身來,“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我與曲大哥之間的友情!認識曲大哥是我劉正風這輩子最正確最開心的一件事。我之所以覺得應受懲罰,不過是覺得愧對先祖罷了。”


    他緩緩坐下,想到要拋下江湖人的身份,接受朝廷的封賞,此後自己這一脈世世代代便不再是衡山子弟,而將會是江湖人人人不恥的朝廷走狗了。想到此,他不由閉上了眼睛,‘爹,師父,是正風不孝啊!’


    東方不敗冷哼一聲,心中想的卻是看來曲洋也不完全是一廂情願,倒也有可能拿下這座姓劉名正風的“高地”。


    看來,他應該送給曲長老幾本男男春宮了,作為他們神教的長老之一,曲洋這隻尚未婚配過的老菜鳥可不能在床上丟了他們神教的麵子,成了下麵的那個!


    咳咳,教主大人保持著嚴正的麵部表情腦補著,卻也未忘了自己的主要目的,當下收回心思,頗含深意地看了劉正風一眼:“劉大俠不願我等幫忙那便算了,這牛不喝水總不能搶摁頭”他很確定劉正風的臉色向綠色的方向發展了一瞬,心滿意足地繼續說道:“想來曲洋長老在你麵前也是從不提所謂正道邪道,對否?”


    不待劉正風回答,他又說道:“不過這現實可不是不說出口就不存在的。想來作為衡山頂梁柱的劉大俠你可不是不了解你們正派的作風的。若是那天果如你所說,過不去了,你可想過你的妻兒老小,你劉府上下數十口的人命,你的徒弟和衡山派的弟子?”


    東方不敗越說越氣勢凜然,到了最後幾個字,那威壓開到六成,已經刺激地劉正風說不出話來。


    欣賞了一會兒劉正風滿臉冷汗的樣子,東方不敗撤去了威壓,等待著劉正風的回答。


    他也沒指望劉正風現在就答應,若這人真是如此,他反而要掂量一下這人是否值得他收攏。反正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明目張膽地欺負人了,一定要好好享受一下啊~


    果然不出東方不敗所料,那劉正風倒也硬氣,一聲不哼地扛了許久,一放鬆下來卻也沒有攤在桌椅上,反而是強撐著直起腰板,緩了緩才慢慢說道:“如若五嶽劍派容不下我劉正風,那便是一死又有何懼?我一死,左盟主便是為了臉麵,也不會難為劉府上下的。”


    “你倒是想的輕鬆!”東方不敗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美夢,“左冷禪那匹夫你這個做師弟的倒是了解的不夠深啊。”教主大人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對劉正風太好了,若不是看在曲洋和石磊的麵子上,他早就打昏了這不識好歹又沒腦子的蠢貨,找個替身,輕輕鬆鬆便把所有事情都安置好了。


    若不是為了他和曲洋之間不生嫌隙,他用得著這麽諄諄善誘嗎?真是丟“東方不敗”這個名字的臉。要知道他可不是管孩子的老媽子!


    “左冷禪若是不用你的家眷威脅你,若是不斬草除根,那左冷禪便是準備放下屠刀吃齋念佛了!”東方不敗嗤笑著說到,“如此這般你也不要我們的幫助,嗯?”


    劉正風沉默了許久,東方不敗也不說話,兀自呷了幾口茶水,坐等他的回應——若是這人還是執迷不悟,那他也不用再救了,一個隻為了自己的堅持不顧老婆孩子生死安危的人,他東方不敗還不屑要這樣的手下!


    可,他有耐心,別人可沒那個耐心。一直躲在簾子後麵偷聽全場的石筒子終於忍不住跳了出來,指著劉正風的鼻子便開始教訓他:“哪有你這樣當人家相公老爹的,嗯?為了你那勞什子的狗屁自尊就不顧老婆孩子的生死,你算不算個男人,算不算個父親!”


    石磊氣得眼睛都紅了,他想起了當年出車禍時爸爸為了救他和媽媽,生生將方向盤打向最不利於他自己求生的方位,撞車後又撲上來壓住母親保護母親。母親也做了同樣的事情,將自己壓在身下,所以,最後當他們的車被穿透後,爸爸和媽媽都沒能活下來,而自己,則是受了輕傷,成了唯一的一個幸存者。


    同樣是父親,同樣是求死不求生,石磊覺得自己的老爹比劉正風強多了!


    劉正風苦笑:“這位小兄弟,劉某有劉某的堅持,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心意已定,請小兄弟諒解。”


    “諒解個屁!”石磊直接爆粗口,“你他媽的是不是把你的老婆孩子當成是你的私產了是不是?我告訴你,人的命都是屬於自己的,他們沒那個義務陪著你死!”


    他鬆開緊揪著劉正風領口的手,指著他說道:“我告訴你,你家這事情,我管定了。你和曲洋要生要死我不管,你家裏的婦孺我確實要管到底的。把他們提前送出來,你劉家就剩你一個你要怎麽死怎麽死去!”


    石磊很暴躁,不僅是因為劉正風勾起了他最沉痛的回憶,更是因為他想起了以前看過的電視劇《笑傲江湖》中的場景。


    嵩山的人威脅說要割掉劉正風小兒子的鼻子,要殺了他,小孩子自然是怕的,他哭,求自己的爹答應對方的要求,他說他不想死。


    當時自己還小,一度鄙視這種貪生怕死的行為,對那劉家老大視死如歸的精神很是讚揚。可後來慢慢大了,他才明白,那不是錯的。


    沒有人能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即使是自己的父母也沒有這個權力。相反,如果為了旁人而舍棄自己的孩子,那這個人說到底和烹子而食的易牙有什麽區別?不過是一個為了換高官厚祿,一個為了換自己的友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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