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門診大廳裏,人群擁擠,人頭攢動。


    梁駿掣攬著真真的肩頭,小心的避開人群,將她帶到候診的長椅上坐下,囑咐到:“你自己在這裏乖乖的坐著,我去拿藥,馬上回來。”


    真真點頭答應著,看著他遠走的背影,有種熟悉的感覺湧上來。是不是曾經,這個人,也這樣嗬護過她?隻是……她記不得了而已。


    身旁有人坐下,真真下意識的往一旁挪了挪。


    那人低聲道了句謝後,卻掉轉了頭來麵對著真真,直視的目光,終於讓真真感覺到了異常,便也側過頭來看向她。


    這一看,不免大驚,坐在她旁邊的人,竟然是她的學生艾草!


    艾草的氣色並不怎麽好,臉色憔悴蒼白,用專業點的話說,就是貧血貌。安靜的坐在那裏看著真真的樣子,透著虛弱和疲倦。


    “艾草?”


    艾草朝著真真扯出個笑容,嘴角露出和真真一樣的梨渦,口裏叫著:“袁老師。”


    在她的口中,真真還是那個在講堂上傳道授業解惑的老師,而她這個學生,卻已經離開學校很久。


    真真是個愛和恨都極度強烈的人,她對艾草並無恨意,但想要喜歡,卻也是怎麽也喜歡不起來的,喜歡情敵?多矯情的事,她做不來。


    不過,今天,真真卻對艾草生出點惺惺相惜、同病相憐的感覺來。


    “你……自己來的?”


    真真看了看四周,沒有看到韓澈的影子,她記得,以往艾草每次不舒服,都會有韓澈陪在身邊。


    她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自己究竟是希望韓澈在呢,還是不在呢?他在或不在,對她而言,都是折磨。


    艾草露出虛弱的一笑,這淺淺的一笑,別說眼底,就連眼角都不曾到達。


    “我媽陪著我來的……老師……也是自己來的?”


    真真一愣,覺得好笑,思忖著艾草的心裏恐怕也和她有著一樣的心思,以為她是由韓澈陪著來的?


    她搖搖頭,別過臉正對著對麵牆上的led液晶大屏電視,揚著下頜說:“你看,結婚的排場是不是很大?”


    a市最顯赫家族天墨韓家,今日和賀氏千金的婚禮,內裏還包含著當年二人未成的那一場婚禮奇談,更襯托出今日喜結良緣的神奇和宿命般的味道。


    媒體豈會錯過這一場盛世婚禮?從婚禮準備開始,新聞早已鋪天蓋地,今日更是要全程報道。


    艾草順著真真的視線,自然也看到了電視上的報道。


    “老師,你知道,我是怎麽認識的韓澈嗎?”


    她突然這樣問著真真,看著屏幕上盛況空前的報道,並不若真真那樣雙眼空洞沒有焦點。相比於真真,她從未得到過,失去的時候,也就不會太難過。


    真真兩眼直視著屏幕,似乎未曾聽到她的問話。


    “……老師,我是後來才知道的,我認識他的那天,是老師的‘忌日’,他去大市場的冰欺淩店,點了兩杯冰欺淩,隻是看著,卻沒有吃……”


    艾草自顧自的說著,明明她並沒有看電視屏幕,怎麽眼睛好像也被射線刺激的有些酸疼了?


    “曉草?到你了,快過來!”


    艾草的母親在診室門口朝著這邊揮手,艾草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著真真告辭:“老師,我走了,再見。”


    真真輕輕點點頭,視線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電視屏幕。


    屏幕上隻是關於婚禮現場的報道,但時間未到,婚禮並未開始,她所看見的,不過是聲勢浩大的排場。


    那些繁奢的設計和程序,每一處,都讓她嫉妒的要命……要不了多久,他就要牽著別人的手,走進那裏麵去!


    梁駿掣拿著藥回來,真真雙眼已經模糊。


    他小心的伸出手,把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包在掌心,牽著迷路的孩子一樣,拉著她在車子上坐下,悉心的為她係上安全帶。


    他溫暖的氣息圍繞在她身邊,真真忍不住哭出聲來,緊拽住他的衣襟求他:“梁叔叔,求你,求求你,你帶我去……你帶我,我要親眼看見,不然,我沒辦法死心,我到現在都不相信這是事實!”


    梁駿掣把她抱進懷裏,慈祥的輕撫著、安慰著她:“好,叔叔帶你去,別哭,叔叔帶你去!”


    時間倉促,梁駿掣來不及給真真準備禮服,就讓管家從家裏帶了一件出來給真真換上。


    禮服一看就被保管的很好,式樣並不是時下所流行的,細節處總透著一股複古的味道。不過顯然是出自名家設計師之手,雖然好似有些年頭了,卻一點也不顯得老土和陳舊。這種價格不菲的東西,往往是年代越久,韻味越是濃厚。


    偏偏這身衣服穿在真真身上,就像是量身定做一樣,合身的很。


    “很漂亮,很適合你。”


    梁駿掣由衷的讚歎,精明的眼裏,閃爍著瑩潤的光澤,眼瞼稍稍往下垂著,掩飾著不知名的情緒。


    他把手伸到真真麵前,努力的笑著:“來,我們進去吧。”


    這雙手,厚實寬大,仿佛帶著無窮盡的力量,真真被他握著,似乎即將要麵對的那一切都不怎麽可怕了。


    婚禮無疑是豪奢的,新人還未到場,確切的說,應該是正在後麵的休息室,等待著他們的,將會是極其勞累的過程。


    單是看著外麵的陳設,就不難想象,為了這場婚禮,韓賀兩家耗費了多少財力、物力、人力。


    進入婚禮大堂時,真真悄悄的往梁駿掣身後一縮,梁駿掣抬眼往前一看,大堂門口站著迎客的人裏,不正是賀明彤的父親賀淩雲和名義上的母親賀夫人?


    他體貼的拉過真真,小聲說:“我們從側門進去,不見他們。”


    “嗯。”


    真真緊張的手心裏都出了汗,梁駿掣寵溺的搖搖頭,拉過袖子替她把掌心擦淨,刮了刮她的翹鼻子玩笑到:“不知道哪一天,叔叔也會牽著你的手……送你走進教堂呢?”


    這話一說,兩個人都有些怔愣住了。


    梁駿掣先反應過來,尷尬的笑笑:“叔叔牽著你進教堂也可以吧?真真你的爸爸……你總不能讓你養母牽著進去是不是?”


    真真知道梁駿掣這是為了分散她的心緒,隻是這裏,每一個細節之處都是她傷心的所在,她又如何能笑的出來?


    進入婚禮現場,她就縮在梁駿掣身邊,周圍鬧哄哄的一切都於她無關。照說今天來的人都是a市名門,梁駿掣也免不了要寒暄一番。


    然而,梁駿掣卻始終坐在她身邊,不曾離開一步,有人上來同他打招呼,他也隻是敷衍兩句就把人給打發了。


    現在在他眼裏,還有什麽比身邊的這個孩子更讓他掛心?


    婚禮進行曲響起時,真真繃直了身子,不敢朝著身後望去,她知道,他進來了,她不用看也知道他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樣子!這個她著了魔一般愛上的男子!


    韓澈從教堂的門口,踩著輕緩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了進來。


    一身通體雪白的西服,襯得他謫仙般不可一世,剛硬的氣質被斂去幾分,活脫脫散發出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不羈和灑脫。


    俊朗的五官,不苟一絲言笑,倨傲的唇邊還帶著譏誚,微揚的唇角甚而透著隱隱的不耐。


    他就像個演員,偶像般被眾人的目光追隨著,鮮花和彩帶淩亂的灑在他的身上,卻無礙於他跳脫的狂狷之氣。


    他頎長的身子從她眼前掠過,在高台上站定,瀟灑的一轉身,巋然不動的站定,結婚這樣的莊嚴時刻,他的手還在西褲口袋裏插著,這明顯不合時宜的舉動,由他做來,卻並不顯得突兀。


    真真倏地從座椅上站起,長發被高高盤起,頸間垂下一兩縷發絲,撓的她的肌膚癢癢的,她的手緊扣進桌麵,指尖在桌麵的餐巾上留下深淺不一的壓痕。


    她的舉動固然突然,但在這喧鬧的氛圍中,除了身邊的梁駿掣誰又能在意到?


    然而,站在高台上的韓澈,卻在第一時間,將視線投向了她!


    真真咧開嘴努力的笑,嘴唇卻在止不住的顫抖,睜大了雙眼,直直的看著他,生怕就此錯過他所給予的任何一個表情!


    成串的晶瑩的淚滴沿著顴骨處滑下,她也沒有伸手去擦,隻是微張了唇瓣,望著韓澈,搖頭輕聲說著:“不……要……不……要……”


    她看到韓澈緊抿了唇瓣,幾不可查的點了點頭,伸出手來,朝著她垂下雙臂,掌心朝著她。


    她哭得更厲害了,這個姿勢,她怎麽會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她和他的戀情被韓振天發現之後,韓振天提防著他們,不許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經常在隔得老遠的地方,對著她垂下雙臂,掌心朝著她——那意思是,擁抱!


    樂聲依舊在奏著,新娘的父親牽著新娘入場了。


    真真拚命搖著頭,該怎麽做,才能阻止?她知道,沒有辦法了,她阻止不了!


    韓澈對著她微微一笑,動了動唇瓣,真真掌心往桌麵一拍,感到心口一陣劇痛。


    ——他說:我愛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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