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緩緩將視線從脖子前的刀傷挪開, 待她看清牆後的情況,李莞想死的心都有了。


    四五個帶刀侍衛眉頭緊鎖, 守在一輛藏青色的馬車旁,神情肅穆威武, 他們的冷峻氣勢似乎可以屏蔽掉周圍集市的哄鬧, 將此處變成一個安靜的,殺一兩個人也不會被人知曉的,殺人藏屍的好地方。


    “你什麽人?來這兒做什麽?”拿刀抵著她脖子的帶到侍衛陰狠著表情問李莞。


    李莞咽了下喉嚨, 竭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不顫抖:“我,我說路過, 你相信嗎?”


    那侍衛將刀架的離李莞脖子再進一點, 用實際行動表示他的態度。


    “我真是路過,以為翻過牆有路來著。”翻過牆確實有路, 隻是不對路。李莞試圖往後躲幾分,離刀刃遠一點,臉上笑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一個青色勁裝的男子從馬車那頭走來,審視般將李莞上下打量一遍,李莞半個身子靠著牆壁,一副如果可以,很想鑽進牆壁的可憐模樣, 勁裝男子唇角勾起一抹讓李莞摸不著頭腦的冷笑。


    那勁裝男子轉身走到那輛藏青色馬車旁,傾身對馬車裏小聲說了幾句話, 似乎得了什麽命令, 再次轉身往李莞這裏走來, 李莞很想重新爬上牆頭,不是要殺人滅口吧。


    “大人請這位姑娘上馬車。”


    勁裝男子話音落下,李莞就覺得肩膀一鬆,架在脖子上的刀果斷放下,李莞不知道馬車上有什麽洪水猛獸等著她,還想為自己申辯兩句,走到那勁裝男子身旁時,特別誠懇的帶著哭腔說道:


    “我真是路過的。”


    然而對方拒絕聽她申辯:“請。”


    李莞苦著臉,從馬車旁經過,鼻尖似乎嗅到一股蘭花清香,很淡很薄,但很快這股香味就被李莞眼睛看到的畫麵驅逐一空,剛才她在馬車後麵,沒有看見馬車前麵的景象,隻見馬車前麵還有四五個帶刀侍衛,地上躺著一個人,躺在血泊裏,不知道死沒死,李莞往身後勁裝男子看去,隻見對方居然對她勾唇笑了笑,再次比了個‘請’的手勢。


    上車,可能會死;不上車,可能現在就會死。


    李莞在心裏猶豫著。終於把心一橫,踩上馬車,掀開車簾子走進去。


    馬車裏光線有點暗,李莞隻知道窗邊坐著一個人,眼睛漸漸適應,窗邊那人的臉龐越發清晰,李莞雙眸一瞪,似乎認出了他。


    怎麽會是陸睿?


    李莞覺得自己的運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好,同時把自己今天的活命機會又自動減少一成。


    “坐。”


    低柔的聲音在馬車裏響起,讓李莞汗毛豎了一身。


    陸睿指了指自己對麵的位置,李莞期期艾艾坐過去,猶豫著如果自己現在哭一哭,能否激起眼前人的絲絲同情。最終一番糾結之後,李莞還是決定笑吧,也許這時候笑有點傻,但如果對方因為她傻就放過她呢?


    陸睿修長的手指在麵前的杯沿上打圈,並不去看李莞是哭還是笑了。


    生死攸關的時候,沉默就像是淩遲,既不會立刻殺死人,卻可以慢慢的把人嚇死。


    李莞為了自己不被這樣慢慢的嚇死,幹脆主動出擊:“大人,我今年十三歲,是良家女子,無意闖入這裏。”


    “你認出我了?”陸睿問。


    李莞一愣,乖巧的點了點頭:“嗯,那天在衙門口,我撞了您一下。”


    心道好在那天遇見過一回,要不然今天被察覺就沒有借口了。


    “咳咳。”陸睿捏拳在唇邊,輕咳兩下,似乎抱恙在身,車窗有光射入車廂,正好在他手上,陽光下,陸睿的手十分修長,也十分的蒼白。


    李莞想起世人對這位定國公世子的評價,說他自小有頑疾,從而長大後陰狠暴虐,有不少被刑部拘查的官員,都因為受不了他的刑罰從而選擇輕生解脫,久而久之,陸睿這兩個字就成了酷吏的代名詞,等閑沒人敢招惹他。


    “你上車前看到什麽了?”


    陸睿咳完,對李莞再次發問。


    這個問題讓李莞心中警鈴大作。


    很明顯,他們這幫人藏在這麽一處不易被人發現的胡同裏,不會是說悄悄話這麽簡單,馬車前麵躺著個人,肯定受了傷,不知道死沒死,但不管死沒死,對她來說都一樣。


    “我看到有個人躺在地上。”


    李莞經過一番心裏掙紮後,決定實話實說,比起耿直,睜著眼睛說瞎話,可能更容易引起殺身之禍。


    “知道他是什麽人嗎?”陸睿又問。


    李莞咽了下喉嚨:“是番邦刺客吧。”


    “哦?”陸睿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意外的意思:“怎麽說?”


    李莞硬著頭皮:“他頭發跟中原人不一樣,有點泛黃,身上穿的衣服和褲子不是一套,上身衣服小,下身褲子大,而且新舊程度不同,還有那雙鞋,看著像是腳力鞋的款式,但那個人手腕上的皮膚看起來不像是做腳力的,很可能是他匆忙間偷得衣服,他身上肯定有傷,流了那麽多血,必定是在哪裏和人發生爭鬥,受傷逃跑,倒在了這裏。”


    至於那人是受了多重的傷,逃跑到這裏的時候還有沒有命,這些細節上的問題,李莞盡可能的給避重就輕掉了。


    她敘述完自己的觀點以後,馬車裏再次陷入沉寂,良久之後,陸睿才發出一聲兩聲低笑,夾帶一聲咳嗽:


    “你很聰明。”


    李莞頭皮發麻,鼓起勇氣問:“那……聰明能救命嗎?”


    陸睿用他那略微蒼白的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潤喉之後,放下杯子,抬眼正視在他對麵坐立不安的李莞,目光中的冷意讓李莞不禁打了個寒顫。


    “一般情況下,是不能的。”


    李莞閉上期盼的目光,突然有種被耍了的感覺,既然你覺得無論她說什麽都不能救命的話,那怎麽不幹脆一開始就把她殺了呢,還要讓她忍受這麽長時間的心驚膽戰。


    “不過……”陸睿將聲音稍稍拖長,給了李莞一點希望:


    “今兒我心情好。”


    李莞心思急速轉動,心情好?心情好是幾個意思?


    不等李莞發問,陸睿便抬手在車廂上拍了兩下,先前送李莞上車的勁裝男子便過來掀開車簾,對車廂裏的李莞說道:


    “姑娘請下車。”


    李莞看向分辨不出善惡喜怒的陸睿,腦中頓時靈光一閃,起身像兔子似的爬下了馬車,頭也不回的往巷子口衝去,陸睿的那些馬車外的帶刀侍衛確實沒有再追李莞。


    李莞就跟撿了一條命似的,狂跑了十幾步出去,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猛地回頭,勁裝男子嚴朝不解這姑娘折回來幹什麽,隻見她蹬蹬蹬蹬跑回她翻過來的那堵牆前麵,對站在牆下,拿刀抵住她脖子的侍衛說了句讓人絕倒的話:


    “我還是哪兒來的走哪兒吧。這位大哥,勞駕您借我踩一腳。”


    那大哥滿頭黑線看著李莞,往嚴朝看去,嚴朝眨巴兩下眼睛,沒給指示,但這姑娘既然能上馬車,肯定是跟世子認識。思及此,那侍衛無奈把刀收鞘,紮了個馬蹲,兩手交叉握住,掌心朝上,給李莞做了個人肉墊盤,李莞說了句‘多謝’,然後也不客氣的踩了上去,就這樣,所有的侍衛盯著一個小姑娘,費勁巴拉的從這邊的牆頭,翻到那回那邊的牆頭。


    腦中和心中紛紛在說:這姑娘……別是個傻的吧?


    ****


    經由陸睿這麽一鬧,把李莞嚇得三魂丟了七魄,衍力街今天肯定是去不成了,隻能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塵,從巷子裏穿行一番,順便跑去秀水街買了兩包蜜餞果子,然後再火速折回到朱雀街上。


    兩個帶她出來的婆子簡直快要急瘋了,已經快兩刻鍾了,打算最後再找一圈,要是還不見人的話,就回去稟報了,哪怕自己挨兩頓板子,也比真把姑娘丟了要強。


    李莞的出現讓兩個婆子眼前一亮,紛紛迎上來,李莞把手裏的果子往兩個婆子身上一丟,一邊拍自己身上髒了的衣裙,一邊惡人先告狀的發怒:


    “不是說讓你們跟著我嘛。街上這麽多人,我都摔了。瞧我這身衣裳髒成什麽樣。”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苦笑連連,不過人回來了就好,左右不見了兩刻鍾還不到,隻要沒出事,哪怕摔了兩跤,她們回去也好交代。


    弓著身子連哄帶騙,兩個婆子左一句右一句的跟李莞道歉打招呼,這才把這自己走錯路的小姑奶奶給‘哄騙’舒坦了,回到李青的繡樓,讓繡樓裏的繡娘們為李莞把衣服整理一番,李青她們大包小包回來的時候,李莞已經收拾好了,坐在一樓的窗口處,邊喝茶邊吃蜜餞,外表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


    李繡過來嚐了一口李莞麵前的蜜餞,評價道:“味道也不見得多特別,至於讓你惦記著跑這一趟啊。”


    李莞嘻嘻一笑:“好不好吃,不都得嚐過才知道嘛。你們買了什麽,有漂亮衣裳嗎?打開我瞧瞧。”


    李悠買到了合心意的東西,正高興著,聽李莞這麽說,也湊過來打趣:


    “這會子要看漂亮衣裳了?我告訴你,晚了。咱們說好了,都不許給這個饞嘴貓看,叫她以後還惦記不惦記吃食了。”


    姑娘們發出一陣嬌笑,這麽一逛,天色漸漸晚下來,李青便讓馬車駛到門前,帶著姑娘們高高興興的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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