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綿卿透過玻璃門往外看了看,不忍心的回過頭來對著“專心致誌”的修剪著花枝的真真說到:“丫頭,這雨越下越大了啊!”


    聽著雨滴落在雨篷上的聲音,的確是挺大的,仿佛一個雨滴下去,就能砸出一個坑來。


    真真沒抬頭,一剪子剪斷手中的花枝,“哢嚓”一聲,好好的一朵康乃馨就被她攔腰截斷了。聶綿卿冷不防打了個哆嗦,乖乖閉上嘴。


    女兒不是她生的,卻是她一手養大,她就是再怎麽粗枝大葉,這麽多年了,對她的性子和心思也能透過舉止猜測出一二了。


    自打從韓家回來之後,這丫頭就像換了個人,什麽賀明宸、韓澈,她是絕口不提了。任憑聶綿卿旁敲側擊、“威逼利誘”,都沒能從她嘴裏撬出半個字來。


    越是這樣,她就越是擔心。


    聶綿卿試探著問她,是不是因為她去照顧賀明宸所以韓澈不高興了?


    真真沒說話,那就是默認了。


    她於是勸女兒,這也是正常的。有哪個男人能大度到接受自己的老婆去照顧別的男人?何況還是韓澈那麽一個霸道強勢的男人。


    “真真啊,這麽多年了,媽也看透了,韓澈是真的喜歡你,有一點,他沒說錯,他是你叔叔,不是他的錯,既然你們分不開,有些事就不能太較真了,找個機會跟他說說吧!男人,有的時候也是需要哄一哄的。”


    真真笑笑,說:“媽,你知道嗎?韓澈他,不是我的叔叔。”


    麵對聶綿卿的勸說,真真就隻說了這麽一句話。這個消息,聶綿卿花了好些天的功夫才算是緩過神來,想著既然是這樣的話,這兩人在一起就更沒有什麽障礙了啊!


    每每想要這麽對真真說,可看到她那一臉什麽都不願提及的表情,就把話吞進了肚子裏,隻能在心裏麵幹著急。


    韓澈站在雨地裏一個小時了,雨勢不但沒有小,反而有增大的趨勢。


    她是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她愛女心切,明白韓澈再這麽站下去,女兒的心裏也絕不會好過。


    “真真……你再不發話,這人就該淋出病來了啊!你都這麽大了,他也不是當年那個小夥子了,經不得狂風暴雨這麽折騰的。”


    真真睫毛輕顫,手裏的剪子一偏,又一朵嬌嫩的鮮花毀在她手裏。


    聶綿卿的話總算是起了效果,真真抬起頭來看了看玻璃門外,韓澈還站在那裏,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小四站在他身邊,大概是韓澈不肯讓小四撐傘,小四也不好自己撐著傘而讓老板挨淋,於是那把傘就被隨意的棄在了地上。


    韓澈渾身都已經濕透了,裏麵的內衣也沒有一絲是幹的,隻覺得連皮膚的皺褶裏都是濕漉漉的。


    “總裁……”


    小四正要開口說話,隻見韓澈眼裏一亮,小四順著韓澈的目光望去,花店的玻璃門被推開了,真真撐著傘從裏麵走了出來,手裏還拿著塊幹毛巾。


    “真真……真真……”


    韓澈在雨地裏站了這許久,體力終是有些耗損,喊著真真的名字,有氣無力的樣子。


    真真小心的避過水坑緩步走到他麵前,想了想,靠近了,用傘撐在他頭頂上。韓澈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甩出成片的水柱,隨後衝著真真咧嘴笑了。


    “拿著傘。”


    “噢。”


    韓澈聽話的從她手裏接過傘,看著真真把毛巾裹在他頭上,用手輕輕的替他擦拭著,他的笑容更大了,漸漸有點得意忘形。


    “真真……”


    “你別說話,聽我說。”


    韓澈乖乖的閉上嘴,誰讓他理虧呢?


    真真放下毛巾,讓他自己擦,把傘又拿回來自己撐著,把剛才在心裏反複組織的話有條不紊的說了出來。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的,你是來找我辦離婚手續的,是不是?”


    真真偏過頭看向小四手裏那隻已經被雨水打濕的黃色文件袋,韓澈張了張嘴想要否認,真真卻打斷了他。


    “你讓我說完……今天算了,你的情緒……我覺得我們不適合談這件事,改天吧,我會聯係小四的,而且你一身都濕透了,還是早點回去,把衣服換一換。”


    “我……”


    真真朝著他抬起手:“別說了,今天我不想跟你談任何事。”


    她說完轉身就要走,朝著小四使了個眼色,小四會意的舉起地上的傘走向韓澈,撐在他頭上。


    真真走了,就給了句“改日再談”的不像樣的話?


    “總裁……”


    韓澈長臂一揮,毫不留情的、自暴自棄的把小四手中的傘打落在地,狂風吹過,將傘無情的吹響了遠方。


    真真聽到他在後麵的動靜,忍住了沒回過頭去。


    聶綿卿在店裏探頭探腦的往外張望著,被真真逮個正著,訕訕的笑笑:“回來了?這麽快就談完了?”


    “你希望我們談多久?”


    好容易等到女兒開腔,聶綿卿這個做母親的還不逮著機會使勁說?


    “丫頭,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了?這麽大的雨,也好歹讓人進來避避雨。你怎麽這麽不會心疼人,男人就喜歡溫柔體貼的,你的性子,不是我說……太過要強了些……”


    真真橫過去一眼,無奈歎道:“媽,你什麽都不知道,能不胡說嗎?我和韓澈不可能了,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追著我跑的韓澈了。”


    ——在他眼裏,我成了個水性楊花,隻要是個男人都能輕薄的不要臉的女人!


    隻是這話,她要怎麽對聶綿卿說的出口?她心裏的滋味,就像韓澈最喜歡的苦哢一樣,入口苦,回味過來,也還是苦!


    為什麽?


    聶綿卿想這麽問,可看到女兒不願再提的樣子,隻是歎了口氣。這不是造孽的嗎?她是不是也成了毀掉女兒幸福的劊子手?


    “真真,媽對不起你,如果媽知道韓澈他不是你叔叔,是絕對不會同意賀明彤偷了你的私章偽造那份授權書的。”


    真真嘴角露出譏誚的笑:“媽,不關你的事,你別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推……總之都是我和韓澈沒有緣分。”


    一句沒有緣分,飽含多少無奈和心酸?


    “哎……”


    不知道是誰的歎息,是真真的,是聶綿卿的,還是消失在雨地裏的韓澈的,反正都最終都消融在這一場傾盆之勢的大雨裏。


    老天仿佛破了洞,那場雨,下了整個下午。


    “今天就早點收拾了吧!這麽大的雨,估計也不會有什麽客人了。”聶綿卿把算好的賬目鎖進櫃子裏,朝著真真說到。


    一下午也沒幾個客人,真真百無聊賴的把花店都打掃了一遍,聽聶綿卿這麽說,兩人便一同收拾了鎖了店門,撐著傘走到最近的公交站牌坐車子。


    “總裁……太太走了,還要跟著嗎?”


    小四回過頭來問著韓澈,韓澈脖頸上掛著真真遞給他的毛巾,點點頭,司機於是將車子緩緩開到了站牌,隔著一條街的距離停下。


    站牌沒有幾個人, 聶綿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拍腦袋,把包遞到了真真手上,撐著傘轉身走進了雨裏。


    這期間真真等的那路車子來了兩輛,她都沒有上去。韓澈就想,聶綿卿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才好。


    但天不遂人願,“好景不長”,聶綿卿很快小跑著回來了,手裏拿著一隻小小的紙盒子。


    聶綿卿把紙盒子遞到真真手上,收了傘甩甩上麵的水,笑著說:“昨天拜托蛋糕店老板做的,是你喜歡吃的紫薯蛋撻,特地讓老板加放了黃桃,都是你最愛的口味。”


    “謝謝媽。”


    真真把剛出爐的蛋撻抱在懷裏,隻覺得整個懷抱都是暖暖的。


    她們等的車子來了,人不多,兩個人上了車子,車子開走了,站牌上空蕩蕩,再無一人。


    韓澈遠遠的看著,歎道:“走吧!”


    銀色勞斯萊斯在雨地裏駛過,濺起一陣水花,打濕了沿路的人,有人大罵:“怎麽開的車?有錢人了不起啊!”


    雨太大,回到家裏,真真和聶綿卿身上都有些潮了,於是輪流進浴室去洗澡。


    真真看著浴室脫落了一塊瓷磚的牆壁,想起梁駿掣鄙夷說“這麽破的公寓”,癟癟嘴低聲自語:“破房子嗎?當年韓澈還不是陪著我在這裏住了好一陣子?”


    他們的愛情,從他的輕視開始,如今,也在他的輕視中結束了。


    洗過澡的真真把身子攤在沙發上,聶綿卿在廚房裏忙碌裏,鍋碗瓢盆交響曲裏,飄過食物誘人的香氣。


    正是昏昏欲睡之際,手機在茶幾上響起,她有些不情願的伸手摸過,屏幕上顯示著:國際長途,號碼未知。


    狐疑的接起:“喂,你好。”


    那一端,卻是怪異的安靜。


    有了種預感,真真緊張的從沙發上坐起,雙手捧緊手機,小心的對著手機說:“喂,你好。”


    那一端仍舊沒有說話。


    真真微張了唇瓣,滾燙的淚水從眼眶中滑落,她一字一句的小聲對著電話裏說著,生怕嚇著了對方。


    “明宸,是你嗎?你放心,我很好。”


    漫長的時間裏,對方都沒有說話,真真靜靜的對他說著近況,許久後聽到那一頭把電話掛了,她已哭成淚人。


    如果,賀明宸沒有走,今天,就是他們結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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