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啊,這幾天沒休息好嗎?做完工作你早點回去吧。”作坊主沈老板看著這個很有來頭卻不自知的手下大大的黑眼圈,很有幾分擔憂的勸說道。


    “哎呀老板,我看石哥這幾天怕是太快活了才這麽累的吧,哈哈。”一邊抗著大包糧食的夥計經過時打趣一聲,身後的幾個小夥子也跟著哄笑起來。


    “嘴裏都胡咧咧什麽呢!給我幹活去!”沈老板立刻打斷了哄笑,將那幾個小子們趕跑了。石磊勉強勾起一個笑容,他倒是想“累”,可惜沒那個福氣。


    “沒事的,老板,他們也就是開玩笑罷了。我沒事兒,等把庫房弄好了我再走。”


    沈進財嘴角一抽,心下暗自叫苦:我的爺,我的祖宗,我的討債冤家誒!您老就不能不那麽嚴格要求自己麽?您再這麽一天按時六個時辰的上工,那上峰可真是要我好看嘍!


    可惜啊,話還不能這麽說了,他隻好苦著臉扭身往外走。


    “喲,老板您這是怎麽了?和石哥一樣晚上太累了?”


    “去去,你小子真是豬頭,什麽人也拿來開涮!給爺把院裏的柴劈完嘍!完不了別吃飯!”


    “別呀,老板我不敢啦……”


    聽著外麵漸行漸遠的聲音,石磊搖頭笑笑,埋首點貨。


    說句實話,這個采買的活計,還真是得自己來。尤其是像這種有些秘製過程的手工業,有心人通過每天用掉的原料和出來的產品就能大概猜出製法。


    當然啦,石磊是半路和尚,肯定是做不來這個的,但也大概猜得出做一份酒要多少糧食,再加上製酒嘛,無非就是發酵和蒸餾,倒也不難猜。


    有時候想一想,上天真是體貼他,要瞌睡就送了枕頭,讓他有了份酒坊的工作,真是大大方便了他的“發家致富”之路。


    將兩堆糧食點清,他拿筆記下,將賬簿鎖到倉庫隔壁的耳房櫃中,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去和老板道別回家。


    石磊一改往日連跑帶奔的回家方式,一路上慢騰騰地走著,最後實在是看到夕陽西下,而離家還有大半的路程,這才加快腳步,敢在天黑之前到了家。


    “東方,我回來了。”一如既往的大聲招呼著,但語氣卻與往日有著微妙的不同,少了幾絲歡快,多了幾分拘謹。


    “今天挺晚的,去洗漱吧,我把飯熱一下。”不變的還是那個紅衣人,應聲迎出,折過身便向廚房去。


    石磊一頓,卻沒有繼續往後院去,反倒是跟著東方不敗一同進了廚房。“你吃了嗎?”隨手揭開鍋蓋,裏麵整整齊齊放著兩盤菜和半盆米飯,看一眼便知,一口都沒動過。


    看著東方不敗身子一僵,石磊無聲地歎息著。明明也是在乎他的,卻總也不肯接受他,搞得兩個人都難受又是何苦來哉?


    “別熱了,天這麽熱的,這樣子也方便吃。”石磊溫聲說道,從盛著熱水、蒸騰著霧氣的鍋中取出飯菜,自己端著兩盤菜,率先走了出去。


    東方不敗袖手低頭站了一會兒,也默不作聲地端起米飯,拿過碗筷走向院中石桌。


    今天早晨石磊竟然比他起來得還早,做了飯,留了一份給他,便直接帶著兩個饅頭去上工了,從頭到尾,兩人連個影子也沒見到。東方不敗雖是一夜未眠,外麵的動靜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也知道兩人相見都是無話可講,還不如不見,便在屋中枯坐許久,等到石磊出了門一刻鍾後,才慢慢走出房門。


    食不知味地吃了石磊留下的飯菜,東方不敗腦子裏渾渾噩噩地機械般做著平日裏做慣的事情:一通舞劍,整個院子裏的樹枝幾乎沒有了;每日一澡,等他發現時自己正泡在冷水裏待了差不多半個時辰,身上的皮都皺起來了;拿著針繡花,刺啦刺啦地倒是進展飛快,可就是不知道繡出來的一團紅色的疙瘩是個什麽東西。就這種狀態下,東方大人自然是沒覺得肚子餓,一天就這麽稀裏糊塗地過來了,腦子裏隨時不停的轉著,卻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到了日頭偏西了一回神,看看手底下紅、綠、黑、藍交雜在一起的“抽象畫”,東方不敗手指一動,全變成了殘渣。


    深吸了一口氣,教主大人到廚房做飯去了,為了怕自己又走神做糊了飯菜,微微咬著舌尖,一分神便咬一下。效果很好,他順利做完了飯,口中也溢著一股子腥甜——舌頭破了。


    教主大人自然對這麽點小傷放不在心上,弄好了飯菜,也收拾好了心情,雖然並沒決定要坦白一切,但是決定告訴石磊,他已然接受了他的心意。為此,還稍作梳妝,清洗了身上的煙油味道,換了一件衣服。


    然後,教主大人被放鴿子了。


    石磊起碼比正常回家時間推後了半個時辰。對於急於表態又別扭敏感到一定境界的東方不敗來說,半個時辰足以打消了他全部的勇氣和熱情。


    其實,說到底,我們的教主大人在感情一事上,總是向某種脖子長、屁股大、一遇危險就藏頭露腚的兩腳動物學習……


    卻不管教主大人對上石磊似乎未變的態度到底作何感想,石磊卻是大口大口地吃著飯菜,一麵不忘給發愣到根本沒動幾筷子的東方不敗夾菜,順便敲敲他的筷子提醒他快吃。


    東方不敗怔愣著端起碗,卻是隻默默吃碗中的飯菜,並不主動伸筷子。石磊雖然已經很“大胃”地咽下一碗半飯,但總還是時刻關注著別扭的東方大人的,見他這樣,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要折騰他自己,也折騰他,除了再歎一口氣一見東方不敗的碗空了就再添上菜肴外,別無他法。


    沒辦法,誰叫他的身子他心疼呢?而且鑒於最近幾天他恐怕都不會有空閑和東方閑話,這時的舉動,希望能讓這人放心,別又想到什麽歪七扭八的地方去了。


    吃了飯,東方不敗破天荒地在石磊之前進了廚房,將髒碗筷放入木盆中,竟是準備洗碗了。


    “東方!”兩手還未入水,他的右手便被男人握住了,他的聲音焦急又氣苦,隱隱帶著幾分責備之意。


    “東方,你就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這麽想讓我……”操心嗎?石磊不是沒看到他手上的傷,正準備把給自己買來的藥膏給他先用,一個轉身,教主大人就跑來動水了,真是氣死他了。


    石磊將兀自愣愣的東方不敗帶離廚房,拉回他的房間按在床上,從懷中掏出一盒藥膏,又去取了些幹淨的白布,坐在東方不敗對麵,拉過他的手,為那個已經泛黑泛紫的手指上藥。


    “嘶…”東方不敗下意識地要縮回手,石磊買的藥膏雖是這鎮中不錯的藥,但還是太粗糙了,塗在拔了指甲的嫩肉上,火辣辣的疼。


    “別動!知道疼就別仗著自己有武功不把身體當回事兒!”石磊完全忘了自己腳上還有個緩緩滲血的大口子,其嚴重程度遠遠超過教主大人。真是……隻要求別人,不要求自己……


    “些許小傷,何足掛齒!”東方不敗不知是看到石磊的溫柔動作,心下委屈,還是因著別的緣由,竟然拿出了未見此人之前的處事態度,硬邦邦地回答。


    石磊被這麽一噎,倒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不過說真話,這傷對於武者來說確實不重,但因著父母意外身故時的情景,石磊卻是見不得別人有傷,哪怕是一點點。


    默默將東方不敗的手指包紮成一顆小饅頭,石磊收了東西,轉身便走,並沒看到東方不敗意欲說著什麽而半張的紅唇。


    算了,也許真是老天注定他一輩子要做個孤家寡人。東方不敗細細看過自己每一根手指,他們都是那麽的纖細修長,隻獨到了右手的無名指,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尖端和著修長的手指,顯得說不出的滑稽。


    嘩啦,嘩啦……


    教主大人耳力何其好,外麵遠遠傳來的隱約水聲一聽便知是石磊又在處理那些家務事了。


    天不知何時已然黑了,東方不敗端坐在月光中,依舊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院中的聲息漸小,最終隻剩下扇子規律扇動的聲音、噗噗的水聲和男人輕緩的呼吸聲。


    不知道石磊在做什麽,東方不敗起身推門,走入一片銀光之下,輕巧地站在石磊身後兩丈的地方,看著男人赤|裸的後背上不斷流下汗水,原本在穀中求生那些日子裏還白皙如女子一般的皮膚如今也是著上了一層淡淡的銅色。他一手握著扇子不斷對著身前的銅器扇著風,似是渾然不覺熱。


    就這樣,兩人一坐一站,竟是如此的到了月上中天。東方不敗看到石磊嚐了嚐那酒,又起身收攏東西,知他要起身回房,不知如何一動,便一下子退回到房門口,手扶門框,似乎是剛剛才出了門的樣子。


    石磊熄了火,晃了晃出酒口收集到的酒水,微微嚐了一口,皺起了眉頭——蒸餾的太過了,有點偏酒精的味道,看來還得重新來過。將酒壇封住放在一邊,確定了火焰著實熄滅了,他揉了揉久坐僵痛的腰,轉身往屋裏這邊行來,卻在轉身的一瞬間,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東方不敗。


    “東方?”石磊先是一愣,便走上前去,立在東方不敗對麵。“怎麽還沒睡?”


    “出來走走。”東方不敗微微抬頭看著逆光之下石磊模糊不清的臉,“倒是你,明日還要上工,這麽晚還在折騰什麽。”


    “嗬。”石磊突地笑了,笑得東方不敗摸不著頭腦。


    “東方,你總還是關心我的。”石磊低低說著,一反往日的靦腆,卻是伸了手,將對方抱在懷裏。懷中人衣服上濕寒的露水證明了他善意的謊言,讓石磊心中既心疼又開心。


    東方不敗隻覺瞬時便被男人並不濃烈的汗氣包圍,一向愛潔的他卻並不覺得難聞,反而覺得很舒適。


    “我會等你,但是,別讓我等太久,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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